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聞楝從來不會跟褚文蘭說趙星茴如何。
她有的時候也會意識到。
聞楝是聞楝,褚文蘭是褚文蘭,他們不是聯盟,隻是一種因果關係。
隻是趙星茴發現,聞楝熬夜的次數越多,話越來越少,神情越來越冷清。
那天晚上的功課輔導結束,沒等趙星茴停筆,聞楝已經推開椅子,端起桌上的水杯和果盤送去廚房。
趙星茴抬頭看了眼他的背影,莫名覺得他情緒有點冷淡。
也沒什麼,隻是剛才她一邊寫作業一邊和於奕揚聊天。
“明天約幾點?”
“到底要是去換音響還是換CD?”
“……”
兩人已經同班了,但依舊有很多零零碎碎的話要聊,直到趙星茴寫完最後一個字才掛斷了視頻。
聞楝挽起袖子,擰開水龍頭,站在水槽邊清洗杯碟。
廚房沒有開燈,隻是半片玻璃借了餐廳的燈光,他站在半明半暗的光線中,身姿清落,半張側臉隱於晦暗陰影,眉眼鼻唇的線條有如水墨山水的剪影,輪廓已經逐漸褪去青澀,反倒漸出深邃輪廓。
趙星茴把自己的水杯遞過去:“喏。”
聞楝接過了她手裡的水杯。
“聞楝,你好像在不高興。”
他沒說話,任由水流嘩嘩流淌,擰關水龍頭,把水杯擱在旁側瀝乾,才開口:“沒有。”
“就是有。”
趙星茴扭頭去看他,“你為什麼不高興?”
“我沒有不高興。”聞楝垂睫抿唇。
“可是你臉上寫著不高興。”
她湊近打量他,伸出手指,本意是指出他表情的破綻,朦朧燈光下,細長指尖點點,輕涼的手指徑直觸上了他的眉心。
彆管神情如何平靜,那清幽的眉棱皺著呢。
聞楝的臉猛然往旁一撇,躲開了她的指尖,順勢轉身朝外走。
好像是不耐煩,也像是嫌棄。
“聞楝。”
她收回手指,柳眉豎起,跟在他身後,“你乾嘛啊?”
“你給我站住,我跟你說話呢。”
如果聞楝很拗的話,那趙星茴的性格有過之而無不及,她不愛聽彆人的話,也不喜歡彆人不聽她的話。
“聞楝!!你是不是又在討厭我?”
“嫌我浪費你的時間?還是不耐煩再應付我?還是覺得我做作業太笨?”
她神色微惱,蹬蹬跟著他:“你剛才就對我滿臉不耐煩。”
聞楝已經走到了房間門口,手指落在門鎖手柄,平靜回頭:“我沒有不高興。”
“隻是工具人也有想休息的時候。”
他推開房間門:“時間不早了,早點休息。”
趙星茴莫名一愣,眼睜睜看著自己被關在了門外。
她驟然回神,揪起了眉毛,語氣微忿,咚咚敲門:“喂,大半夜的,你就把我一個人扔在外麵?你有沒有一點紳士精神。”
這是她的家。
聞楝時常會覺得她無理取鬨,也隻是下意識回話,語氣微冷:“你可以打電話給於奕揚。”
對。
不對!?
他好端端地扯於奕揚乾嘛?
趙星茴冷哼了聲,翹起下巴:“對啊,小魚可比你好多了,人家至少有什麼說什麼,坦坦蕩蕩,你這個口是心非的家夥,天天板著一張天然無害的臉,誰知道心裡在想什麼。”
她一邊抱怨一邊蹬蹬蹬上樓。
這頓不能稱之為“吵架”的吵架發生得莫名其妙,以至於趙星茴大半個月都沒搭理他。
晚上趙星茴寧願自己熬夜做作業到半夜也絕不下樓敲門。
兩人雖然還是一塊上學吃飯,但中午兩人坐在同一張餐桌也一聲不吭,沒有人察覺,趙星茴可以和任何人開心聊天,除了聞楝。
聞楝並不在乎她的冷落,他人緣一向好,也可以和黎悅聊聊學校考試的事情。
趙星茴撇開臉,瞟一眼他那張溫良無害的臉,跟黎悅聊天時溫柔平和的神色,心頭惡劣,忍不住在餐桌下踹了他一腳。
這個表裡不一的家夥。
聞楝巋然不動,連眼風都未偏移。
兩人無聲無息冷戰了這麼久,最後開口說話還是因為下雨。
臨近聖誕節,天氣驟然降溫到冰點,下了一波又一波冷雨,於奕揚的樂隊每天都在學校緊鑼密鼓地練習,連帶著趙星茴也忙起來,每天去現場看他們的排練情況。
那兩天本來天氣已經放晴,誰知道臨近中午又開始陰雲密布,寒風凜冽,放學時間飄起了冷冰冰的凍雨。
聞楝拎著傘下樓梯,打算去實驗樓做實驗。
他在一樓大廳的屋簷下頓住了腳步——
趙星茴和於奕揚都沒帶傘,兩人並肩在站在屋簷下聽歌聊天,順帶等雨停。
正如報刊上的那張合照呈現,同樣是優渥家境裡長大的孩子,兩人無論是身高外貌還是氣質都很耀眼,也很般配。
聞楝把傘遞了過去。
“不要。”趙星茴不看他,很有骨氣地偏過了腦袋。
聞楝轉而把傘遞給了於奕揚,語氣溫和:“你拿著吧,雨一時半會停不了,我不著急走。”
於奕揚趕著去學生中心排練,沒有推辭,接過傘,笑道:“謝了。”撐開傘,把趙星茴撈走了。
聞楝沉默地看著兩人在淒風冷雨中共撐一傘的迷離背影。
等兩人背影消失。
他拉緊外套,沿著屋簷走進了冷雨裡。
.
聖誕節那天正好是周末,趙星茴和朋友們去聽了聖誕音樂會,去餐廳聚餐吃飯,在市中心巨大的彩色聖誕樹前拍照留念,買了自己喜歡的東西,也收了很多的禮物。
晚上回到家,她把那些漂亮禮盒都堆在客廳,一件件拆禮物。
燕姨在廚房裡煮薑湯,問她要不要喝一碗。
“阿楝淋雨生病了,吃了兩天的藥也沒退燒,他又不願意去醫院,我給他煮點薑湯喝喝,祛祛寒。”
趙星茴眼睛變得圓溜:“他人呢?”
“在房間躺著休息。”
“我去看看。”
趙星茴趿著拖鞋,徑直推開了聞楝房間的門。
室內燈光調得很暗。
這個房間以前就是客房,幾乎沒有人住過,趙星茴知道裡麵的陳設,不過是簡單的床鋪和書桌衣櫃。
聞楝的入住沒有改變房間的格局,除了桌上增加的書籍和搭在椅背的外套,依舊是簡單乾淨的模樣。
床頭櫃擺著藥品和水杯,閱讀燈的光線明亮又柔和,無所遁形地照亮了倚在床頭安靜看書的人。
聞楝聽見動靜,愕然抬頭看她。
趙星茴已經邁進了房間幾步,又突然僵在原地。
好像從未發覺……
原來他的模樣是如此清晰明澈,濃黑短發襯得他的眉眼如墨,長睫如羽,瞳仁黑深,高挺的鼻梁落下側影,少年的臉龐已經有了初顯的棱角,柔軟淡白的薄唇完全中和了五官的冷銳,而在燈光的照耀下,敞開的睡衣領口下也有寬直的肩膀、細膩白皙的皮膚和清棱的喉結和鎖骨。
聞楝還沒有開口計較她突然闖入,趙星茴卻突然梗住,欲言又止,最後咬了下唇,彆彆扭扭又理直氣壯地問:“喂,大庭廣眾之下,你怎麼不把衣服穿好?”
聞楝臉上有體溫升高引起的病態的潮紅,隻是眼下好像更嚴重了點。
他先伸手摸了摸脖頸鎖骨,收斂衣領,最後慢吞吞取出一支水銀溫度計,啞聲道:“沒找到彆的體溫計……我在量體溫……”
趙星茴抿了抿唇,無話可說。
她穿著很應景的紅色毛衣和格子短裙,頭上戴著還沒摘下的鹿角發夾,清新可愛的聖誕少女,彆彆扭扭地站在床邊。
“體溫多少度?”
“還好。”
“還好是多少?”
趙星茴蹙眉嫌棄他用詞不準,直接上前搶過他手裡的體溫計,低頭一看。
38.9℃。
“你什麼時候生病?我怎麼都不知道。”
她當然不知道。
如果她不曾用心,那世界就在她之外。
實驗室沒開暖空調,聞楝淋了雨,第二天早上已經有點不舒服,但他身體一向健康,也沒當回事,正常上學念書,最近氣溫驟降,班上生病的人也不少,教室空氣混濁,拖了幾天,毫無意外地倒下了。
聞楝不提彆的,喑啞開口:“我沒什麼事,你出去吧。”
“你趕我?”
他態度不冷不熱:“我身上有病菌,小心傳染給你。”
“你吃藥了嗎?”
“吃過了。”
“什麼時候吃的,為什麼還沒退燒?”
聞楝嗓子難受,也不想開口說話,把手中的書闔上,想休息的姿勢:“待會就好了,你先出去吧。”
趙星茴不走,隻是悻悻在旁邊站著:“你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不用了。”
“燕姨說你都發燒兩天了,應該去醫院看看。”
“不用。”
“我讓司機進來,送你去醫院。”
“我不想去醫院。”聞楝蹙起濃眉,嗓音冷清,“你出去,不用管我。”
趙星茴能聽出他情緒不好,按捺著煩躁的不好。
她抿了抿唇:“你生病發脾氣,我是不會和你計較的……以前的事情也算了。”
人和人是不一樣的。
有些人就是有天生的優勢,可以大度地說不計較。
“謝謝你的不計較。”
他偏首不看她,嗓音喑啞,語氣冷如冰雪,說完這句話再不開口,隻是冷淡垂眼,默不作聲地靠在床頭。
已經是完全不想理睬她的狀態。
門外響起了腳步聲,燕姐把煮好的薑湯端進來:“阿楝,你把這碗薑湯喝了,退燒藥不管用的話,也許出出汗能好點。”
聞楝說謝謝,接過了薑湯。
房間有藥品苦澀氣息和熱騰辛辣的薑湯氣味縈繞,聞楝和燕姨輕聲說著話,說這薑湯要趁熱喝,湯裡加了蔥段,雖然味道不太好,但很祛寒之類。
趙星茴好像覺得自己……莫名其妙地被冷落在一旁。
她不習慣這樣,轉身就走。
聞楝聽出了她腳步裡的怨氣,淡淡掀開眼簾——少女拗著精致下巴,倨傲地甩手走了。
本來要上二樓。
走了一半的樓梯,趙星茴又想起客廳裡那堆還沒拆的聖誕禮物,挑出了一個小的禮盒包裝,氣鼓鼓地扔進了垃圾桶。,找書加書可加qq群8878050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