彈幕和黎宵一起凝滯了片刻。
然後彈幕了然地刷起了——明白明白,公主換路子了。
黎宵卻不明白郭妙婉葫蘆裡又裝的什麼春/藥,心中豎起高牆,腳下卻慢慢地朝前又走了兩步。
但到了床邊,他卻沒有去拿藥碗。
郭妙婉仰頭看著他,黎宵和她對視眼中還帶不甘妥協,郭妙婉居然慢慢笑起來。
這個笑容,不帶任何的惡意,滿滿的都是純粹的愉悅。
她看上去脆弱,無害,像一隻受了傷之後,看到人不跑掉,卻尋求幫助的小兔子。
黎宵卻皺起了眉。
她怎麼會是兔子呢。
她隻能是披著兔子皮的豺狼虎豹。
但是這一盞幽幽暗暗得燭光照著,她在噩夢中折騰了一整天的憔悴,都是郭妙婉算好的。
她太擅長玩弄人心,知道什麼樣的人,會在危機的時候做出什麼樣的選擇。也知道像黎宵這樣的男人,最不可能欺淩弱小。
她現在就是那個弱小。
黎宵果然看了她幾眼,就微不可查地歎了口氣。
他還是第一次發現,郭妙婉居然這麼瘦小,那肩薄得一掌都不夠,領口下的骨頭都要突出來似的。
“你手上沒有力氣,卻還把侍婢都遣出去做什麼?”
黎宵問是這麼問,可他很快從不遠處拖過來了一個椅子,隔著一個床邊小案,和郭妙婉對坐。
這實在無禮,郭妙婉卻露出了壓抑不住的喜悅,眼中都放光一樣,像年節之時漫天散落的煙花。
黎宵不太熟練地拿起了湯藥的碗,拿著湯匙攪了攪,舀了一勺,送到郭妙婉的嘴邊。
他倒要看看,郭妙婉在耍什麼把戲。
彈幕也在看郭妙婉耍什麼把戲。甚至有人在猜測郭妙婉會不會學大巫祝,喝一口藥,然後都噴在黎宵的臉上,再把黎宵氣得昏過去。
但是郭妙婉居然真的老老實實地,一勺接著一勺地將黎宵送到她嘴邊的湯藥都喝了。
苦的麵上露出委屈,也沒有撒嬌耍賴不喝。
乖得讓黎宵毛骨悚然。
這應該是他們僅有的和平相處,喝一碗藥的時間,黎宵渾身彆扭得要長出長毛來了。
剩下最後一點,湯勺舀不起來,黎宵拿著碗送到郭妙婉的嘴邊,不怎麼溫柔地給她灌進去。他想快點喂完,這氣氛實在太詭異了。
郭妙婉適時一嗆,藥汁便順著下顎都流向了脖頸,飛快地朝著衣襟裡麵滑去。
黎宵眉梢一跳,著急之下,迅速抓起桌上先前甘芙為郭妙婉打濕,要給她擦臉卻被她拒絕的那個布巾,按在了郭妙婉的脖頸上。
郭妙婉則把嘴裡的藥液咽下去,滿臉無辜地看著黎宵。
她的模樣是很明豔嬌美的,可是她收斂一身跋扈,做這種表情,就像那日落在泥地裡,被暴雨打濕的花瓣。
令人產生憐惜。
黎宵托著布巾,和她對視了片刻之後動了動手,從她的脖子,朝上擦了一下。
郭妙婉沒有動,也沒有說話。黎宵的手其實不輕,他擦過的地方,很快就紅了。
而紅的地方還不止這一點,黎宵越過床前的小案朝著郭妙婉傾身,視角自上而下,發現她的領口之內,之前被大巫祝給抽的痕跡還一路蔓延到耳根。
“你在看什麼?”
郭妙婉這時候突然出聲說,“裡麵是褻衣,甘芙給我做的,手很巧。繡著牡丹花,你想看嗎?”
黎宵手狠狠一哆嗦,手上濕漉漉的布巾“啪”地一聲,順著小案的縫隙掉到了地上。
彈幕上頓時又是一片哈哈哈。
我就知道會這樣!
我公主就是我公主,黎宵像個被戳了屁股的青蛙。
哈哈哈哈笑死,你要看嗎,繡著牡丹花!
還特麼的押韻,我連牆都不扶,就服公主。
郭妙婉不看彈幕之上說什麼,隻管看著黎宵的反應。
黎宵抓布巾抓空的手,五指成爪懸空在郭妙婉的麵前,明白了她說的“看”是看什麼,麵色唰地一下紅透了。
不是害羞,是惱羞成怒,怒火衝天。
這憤怒幾乎要順著他的頭頂噴發而出,他怎麼會覺得她脆弱,她可憐?!
她明明還是那麼惡劣!
黎宵轉身便要走,郭妙婉卻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被黎宵的力度給帶著朝前一撲,差點跌到地上,幸好黎宵反應迅速地回手撐住了她。
“彆走,那你想怎麼樣嘛!”
郭妙婉喊了一聲。
黎宵憤怒地轉頭,“哢吧”一聲,差點就把自己脖子扭斷。
“我想怎麼樣?!”黎宵低吼道:“我想怎麼樣就能怎麼樣嗎!”
他想弄死她。
可郭妙婉的選項自然沒有這個。
她抱著黎宵的手臂,跪在床沿上,身體重量幾乎都墜在他的身上。
她低頭片刻,再抬頭,雙眸便落下了大顆大顆的晶瑩,順著臉滑下來。
彈幕都震驚了,哭的太過順滑,毫無過渡。這是要放大招嗎?!
黎宵果然因為郭妙婉的眼淚愣住。
他想要讓她因為他哭,因為他崩潰,因為他痛苦不堪,才能撫平他的憤怒。
這是他不久之前才遏製住的妄想。
可郭妙婉這兩滴眼淚,讓他才抑製住的妄想死而複活。
“你要怎麼樣才會真的原諒我?”
郭妙婉哭著說:“這樣,你看著,我鑽一次虎籠,行嗎?”
黎宵和係統一起死機。
直播間短暫寂靜之後,彈幕刷到看不見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