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之後,陸珠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正想說不餓。
屠烈就說:“我再去抓魚,這一次給你烤。”
“除此之外,也沒有其他新鮮的東西,你將就一下。這兩天風向很順,一直這麼順,用不了幾天,我們就能夠抵達淮高城了。”
陸珠點頭,屠烈低頭親吻她。
本來想親一下,就出去抓魚。可陸珠對屠烈來說,像一塊磁石,也像毒/品,一吸上,就停不下來。
彈幕大清早又看到屠烈把陸珠擠在門邊的夾角裡麵吸。都在彈幕上勸屠烈,悠著點,陸珠都要被他吸乾了。
陸珠看著彈幕上說的,忍不住發笑,屠烈好容易停下,啞聲問她:“你笑什麼?”
“開心。”陸珠說:“你不開心嗎?”
“當然開心!”屠烈說:“到了淮高城,我會努力殺怪物,爭取早點殺光它們,帶你走。”
陸珠聽了笑意收了收,她和屠烈鼻尖抵著鼻尖,想說你帶不走我,就算殺光怪物,我也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可她最後什麼也沒有說。
屠烈很快出去給她抓魚。陸珠仰躺回床上,在腦中詢問係統:“恨意值沒有掉嗎?”
係統回答:“根據係統檢測,補償對象恨意值還剩下一顆星,請宿主……量力而行。”
係統再一次說量力而行。陸珠閉上眼睛,勾了勾唇。
她輕聲說:“這世界很有趣,真希望慢點結束。”
陸珠還是覺得這個世界的怪物絕不會消失。
但慢一點,至少讓她想出讓屠烈和他的族人能存活下來的辦法……
屠烈烤魚的味道還在正常的範圍之內,畢竟魚肉它有它本身的味道,撒一點鹽,還算鮮嫩。
陸珠在屠烈的盯視之下,吃了大半條,也算很多了。
剩下的屠烈全都吃掉了,連魚刺都沒放過。
在水上行船,會讓他們有一種錯覺,好像這個世界還是正常的世界,沒有橫行肆虐的怪物,隨時隨地衝出來要把他們生吞活剝。
行程順利得不可思議,哪怕第二天轉了風向,需要用人力行船,他們的速度依舊不慢。
相比於被怪物襲擊,疲憊的應戰,就隻是輪換著推動齒輪,保證船隻順利地前行,這種疲憊對他們來說不光不辛苦,反倒給他們一種真實的活著的感覺。
陸珠這幾天徹底恢複鹹魚狀態,每天不是躺在床上睡覺,就是等著屠烈投喂。
奔波一路的眾人們,這幾天在船上也都養回來了一些精神。除了兩個個彆暈船還是不能適應的,剩下的人肉眼可見的好多了。
他們用了不到五天的時間,就已經抵達了淮高江。
這一片江水自壑德古城開始,一路按照各個城鎮的範圍劃分,淮高城的範圍之內,就被命名為淮高江。
而淮高江的範圍,是這周邊所有城鎮之中最大的。
因為淮高江並非隻有一條河道,他們還有非常遼闊的靜水江,江麵之上修建了很多建築,水上有房屋,有樓台、甚至還有祭壇。
淮高城的成名依水而生,信奉水源是人賴以生存之源。因此大部分的城民,一些相對來說比較富庶的人,都住在水上。
反倒是鄰水的陸地上,居住的都是下等人,或者隻有在交流及時開放的時候,陸地的城中才會特彆的熱鬨。
船隻抵達淮高江的水域,越是接近淮高城,船上的眾人們心中就越是忐忑。
雖然他們做過各種各樣美好的設想,但也悄悄地做過最壞的打算。
如果淮高城也不幸淪陷的話,那恐怕這片大陸上唯一幸存的就隻有船上的這些人了。
而這其中最緊張的,自然是步梟。
他離開淮高城的時候,這世界上最讓人苦惱的事情,也不過就是他的劍術和騎射偶爾會被父親訓斥。
父親會說他比不上他的大哥步林,但步林因為年少的時候受傷,有一條腿摔壞了,失去了繼承城主之位的資格。
所以步梟的父親步原攸,總是會用一種感歎又懷念的眼神看著步林,最後深深歎一口氣。
其實本來該去大蔭城中迎娶一位新娘作為同盟標誌的,是步林。
可惜步林的腿讓他失去了作為城主的資格,就隻能由步梟代替他。
而現在步梟雖然離家的時間並不久,可這個世界發生了這樣翻天覆地的改變,他自己也發生了改變……
步梟摸了摸自己冰冷的麵具,他的臉上不隻是毀容那麼簡單。他不能讓其他人看到他的臉,他必須在抵達淮高城之前,讓他的臉徹底毀去。
因為淮高城的城民們,能夠接受一個英勇對抗怪物,不慎毀容的城主,卻並不能接受一個半怪物化的城主。
進入了淮高江的範圍,再有半天,他們就能夠抵達淮高城的入口。
到時候一切都會塵埃落定,他們有沒有地方停靠,能不能在淮高城當中,恢複正常人的生活,就全看淮高城能不能幸存了。
步梟從船頭離開,回到了自己的屋子,他的屋子當中點著火爐,溫度很高,一進去,步梟的汗就流下來了。
火爐當中燒著一個鐵鏟,步梟坐在床邊上手指發顫。
他現在又有一點懷念羅堅壁,如果羅堅壁活著,至少能幫他想想辦法。能幫他在淮高城當中說話,不至於用這樣極端的方式……
可是羅堅壁死了,死在了陸珠的獸人手中。
現在他隻能靠自己。
步梟把床頭疊好的布巾咬在自己的口中,他必須儘可能地將那些如樹根一樣盤踞在臉上的凸起,變成真正的燙傷。
拿起燒紅的鐵鏟,步梟避開了眼睛的地方,從下巴開始,照著鏡子,把鐵鏟按在自己怪物化的那半張臉上——
“唔——”
“唔——”
“唔——”
痛苦的,壓抑在喉嚨當中的嘶吼聲,伴隨著被烤焦的皮肉氣味,彌漫了整間屋子,但也僅僅隻存在於這間屋子。
等到步梟停止手中的動作,他僥幸沒有昏死過去,而是渾身如水中撈出來的一樣汗水淋漓。
他站在鏡子的麵前,看著自己焦黑恐怖的那半張臉,心中有什麼東西,徹底死去了。
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步梟也是個狠人。
這一結論在步梟圍著一條遮麵的布巾,找到了正午睡起身的陸珠的時候,是彈幕給他的評價。
“你何必把自己糟踐成這個樣子?”
陸珠邊給步梟塗營養液,邊不疼不癢地說:“誰也不知道淮高城中是什麼樣,說不定你不需要這樣。”
“我不能冒險。”步梟聲音沙啞地說。
陸珠歎息的一聲,看著步梟的半張臉說:“可惜了……”
陸珠此時此刻微眯的眼神,還有似曾相識的動作,莫名讓歩梟脊背發寒。
他清晰的記得,在大蔭城的時候,她也這樣說過。
步梟的眼中短暫閃過驚恐,他顫聲問陸珠:“你是早就預見到了嗎。”
步梟的聲音艱澀:“女巫大人……”
陸珠並沒有回答步梟的問題,而是說:“這種藥能夠減輕你的疼痛,也能夠促進傷口的愈合,但它並不能消除傷疤。”
“到時候你隻需要說,你的臉是在和怪物戰鬥的時候不慎燒傷的,沒有人會懷疑,我會為你作證。”
步梟咬了咬牙,點頭:“謝女巫大人。”
“你會成為一個好的領導人,”陸珠說:“不用感謝我,我會全力輔助你,找到終止感染的辦法。”
“不過要研究終止感染的辦法,在進入淮高城之後,我需要一個屬於自己的屋子。來存放試驗的藥物,來設法做出效果更好的藥。”
“我會為你提供這樣的地方,女巫大人……”步梟突然間抓住了陸珠的手,醜陋的臉上,一雙曾經深情款款的桃花眼盯著陸珠,問:“你不會背叛我吧?”
“我當然不會。”陸珠說:“你不相信我嗎,我上次答應你不用巫術,你也看到了我沒有用。”
步梟想到上次陸珠差點就死了,但確實是沒有用巫術,頓時鬆了一口氣。
他其實有種自己根本就控製不住陸珠的感覺,從開始到現在都是這樣。
可陸珠確實一直在幫他,歩梟無法打消對陸珠的戒備和恐懼,但也確實需要陸珠的幫助。
就像陸珠說的,沒有人知道淮高城當中是什麼樣。
可如果淮高城中也曾遭遇怪物的襲擊,那他這個缺席了這段時間帶著衛兵保護城民的少城主,如果不能帶回去一個足以震懾,足以讓他人信服的力量回去,那他是無法登上城主之位的。
步梟必須做城主,因為不能爬上最高位,那他就會死在底下,成為彆人的墊腳石。
尤其是在這樣的世界當中。
船隻全速行進,越是臨近淮高城的入口,船上的眾人越是心思各異,精神緊繃。
隻有陸珠和屠烈兩個人,沒有去甲板上站著,而是把船艙鎖起來,躺在一個小床上抱著彼此,閉目休息。
步梟上過藥之後,把麵具重新戴上了。他半張臉疼得後背冷汗直流,可是他忍著疼站在甲板上,站在所有人的最前麵,看著陽光之下,越來越近的淮高城。
現在所有人都在步梟的身後,看著他的眼神是充滿期待,甚至是依賴的。
因為這些人能不能被淮高城所接納,全要看步梟。
等到船隻終於抵達淮高城入口的時候,所有人都從船艙當中出來了。
陸珠站在步梟的身後,和屠烈並排,她身上依舊穿著華美繁複的淑女裙,但也披上了類似於女巫的鬥篷。
他們全盯著淮高城入口那巨大的水上閘門,再湊近一些,看到了數不清的獵魚鳥盤旋在淮高江的上空。
嘰嘰喳喳的獵魚鳥叫聲,此刻聽在眾人的耳朵裡,猶如一場生死賭博的鼓點。
他們無法從獵與鳥的狀態,看出懷高城有沒有被怪物侵占。
因為怪物是不能涉深水,不能汙染水生物的。獵魚鳥以獵魚為生,大部分時間都盤旋在江上,不太可能被怪物感染。
不過在他們的船隻終於到達了閘門的附近,看到了有衛兵守在閘門兩側的木塔之上。
所有人都忍不住從心底發出了歡呼,他們看清了那些衛兵是人,是活生生的人。
那些衛兵手裡拿著魚叉槍,身上穿著盔甲,在看到他們之後,朝著身後喊:“有船隻!有幸存者!通報城主——”
步梟心臟跳得恨不得從口中飛出來,木塔上麵的衛兵朝著他們的船上甩來了繩索,很快有衛兵將繩索固定在他們的船上。
而步梟的眼睛死死盯著閘門後麵的那一條水上通道,心裡激烈的鬥爭著也期盼著,到底是誰會來接他……是父親嗎?!
所有人都滿懷期待地看著閘門後麵的那條通道,果然沒過多久,就有一隊人朝著這邊走過來。
隻不過為首的那個人走得有一些一瘸一拐,步梟看到來迎接他們的人,臉上激動的表情慢慢收斂了起來——來的人是他的哥哥步林。
剛才那衛兵喊的是通道城主,為什麼來的不是他的父親步原攸?
步林站在閘門之後,看向了眾人。
對著身後做了一個手勢。
身後的衛兵們就朝著船上眾人喊道:“全把手抬起來!跟著我們的指示來做動作!”
船上的眾人麵麵相覷,不過他們慢慢地都把手抬起來了。
對麵的衛兵讓他們揮手,用雙手交叉。船隻上的眾人有一些疑惑,步梟為他們解釋道:“是為了確定我們全都是人,按照他們說得做吧。”
所有人按照對麵的指示做一些傻兮兮的動作,不過對麵的表情很認真,他們也就應對得很認真。
一套動作下來,步林終於下令道:“打開閘門,我弟弟回來了。”
“打開閘門——”
步林和步梟遠遠地對視,兄弟兩個誰也沒有露出親人重逢的激動情緒。
他們從小感情就不太好,步原攸總拿他們做比較,總拿著他們去激勵對方。
這讓他們兄弟之間永遠存在著競爭,甚至是仇恨。
他們都不約而同地想:“如果沒有對方該多好。”
閘門慢慢開啟,哢噠噠的鎖鏈聲,讓船之上的眾人終於露出了欣喜若狂的情緒。
他們有些人甚至喜極而泣,淮高城果然沒有淪陷。
他們終於能夠回歸人群,不用再每天心驚膽戰,隨時應對著從各個方向衝出來的怪物。
木塔上的守衛門利用齒輪拉動繩子,將船身朝著淮高城當中拖動。
眾人從閘門之下通過,陸珠仰頭看了一眼吊在半空當中的閘門,黑沉沉的尖鐵焊在一起,看上去像懸在眾人頭頂的劍。
他們進入了淮高城中,將船隻停靠在通道的邊上。
步林一瘸一拐地朝著這邊走過來,他身後的衛兵也朝著這邊走。
步梟第一個從船上下來,步林走到了通道的旁邊,兄弟兩個對視了一眼,步林率先張開了雙臂,步梟向前兩步,和步林抱在一起。
淮高城的衛兵們,抱過來了木板,鋪在船隻和通道之間,迎接船上的人下來。
最先下來的是那些老弱婦孺,女人們在陸竹靈的帶領下,又興奮又忐忑地走過木板,踏上了水上通道。
隻不過兩側站著迎接他們的淮高城衛兵,在看到這艘船上下來這麼多女眷的時候,眼神都發生了變化。
就連抱著步梟的步林,都忍不住朝著那邊看了一眼。
等到婦女和孩子都下了船,衛兵們才開始陸陸續續地下船。
陸珠和屠烈排在最後,屠烈的身材過於高大,踩過木板的時候引起一陣吱嘎的響聲。
衛兵們本來視線在陸珠的身上,畢竟這一群女人之間,隻有陸珠打扮得最精致,又用鬥篷遮著半張臉,引人探究。
不過等到屠烈率先上了通道,回頭看了一眼這些視線不老實的衛兵,將手遞給陸珠的時候,這些淮高城的衛兵們,都有些畏懼地挪開了視線。
“你帶回了這麼多人,”步林拍了拍步梟:“這一路很辛苦吧?”
步梟並沒有回答,敷衍地點了點頭,連忙問道:“父親和母親呢?”
步林本來笑著,他長得跟步梟很像,如果忽略腿的話,也是一位特彆英俊的金貴少爺。
隻是他臉上虛偽的笑容,和渾身上下都透出的抗拒,破壞了他的氣度。
尤其是聽到步梟問起他們的父母的時候,步林快速垂下了眼,眼中閃過晦澀和陰狠。
片刻後他抬起頭,眼眶泛紅,咬牙道:“父親和母親……全都不幸離世了。”
步梟表情有片刻的空白,他那麵具沒有遮蓋的,完好的半張臉快速抽動了一下。
向後退了一步,覺得此刻頭頂的太陽,都變得無比冰冷。
陸珠和屠烈站在步梟的身後,所有人都站在步梟的身後,並沒有跟著安置他們的淮高城衛兵離開。
步林看著步梟臉上的表情,心裡有種扭曲的痛快。
可是他看著步梟身後的,這些明顯都站在步梟那邊的幸存者們,神色卻慢慢的陰沉下來。
步林動了動嘴角,重新堆起笑。笑意卻未達眼底,勉強緩和氣氛說了一句:“等我回頭跟你細說,我們先進城吧。”
“好久都沒有幸存者了。”
步林的眼神略過步梟,在陸珠的身上停頓片刻,看向了從船上下來的眾人們。
慢慢說:“城民們一定會非常的歡迎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