彈幕自顧自刷得歡快,郭妙婉卻終於把梨子扣在手心,側頭笑著問元嘯永,“這個吃著酸嗎?”
元嘯永等了半天,等來了這麼一句,嘴唇都顫了兩下。
這就好比千軍萬馬兵臨城下,圍困城中百姓三十天,不進攻也不撤,終於有動靜了,卻是支起了一個台子,圍城的敵軍將領跳起了鋼管舞。
太騷。
“臣……不知道。”
元嘯永說:“臣還沒有嘗過。”
郭妙婉看著他,嘴邊的笑意未變,說:“這不像你,元統領不是最是嘴饞嗎?連人家的未婚妻也要嘗嘗滋味,這梨子擺在這裡,你卻不嘗嘗?”
“難道當真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搶嗎?”
郭妙婉沒有出現的時候,元嘯永內心不憤的想著這件事兒她管不著,名不正,言不順,他不必要多麼怕她。
但是現在後背的冷汗已經快浸透內衫,他恨不得跪下請罪了,可是男女之間你情我願的事情,黎宵和雲麗姝也隻是定親,沒有成婚。
他何罪之有啊!
“公主,殿,殿下。”元嘯永咽了口口水,看向她說:“我與雲麗姝是兩情相悅,雲麗姝與黎宵也隻是定親,況且黎宵是罪臣之子,雲麗姝要與他退親,那也是……”。
他對上郭妙婉意味深長的視線,卡了一下,剩下的話就都忘了,張了張嘴,像一條渴水的魚,快窒息而死。
“那也是人之常情。”
郭妙婉為他補全了下麵的話,然後笑著說:“元統領彆緊張啊,本公主今日又不是來興師問罪的,都說了隻是好奇罷了。”
“元統領現如今春風得意,雲家小姐對你傾心當數尋常。”
郭妙婉說,“本公主隻是好奇,雲家小姐婚約在身,雖然黎家沒落,卻也未曾落井下石,更沒有聽說過有退親之意。”
“你是什麼時候和她勾搭成奸……哦,不,”
郭妙婉輕笑了一聲,改口道,“和她‘兩情相悅’的?”
兩情相悅四個字,郭妙婉咬得很重,卻更像是嘲諷。
元嘯永那張小白臉更白了,他覺得自己要完,公主這咄咄逼人的樣子,擺明了是要為黎宵出頭。
要是他父親知道了他為了一個女人,惹了妙婉公主,怕是要把他管不住的下半身,親手切了送他進宮做太監!
“殿下,臣……”
元嘯永起身,半跪在郭妙婉的麵前,快速道:“臣若是哪裡做錯,還請殿下明示,臣定然知錯就改,殿下看不慣我與雲家小姐的事兒,我與她斷了關係便是!”
他抬頭看了一眼郭妙婉,她垂眸表情,看不出悲喜情緒,但這視角這一眼,居然讓元嘯永在郭妙婉身上,看出了一點皇帝的影子。
他連忙又追加了一句,“我現在便與她斷絕關係,她就在這宴席之上,我這就叫她過來。”
說著便站起身要叫雲麗姝,雲麗姝在不遠處聽到了兩人對話,此刻也已經忍不住衝過來了。
她知道郭妙婉得罪不得,也聽說了郭妙婉和黎宵之間的醜事,但是她沒想到,郭妙婉會為黎宵出頭。
她若在意黎宵,怎會把黎宵扔進虎籠?
她若不在意黎宵,又為何要為黎宵出頭?
而且在意的話,她和黎宵退婚不是更方便他們胡混嗎?怎的偏要跑來管她的事情!
她父親要她務必讓元嘯永對她欲罷不能,雲麗姝已經拚儘全力,甚至不惜忍著羞恥去和妓子學習伺候男人,她父親說了,若是她能夠嫁給兵部尚書之子,她母親手下的鋪子,全都給她。
雲麗姝早就發現,男人沒一個能靠得住的!本來黎宵雖然根本不通情愛,但好歹他心善,成婚之後是個非常好的歸宿。
可惜黎家一朝敗落,黎宵再怎麼心善,是能照顧她一輩子的人選,架不住他現在是個罪臣之子,嫁給他就是跳火坑。
男人靠不住,她隻能想方設法地將錢抓在手中,她自小跟娘親學經營,拿到鋪子才是她後半生的依仗。
至於嫁給誰做後宅女人,是妻還是妾,雲麗姝都無所謂。
眼見著事情都要成了,半路殺出個妙婉公主,元嘯永這個慫蛋,就要舍了她!
雲麗姝不管不顧地衝進亭子,但是衝進去之後,又後怕得整個人都在顫抖,她迎麵“噗通”一聲,跪在了元嘯永身側,對著郭妙婉端端正正施禮。
“民女見過公主。”
郭妙婉眉梢挑起,手裡拿著梨子顛來顛去,忍不住看向了遠處一直背對著這邊,但是肯定能夠聽到這邊發生什麼的黎宵。
“公主恕罪,”雲麗姝開口,“民女鬥膽冒犯,我與永郎是真的兩情相悅,我……”
她咬著嘴唇,看向四周看熱鬨的眾人,眼中淚水盈盈,她小聲說:“我已經懷了永郎的孩子,我父親已經定了日子,要親自與黎宵商議退親,我……”。
“你又私自懷了孩子?!”
雲麗姝還沒說完,元嘯永便厲聲打斷她,滿臉嫌棄地開口,“你是不是故意的?上一次你也是故意的吧,你這個女人怎地如此的心機深沉,不知廉恥!”
雲麗姝頓時淚灑當場,她覺得四周有數不清的人在竊竊私語,看她的笑話。
元嘯永這麼大聲,今後皇城之中,所有人都會知道她未婚先孕,知道她帶著婚約同人苟且。
她含淚咬牙看著元嘯永,這個枕邊都不願意說兩句好話的男人,也顧不得臉麵,反正今日臉丟了,也鬨開了,她若是退縮,一切才是功虧一簣。
因此她也用從未有過的嘴臉,對著元嘯永尖叫道,“我不知廉恥?難道孩子是我一個人便能懷上的嗎!”
“你簡直……”。
“你閉嘴!”
本來站在不遠處的黎宵,終於忍無可忍地走過來,“錚”地一聲拔出長刀,怒不可遏地架在了元嘯永的脖子上,阻隔了元嘯永接下來要出口的惡毒之言。
彈幕這會兒被這過於精彩又過於狗血的劇情震驚了,瘋狂在刷。
狗咬狗,一嘴毛。
這個女人實在太茶!
黎宵眼瞎!
什麼東西,公主把他們都鯊了吧!
冒泡,我是黎宵黨,現在原地轉組。
他們在對峙,郭妙婉玩梨,還有心情給轉組的那條彈幕點了個讚。
而黎宵卻滿臉肅殺,沉聲嗬斥,“你也算個男人,自己做下的事情不敢認,居然還腆著臉怪罪雲娘!”
元嘯永被嚇著了,他這輩子還沒被彆人拿刀架著過脖子,但他也被氣著了,誰敢這麼對他!
他可是兵部尚書之子!
但是他不敢動,因為刀鋒貼著他的命門,而且他看向郭妙婉,想要讓郭妙婉管管黎宵,卻見郭妙婉饒有興趣的視線,在他和雲麗姝之間來回,一副看熱鬨不嫌事大的樣子。
元嘯永毫不懷疑,要不是黎宵手裡已經有刀,她絕對乾得出來遞刀的事情。
因此元嘯永不敢輕舉妄動,依舊半跪著,但是這麼多人看著呢,他也不甘示弱,梗著脖子道:“你就算個男人了?你現在什麼身份,還不是靠著……”
郭妙婉這時候突然站了起來,元嘯永下麵的話頓時嚇得噎了回去。
雲麗姝抹了眼淚,大著膽子揪住了黎宵持劍的手,小聲央求著,“黎宵,是我對不起你,但是你彆這樣……我求你。”
黎宵表情幾變,郭妙婉輕飄飄道:“本公主累了,辛鵝甘芙,扶我回府。”
她說完,看了黎宵一眼,這一眼簡直像是扯住了狗脖繩,氣的要殺人的黎宵眼睛泛紅地還刀入鞘。
郭妙婉又親自抓著元嘯永的手臂,把他從地上給拉了起來。
笑著回答他八百年之前說的話,“元統領說笑了,本公主又不是掌管人間姻緣的神官,管不到他人自由婚配這件事。”
“你與雲小姐兩情相悅,本公主為何要棒打鴛鴦?”
郭妙婉垂頭看了一眼哭成淚人,捂著肚子滿目驚惶的雲麗姝,心思幾轉,但終究是幫了她一把。
不為博得黎宵的好感。
隻為了她好歹有膽子衝進亭子來為自己爭取。
她拍著元嘯永的手臂,說:“等雲統領孩子滿月,本公主定會命人備上厚禮慶賀。”
元嘯永腿都軟了,郭妙婉又施施然地走了,徒留一院子或幸災樂禍,或看熱鬨不嫌事大的眾人。
郭妙婉上了馬車,黎宵正欲翻身上馬,她突然掀開車簾,召喚他道:“進來。”
黎宵呼吸一窒,這一次非常迅速且乖地鑽進了馬車。
他剛才做的事情,是他曾經最鄙夷的狐假虎威、狗仗人勢。
看了元嘯永的表現,他更加確定這件事情從頭到尾就跟郭妙婉沒有關係,黎宵此刻對郭妙婉心虛的厲害。
進了馬車,他還是跪坐在馬車門口,看向郭妙婉的眼神極其複雜。
馬車掉頭朝著公主府的方向而去,郭妙婉手臂撐在桌子上打了個哈欠,手裡居然還拿著那個梨。
她問黎宵,“你現在弄清楚了嗎?”
她看著黎宵,手指在桌上輕輕點了四下。
這一句話,問的不止是一個問題,黎宵心神巨震。
一問黎宵是否弄清雲娘是什麼樣的人。
二問黎宵是否弄清雲娘的事情是不是她的手筆。
三問黎宵是否看清元嘯永是什麼人。
四問……他是否弄清了自己的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