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嘉離開後,宗洛便一個人坐在章宮內。
約莫過了幾炷香時間,外麵才遙遙傳來“陛下駕到——”的通報聲。
跪在地上的宗弘玖聽了,連忙擠出幾滴眼淚,連聲道父皇饒命。
很顯然,去了趟詔獄後,淵帝心情愈發變差。
他連眼神都沒給宗弘玖一個,直接冷冷地吩咐侍衛把九皇子送回他宮內,重兵封鎖,在等候他發落前不準邁出半步。
這是證據確鑿,等候定罪的意思了。
宗弘玖像一攤泥一樣軟了下去,被沉默的侍衛架起雙臂帶走,一路上痛哭流涕的高喊,無一聽聞者敢側目半分。
曾幾何時,這位還是皇宮中除淵帝外最需要伺候的主。後妃見了都得和聲和氣地哄著,分位例時從來占大頭。
可誰又能想到,這般公認承歡膝下的主,犯了事後,陛下也一樣沒有半點留情的意思,而是冷冰冰撂下一句公事公辦。
意圖謀害皇嗣是死罪,就算身為皇子,死罪難免,活罪也難逃。
漸漸地,求饒聲響徹宮廷,直至再也聽不見。
殿門外傳來腳步。
淵帝跨入燃燒著熏香的大殿,一眼就看見安安靜靜跪坐在一旁的白衣皇子。
雖然眼上依舊蒙著白綾,但比起不久前吐血昏過去躺在塌上那會,麵色的確肉眼可見紅潤不少。
“陛下。”
在宗洛聽見聲音起身行禮的時候,元嘉也適時送來一杯安神茶。
淵帝走到自己平日處理奏折的桌案後坐下,端起茶喝了幾口,終於將方才額心跳動的怒意壓了下去。
怒意壓下去後,一夜未睡的疲憊也湧了上來。
他下意識招了招手,意識到宗洛如今看不見後,這才硬邦邦地道:“你過來。”
宗洛乖乖上前。
“朕已經吩咐元嘉收拾好了羽春宮,你稍後便住進去。”
宗洛愣住了。
根據傳統,太子自然需要住在宮中。宮中也有為儲君預留的宮殿,待儲君上位後再組建自己的班底。故此雖未在禮製上言明,前朝又遷過一次都,但眾人都心知肚明,曆代太子居住的宮殿,正是羽春宮。
就算心底清楚淵帝根本沒有那個意思,但這句話事出突然,宗洛也實在很難克製住自己不多想。
“父皇,這恐怕與禮不合”
他正想開口,卻被淵帝不耐煩地打斷:“你是朕親手追封的孝恪太子,年後巫祭大典也提上了日程,暫住一下又如何?”
是啊,巫祭大典,暫住。
兩個詞語,如同一盆冷水澆下,徹底把宗洛從不切實際的幻象裡扯了出來。
“上回朕千叮萬囑,你倒好,回頭當晚就跟著老四去那種不三不四的地方,到大半夜才回來。”
淵帝冷笑一聲:“在你眼睛治好之前,你就給朕老老實實住在宮裡,按宮裡的門禁來。”
這番說辭挑不出錯處。畢竟成年皇子都出宮建府,從未有過再回宮居住的情況,這麼多宮殿選來選去,唯一能住的,還真隻有羽春宮。
“少和老四混在一起,他算什麼東西,朕才是天下之主!他有的,朕一樣有!低聲下氣,丟人現眼,下回再同他廝混,看朕不打斷你的腿!”
放完狠話後,身披玄色龍袍的帝王略有些疲憊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把桌上的東西拿走!元嘉,帶他去羽春宮看看還有沒有什麼要添置的東西,今日一並讓人從三皇子府搬來。”
等宗洛從章宮後,他偷偷打開淵帝剛才讓他拿走的東西。
裡麵放著一顆再眼熟不過的丹藥。
赫然是宴席之上,宗承肆進獻給淵帝的那一顆。
號稱從仙墓中得到丹方,整整三年才搜集到一爐藥材,請大師開爐煉丹,這才得到一顆,僅有天下至尊才有資格服用的仙丹。
宗洛知道這顆仙丹,是因為上輩子淵帝服用它過後,身上早些年留下的暗傷隱疾的確好了不少,那段時間整個人麵目煥然一新,故此龍顏大悅,賞了一大堆好東西到四皇子府。
他不是沒有懷疑過,淵帝後來突發急病同這顆仙丹有關。
但宗承肆公布了配方,淵帝又生性多疑,服用前肯定會找太醫院檢驗,或是直接找太巫卜卦,物理玄學手段雙管齊下,確定無誤才會服用。
這真的是一顆千金也買不到,天下僅此一顆的仙丹。
宗洛終於明白,方才淵帝說老四算什麼東西,說他低聲下氣丟人現眼是什麼意思
原來從始至終,自己同宗承肆的布局,都被看在了眼裡。
他默默垂下手,將錦盒關上。
重生後第一次,他感到有些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