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妙婉留在了宮中, 黎宵隻好第二天接著告假,然後帶著他現在手裡所有的資本,去挨著個地找曾經相熟的, 甚至是完全不熟的人幫忙。
但是整整五天, 黎宵送錢都送不出去。他徹夜徹夜地睡不著, 好容易求動了一個人, 派人送去騰農鄉給他家人的書信, 也還沒有回音。
他五天瘦了足有十斤, 精神狀態差的辛鵝路過他身邊, 都會看他好幾眼。
而郭妙婉這幾天, 卻長胖了不少, 在宮中過的日子比在公主府滋潤。主要是公主府的廚子,再怎麼是皇宮出去的, 那也不如皇帝禦膳房來的手藝齊全。
郭妙婉這些日子, 除了大早上的不起早,基本上都是和皇帝一起用膳。父女兩個有時間就一起下棋,皇帝甚至會跟郭妙婉時常關起內殿的門, 討論政事。
第一次聽到皇帝和郭妙婉討論朝堂之事的時候, 春喜真的聽出了一身冷汗。妙婉公主不僅僅在外敢做, 在皇帝麵前也是真敢說。
且無論她說了怎樣的話, 甚至大逆不道地和皇帝吵架,皇帝都不會降罪, 頂多不歡而散。
不過次數一多, 春喜漸漸地也習慣了,現如今能夠非常淡然地在郭妙婉和皇帝爭執的時候, 守在門外。
今天兩個人又意見不合,不過這一次讓步的是郭妙婉。
“既然從表麵上查不出他的問題, 那不如兒臣從他家的家眷下手?”
郭妙婉說:“兒臣聽聞,這位大人後宅頗為壯觀,有小後宮之稱。且還有幾位小妾,乃是城中春風樓的妓子。”
“暫且不用,”皇帝合起奏章,“膿瘡總要爛得深了才好挖出,你先不要動他。”
皇帝揉了揉自己的額頭,“你近日風頭太盛,朝中已經多有微詞,安分些。”
郭妙婉撇了撇嘴,“成吧,反正最近兒臣也沒空。”
“你最近忙什麼?”皇帝側頭看向郭妙婉,“坊間的傳聞不會是真的吧,你看上了黎遠山之子?”
黎遠山,正是黎宵的父親,曾經風光無限現如今被貶斥窮鄉僻壤的前兵部尚書。
因為郭妙婉沒有馬上否認,而是沉默,皇帝的眼神逐漸銳利。
“他很麻煩。”皇帝說。
郭妙婉想到腦中係統,黎宵確實很麻煩。
她甚至看了一眼這兩天因為黎宵不出現,越來越少的彈幕。雖然越來越少,但他們依舊存在,且想儘辦法也不能除去。
這種邪物的存在,她不可能跟皇帝說。
郭妙婉心中稍稍思忖了下,並沒有把話說死。
“他總想給我的脖子上套個繩子,拉著我,不讓我作孽。”郭妙婉看向皇帝,輕聲道:“父皇,母後當年是怎麼管得住您的?”
皇帝聞言慢慢坐直,聽到郭妙婉居然拿她的母後來說黎宵的事情,眉頭皺了起來,“你認真的?”
郭妙婉笑了笑,“父皇,您一直打壓黎遠山的舊部,但是就在前幾月,也還是有人膽敢私下見他。”
“兒臣想,若黎遠山最驕傲的兒子,成了臭名昭著妙婉公主的駙馬。黎遠山的幼子長在山野,想要成材怕是難上加難,您覺得他的那些舊部,眼見著他都要‘斷子絕孫’,還會不會對他抱有期望?”
“婉兒!”皇帝眉頭緊皺,“你怎麼能這麼說……”這麼說你自己。
郭妙婉笑了笑,皇帝眉頭越皺越緊,眉心皺出了一道豎紋,對著郭妙婉揮了揮手,“你且下去吧,這件事不要再提。”
郭妙婉沒有爭辯,躬身後退幾步到了內殿的門邊。春喜聽著聲音,把內殿的門給打開了,皇帝又撐著手臂,慢慢開口。
“騰農鄉前些日子水患,現如今瘟疫四起。”
郭妙婉腳步一頓,對著皇帝躬身,而後無聲退出了內殿。
她的腳步一邁出門,候在天子殿外的甘芙便帶著婢女跟上郭妙婉。
郭妙婉腳步很快,抬頭看了一眼天色,頭也不回地對著甘芙說:“去備車,入夜之前,準備回公主府。”
甘芙點頭應是,郭妙婉又說:“去命人將我前些日子要搶的那個書生,叫弓什麼來著?”
甘芙低頭快速回到,“弓燁然。”
“對,給我捆了弄進府裡,衣服撕得碎一點兒,看著慘一點。”
“是。”甘芙快速應聲,並且對著身後跟著的婢女示意。
那婢女便立即對著郭妙婉的背影躬身施禮,而後轉身朝著彆的方向腳步飛快地離開。
“再給我準備兩壺上等好酒。”她說著,笑了起來。
甘芙奉命去辦事,郭妙婉被其他的婢女簇擁著回了她在宮中的寢殿,坐在自己的屋子裡,對著彈幕說:“彆亂猜了,看著便是。”
郭妙婉甚至還帶著勝券在握的笑意問係統,“是隻要獲得補償對象的真心原諒,你就會滾蛋嗎?”
係統:……是。
係統:但如果宿主以對補償對象進行威逼、脅迫、甚至傷害等等不正當的方式完成任務,係統有權對宿主進行懲罰甚至是抹殺。
騰農鄉都瘟疫了,郭妙婉還需要用那些低級的招數?
她嗤笑了一聲,低聲道:“人工智障。”
係統:……
它想給自己出口氣,奈何沒有宿主辱罵係統會被懲罰這一項規定。畢竟各個世界的改造宿主,都對他奉若神明,它還是第一次碰到這種硬茬子。
彈幕視角是跟隨郭妙婉,他們不像係統一樣知道全部劇情,紛紛興奮刷起來。
公主又要搞事情了嗎?
搞事情她綁那個書生做什麼?
書生……叫弓燁然,那不是這本書的男主角嗎?
哇哇哇,惡毒女配作死被打臉的戲份終於要上演了嗎?
說起來這個世界的劇情,公主似乎從沒有問過……
公主:i don't care
2333公主到現在都把係統當成一個邪物,她怕是從來不相信關於劇情的一切。
23333這種我命由我不由天的霸氣,我喜歡!
郭妙婉看著彈幕,笑著接話:“我命由我不由天……這句話我喜歡,精準。”
郭妙婉邊和彈幕扯淡,邊喝起了婢女送上來的好酒。
她的酒量很好,就著一點小菜,一直喝到了入夜,才稍稍有一點微醺。桌上已經多了三個空酒壺。
甘芙來報一切都準備好的時候,郭妙婉這才被婢女扶著,去跟皇帝道彆。
皇帝彼時正在忙著,郭妙婉都沒有進去,隻在天子殿外喧嘩,“父皇!兒臣回去啦……過些日子再來看您!”
皇帝正在批閱奏章,被她一嗓子嚇得手一抖,鮮紅的墨點落在桌子上。
他身邊的人向來說話做事輕手輕腳,何時有人這樣在他的殿前大吼大叫過。
皇帝青筋暴跳地對著春喜喊道,“快點讓人把她給拖走!”
春喜老臉抽搐著跑出來,郭妙婉已經被婢女架著走了。
她上了回公主府的馬車,正好趕在入夜,回到了公主府。
下車的時候,甘芙帶著人來公主府的門口迎接郭妙婉,郭妙婉醉醺醺地被扶著下車,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了黎宵。
黎宵瘦了好幾圈,眼下青黑形容憔悴,一看便是早早知道了騰農鄉的事情。
郭妙婉醉眼蒙矓的視線,朝著他看過去,眼中似有水霧在彌漫。
但是她沒給黎宵看清的機會,也不去看黎宵眼中幾乎要溢出來的焦急。轉開頭,輕笑了一聲,對著甘芙道:“我的心肝兒呢,抓來了嗎?”
甘芙回頭,對著郭妙婉馬車後麵跟著的,另一輛馬車旁邊站著的人點了下頭。
很快便有人從那輛馬車拽下了一個被蒙著眼睛堵著嘴的人。
這人衣衫襤褸得厲害,一身長袍衣不蔽體,還是白色,乍一見,就像一隻炸了毛的白鶴。
郭妙婉自己吩咐得要看上去淒慘一點,但是看清了這“白鶴振翅”的模樣,她還是愣了一下。
接著抿住了嘴唇,好懸沒當場笑出聲。
不過她忍住了,還推開了婢女的攙扶,搖搖晃晃“迫不及待”地湊到了那個被鉗製著的男子麵前。
摸了摸他的臉,道:“心肝兒,等急了吧?”
男子正是那個近日在皇城中聲名鵲起的弓燁然,也是這本書的男主角。
他果真如彈幕說得堅貞不屈,被郭妙婉摸了下臉,十分嫌惡地偏開頭。
若不是被鉗製著,嘴也被堵著,幾乎要當場嘔出血來似的。
係統這時候出言警告郭妙婉,不可以真的搞男主角。
彈幕險些笑瘋了,劇情裡根本就沒有這一段兒。
劇情裡男主角和郭妙婉這個惡毒女配,有的隻是後期的合作和相互利用。當然男主角和郭妙婉的過密來往,也作為這本書最大的誤會,虐了這本書的女主角一百來章。
郭妙婉卻根本不管係統警告,她又沒有真的要搞這個她連看都沒有仔細看過的人。
她今天要搞的另有其人。
這個“其人”現在看著郭妙婉的舉動,僵愣在原地,這麼多天沒有見麵,她居然一回來……便是要綁了人做那種事。
“把我的心肝兒給我洗刷乾淨了,送我屋裡。”郭妙婉有些用力地拍了拍弓燁然的臉,帶著些許警告。
接著她轉身,路過黎宵的身邊,卻看也不看他一眼,被婢女扶著,朝著自己的屋子走去。
身後黎宵眼中充血泛紅,這一刻,他心中的悲涼終於達到了一個頂點。
全是假的。
一切都是假的!
無論是他昔日故友家族世交,甚至是郭妙婉……她說的更是假的。
黎宵表情扭曲地站在門口,看著郭妙婉緊閉的房門,心中又急又痛。
他知道自己要是此刻去求郭妙婉幫忙,那他便是賤得半文不值。
或許她現在,連他的皮相也不稀罕了……她到底還是將那個公子給抓回來了。
黎宵意識到他沒有任何的資格,也從來沒有過任何資格,去跟郭妙婉談什麼感情。這一切都是她閒來無聊時的戲耍罷了。
黎宵攥緊了拳頭,手背用力到青筋凸起,麵色青白似鬼。
可他還有路走嗎?
他還有什麼路能走?
他已經把所有能夠求到的關係都求到了,沒人肯對他施以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