“不是信任不信任的問題,”歌仙兼定按了按隱隱作痛的額頭,“隻是人類實在是太複雜了,情感,經曆,短暫的生命,複雜的構成注定他們沒辦法純粹,哪怕是琉星大人,如果沒有我們……”又會變成什麼樣呢?
會議桌忽然陷入沉默。
直到太郎太刀忽然出聲:“我相信他。”神刀的唇角微彎,“我不會看錯的……他是個好孩子。”
一期一振沉吟片刻:“說到底……人類學校的課程,都是為了將來在社會上的工作就職做準備,可琉星大人並不需要這類的知識吧?”
博多眨眨眼:“對哦……琉星大人以後會一直是我們的審神者,學習那些好像沒什麼太大的用處……”
“學校教導的也不隻是知識,”藥研第一次開口反駁兄長,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平淡地道,“人類最初是為了拓展未來才創辦了學校,正因為他們明白孩子的成長與可能性,不可以被知識獲取的渠道所限製,才開辦了學校不是嗎?”
一期一振看了眼弟弟,微笑的表情險些有些崩裂。
萬萬沒想到牆角從裡麵被撬了!
他整理了下心情,才繼續道:“一旦踏出這個本丸,琉星大人就會在我們無法控製的地方成長。”一期一振的語速稍慢,說的話條理清晰——卻帶有蠱惑的意味,“成長究竟是壞事還是好事?他不會永遠是個孩子,他總會長大。他會逐漸懂得善惡、好壞、是非。也慢慢明白利益、權柄、和……欲壑難填。”
“當他有了自己的思想和決定時,他會覺得本丸實在太小太悶了……日複一日年複一年,麵對毫無變化的一張臉,和毫無變化的每一天——何況付喪神的生命太漫長了。”他望了眼坐在首座,笑容依舊的三日月,“這意味著琉星大人從懵懂無知的此刻,到垂垂老矣的百年後,都必須被困在這一方小天地……如果見識了外界的繁華,再要他將青春和人生都奉獻給我們……他怎麼能甘心?”
一期一振歎口氣,像是惋惜:“倒不如一直將琉星大人困在本丸裡……隻要他沒有踏足‘外界’,無從比較……他就能安心的呆在本丸裡……永遠不會離開我們。”
一室寂靜。
燭台切的語氣冷得快要掉下冰渣:“你的意思是要把琉星大人——”
“就到這裡,”三日月終於開口,將燭台切的後半句話打斷:“這件事暫且擱置。”他掃視了眼會議室內表情各異的付喪神們。
“不能擱……”燭台切想說些什麼,又被三日月打斷。
“人都沒來齊,怎麼能擅自下決定?”
燭台切愣了愣,忽然反應過來三日月口中的‘人沒來齊’是指什麼。
三日月笑意盈盈,揣著手:“最重要的人不在場,我們的討論當然不作數。”
說得當然是琉星。
“為琉星大人著想是很好,但你是不是本末倒置了?”三日月拍了拍燭台切的肩膀:“比起付喪神的意見,他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說到底,我們不過是他的下屬,不能代替他做決定……誰都不行。”
三日月的目光落到一期一振身上,笑容依舊:“你說呢?”
一期一振表情不變:“……是呢。”
燭台切深吸了口氣平複心情,半天才低聲道:“……是我關心則亂,總想著要為他做最好的選擇……”卻忘了尊重他本人的意願。
“哈哈哈,年輕人,就是太毛躁了,”自詡老人家的三日月把燭台切麵前那杯已經涼透了的茶,換成熱茶,“不過雖然這件事暫且擱置,但學習還是要改變進度,不要隻教漢字,五十音和數學,也要提上課程,我還想聽琉星大人給我念報紙呢……”這是真的把自己當爺爺了。
“我知——”
“燭台切!”孩子的聲音忽然從遠處傳來,帶著慌張和恐懼,像是被逼進死角的小動物:“爺爺……歌仙?太郎太刀……你們……你們在哪?”
琉星慌張地在長廊上喊著熟悉的名字,卻一個人影也見不到。
周圍一片死寂,像是從沒有人存在於這裡。
我是……在做夢嗎?琉星想。那個偶爾會做的噩夢。
夢裡空蕩蕩一片,神明大人們拋棄了他。
還是說,這才是現實。
他還是那個沒有人要的小怪物,而至今為止遇到的神明大人們……才是夢。
是呢……這麼美好的事情……一定是夢。
琉星停下腳步,茫然無措地四顧。
還是熟悉的景色,隻是今天……顯得那麼……令人恐懼。
琉星還在發愣,忽然被熟悉的聲音喚醒。
“琉星大人?”燭台切驚愕地看著小孩光著的腳,淩亂的睡衣和頭發,還有胳膊上的擦傷,緊張起來:“您這是怎麼了?”
琉星差點沒忍住眼淚,趕緊揉幾下眼睛,才急切地跑過去,一把抱住燭台切的腿:“燭台切!燭台切!燭台切!”
“我在這裡,”他將琉星抱起來,連聲安慰:“彆害怕,是摔疼了嗎?”
琉星將頭埋在燭台切的肩膀,半天不吭聲。
好奇怪。琉星想。為什麼就算抱抱,還是會害怕呢?
可他最終隻是輕輕地,點了頭。
“摔跤……好疼。”
稻垣琉星。
第一次學會了撒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