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皇子攏在袖下的手刻入掌心。
半晌,他才安慰似地用另一隻手摸了摸宗瑞辰的頭:“沒事了,隻是一個夢而已,做不得真。”
見宗洛麵無大礙,宗瑞辰這才放下心來。
他重重地點頭:“三哥,沒事的,我不害怕。”
“未來我可是要跟著三哥一起上戰場的人,怎麼可能會被一個噩夢嚇到!再說了,三哥明明一直在保護我。要是三哥也在夢裡的話,絕對不會看著我被欺負。”
宗洛笑了笑:“那當然了。”
他的內心遠不如表麵展現出來的這般平和輕鬆。
因為宗洛清楚。宗瑞辰方才看似輕描淡寫講述的這個噩夢,是前世曾經真實發生過的事。
這輩子由於他死遁扇動起蝴蝶翅膀,導致後麵一係列事件推遲。
當初他在邊關收到薛禦史的密信,內裡說八皇子為了維護他,被宗弘玖記恨上,後來葉淩寒告密後,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段捅到禦前,最後沒能捱過三十杖,活生生被打死在宮前。
方才講述時,小八一直在挑好的講,刻意讓自己語氣雀躍,不過是不想讓他過多擔心。然而事實上,真實情況永遠隻會比講述來得更加動魄驚心。
“三殿下,八殿下。”
他們一行人走到殿外,內侍立馬迎了上來,將他們帶到靠近上首的位置,妥帖安排落座。
在這種場合,明麵上還是衛國太子的葉淩寒的位次相當靠前。
但他卻沒到自己位置上就座,而是退後一步,侍立宗洛身後。
正在一旁進來的裴謙雪見了,不著痕跡地皺眉。
然而這點微表情,在目光落到宗洛身上後,便再也不見。
裴謙雪唇角微微帶笑:“瑾瑜,我最近諸事纏身,未來得及恭喜,聽說你已經逐漸在恢複記憶了?”
最近大淵北部突降暴雪,民眾受災,裴謙雪正在主持賑災,忙得腳不沾地。清祀過後,也有一段時間沒同宗洛見麵了。
當然了,要不是因為這段時間的忙碌,宗洛想,以裴謙雪的敏銳,絕不可能到現在還沒有發現半點端倪。
不過也快了。
於是宗洛避重就輕道:“是有這麼一回事。”
同裴謙雪攀談了一會,其餘皇子也陸陸續續到來。
宗洛注意到,宗承肆和宗弘玖幾乎一前一後抵達殿內,其中一位背後還跟著一位令人眼熟的身影。
說到底,方才宗瑞辰的話依舊讓宗洛在意。他在心裡打定主意,等可以自由活動後,好好找已經輕鬆贏取宗承肆器重的公孫遊問一問。
緊接著,宗元武和宗永柳也依次落座,前者見到他後不由得僵了僵,頗有些做賊心虛。後者則依舊還是那副沒事找事的模樣,以為對麵的宗洛看不見,目光放肆在這位大難不死的三皇兄身上打量。
白衣皇子就這樣坐在那裡,眼縛白綾,神色平靜,仿佛對這些紛紛投諸於他身上或審視或打量或好奇的視線一無所覺。
他坐在皇子位席上,本身就是對謠言的一種不攻自破。
約莫過了一炷香時間,所有的臣子賓客紛紛入席完畢,遠處才傳來通報聲。
“聖上駕到!”
霎時間,所有人都從座席上站起,側身朝向上首,恭恭敬敬地行禮:“拜見陛下,陛下福如東海,壽比南山,萬歲萬歲萬萬歲。”
淵帝身著十二章袞冕,踱步而來。
一襲大淵傳統的天子盛裝,底色是黑紅交織,邊緣滾著線。冕旒穿金鑲玉,愈發凹出淩厲氣勢,叫人不敢與之直視。
待入座龍榻後,他才抬了抬手:“眾卿免禮,賜茶。”
匍匐守候一旁的宮人立馬跪立上前,為桌案上放著的茶杯沏茶。
聖上賜茶,眾人自然又要謝禮。
待這些繁瑣禮節走過一輪,接下來便是樂坊節目助興。
空靈的編鐘聲在大殿內回蕩,大淵改編的巫樂舞既能夠起到祈禱祝頌的作用,又兼之美觀。不管是什麼宴會,上至天子,下至平民,都很願意用巫樂舞來討個彩頭。
巫覡們奏樂跳舞的時候,宗洛便感到他爹目光輕飄飄地從上首落了下來,在他周身打轉了一圈,似乎皺了皺眉,而後又收回視線。
末了,還不知道同身旁的元嘉說了一句什麼。
眼睜睜看著元嘉像他走來的宗洛:“???”
他頭皮一緊,下意識開始在心裡翻閱記憶,回想自己最近有沒有做過什麼被抓包的壞事。
事實上不止是他,幾乎全殿的人都注意到了上首這點小插曲。
原本皇子的座席就在最上麵,享受萬眾矚目。又是聖上同三皇子的互動,這下徹底沒多少人將心思放在麵前華美輕盈的巫樂舞上了,紛紛豎起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