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顧矜霄出爾反爾, 但是神龍還是大度的包容了他:【那好吧。】
它是幽冥的龍魂, 比起現世, 當然是更喜歡和顧矜霄在枉死城玩耍。隻是因為擔心顧矜霄的身體,才想顧矜霄要是覺得可有可無,那索性就不看了吧。
【之前攔都攔不住, 怎麼突然就意興闌珊了?】之前, 顧矜霄可是在犧牲了莫問小哥哥後, 都絲毫沒有要退讓的意思。他也不是什麼心血來潮的人。
雖然神龍老是暗暗說他長著一張暴君反派臉, 但是顧矜霄的氣質其實很正。他身上從來不會出現, 像林幽篁那樣的, 喜怒無形、靡麗曖昧之態。
就連方才虛弱的時候, 氣息都很穩很靜,隱而不露,透著靜水流深下的危險。
他大多時候的神情都是平靜的, 目若寒潭。最多就是, 不經意間刹那的陰鷙淩厲罷了。
顧矜霄輕輕抿唇, 笑了笑:“因為不看我也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紅衣女子那種時候都遮得嚴實,絕不可能突然就露出真麵了, 看也白看。至於她來這裡做了什麼, 卻是一目了然。顯然是跟那口消失的棺材有關。”
【那萬一她打開了棺材, 放出裡麵的東西呢?你也忍著不看?】神龍心裡知道他說得沒錯, 故意嬉笑引他說話。
“她要是打開棺材, 下場就和那個血祭燕家的男人一樣。最重要的是, 這裡的天地靈氣,就不會這麼太平了。恐怕一照麵,神龍大人就會發現不對。”
【那、那個男人呢?怎麼你也一會要看,一會兒不看的?】
“那男人的身份很明顯。能讓燕家這些人又信又怕,又能號令活屍,還懂得血祭的人,無疑是燕家這一代的家主。真正的燕雙飛的父親。
知道了他是誰,他做的事也就不難猜了。舉族之命詛咒仇人的話,過於愚蠢。家族傾覆最後,冒險啟動最後一線秘術,極有可能。
隻是,那東西是什麼,就不得而知了。但,有一個人絕對知道。”
神龍:【林變態?他當時就站在穀口的山桃花樹上。落花穀進出了誰,他都會發現。】
顧矜霄搖頭,尾音極輕的聲音說:“昨夜很長,未必就隻來了林幽篁。落花穀的仇敵,未必也隻有一人。就算隻有林幽篁,他縱使知道什麼,也不會說出去。
我說的這個人是——落花穀最後的幸存者。
既然啟動秘術,自然就有能繼承這秘術的複仇者。否則,那個男人怎麼會這麼果決,殘殺全族血脈,白白自儘於人前?”
【真正的燕雙飛?你不是說,他變成活死人微風了嗎?還怎麼報仇?】
顧矜霄神情冷靜,眸光深遠:“燕家的人可不知道他變成活死人了。我也不確定微風是燕雙飛。我隻確定,林幽篁不會讓真的燕雙飛活著。
但是,誰說燕家殘存的那個希望,就是燕雙飛。或許還有彆人,或許不止一個人。也或許……當真都死絕了。”
神龍目測,顧矜霄身上那點不顯的虛弱之氣,似乎消失了太半。
它心滿意足,讚歎道:【顧矜霄你真厲害呀,你的腦子怎麼長的,既然你分析的都對,那我們不用看了吧。】
顧矜霄側首看向它,眼尾微垂的狹長鳳眼張開一些,衝淡幾分鬱色,略帶笑意。
“為什麼不看?我總共用了三次玄學版迴夢逐光,昨天一次,今天兩次。每次使用,天地靈氣激蕩,陰陽之力互生。你讓顧莫問打坐七七四十九天,為得也不過是循環陰陽之力,以求溫養複生。”
神龍龍尾巴垂下,眉眼喪喪的:【這你都知道?好吧,天地靈氣還給了你三千成就點。真替你高興啊,這樣你多來幾次,顧莫問都不需要一直打坐了。】
顧矜霄聲音溫柔:“神龍大人,為什麼不想我這麼做?”
【陰陽之力可以慢慢來,隻要有方士在陰陽兩界走動,天地靈氣自然會滋長。可是你每次使用禁術,多多少少都會被反噬到一些。
你太大膽了,你又不是真的方士,根本不知道這樣做有什麼後果……我又攔不住你。萬一哪天傷到神魂,我退化到一級的氣運不夠複活的……
到時候剩我一個龍,天天被那個壞方士欺負,也就活不成,也就死了。】
它越想越難過,戲參北鬥的瑩光都不閃了。
顧矜霄伸手,讓那燈盞落到他左手的掌心上,右手輕輕地撫摸:“沒關係的,我本來就是方士。自有分寸。而且,如果複活不了,不是還可以一直在幽冥陪著你嗎?”
【那怎麼能一樣?】神龍帶著顧矜霄飛升,下意識把他當成和自己一樣的冥物,總覺得顧矜霄的神魂死了,或許就真的消失了。
顧矜霄撫摸著它的龍脊背,垂眸輕聲說:“既然神龍大人這麼說了,以後,如果你不同意,我就不做好了。”
神龍翹翹尾巴,龍骨被摸得很舒服。
顧矜霄難得的溫柔,叫它極力掙紮了一下,就軟軟地說:【你上次還說你是假方士。】
“因為我表現出來樣子,在真正的方士眼裡,的確很外行。出神入定,算不得什麼,何況隨意就叫人近身。真正的方士,行走人間,輕易是不會讓普通人察覺的。我們有很多偽裝的身份。因為顛倒乾坤生死的力量,稍有過界,就會亂了陰陽易數。”
【我隻見過劍三遊戲裡的方士。】除了用陰陽之力挖寶,在裡世界打怪。厲害一點的怪,一個方士還打不過,他們也沒乾什麼像方士的事。
這麼說的話,顧矜霄還會念咒呢。
【那你怎麼還這麼大張旗鼓?逢人都知道顧相知是方士了。】
“大隱隱於朝。我這種隻被認作是江湖術士,比尋常騙子多一點點真本事。比如,彈琴給人療傷。”顧矜霄收回手,輕笑說,“現在,我能用迴夢逐光了嗎?神龍大人。”
顧矜霄都這麼說了,它要是管得太多,不是很不夠朋友?萬一顧矜霄覺得,自己不信任他的能力怎麼辦呀?
【那,那好吧。】話雖如此,神龍還是想掙紮一下,【你什麼都知道,就想驗證一下的話,快點結束啊。】
“好。這次主要是看清他的臉,燕家的人,相貌多少會有相似。說不定就能找到那個幸存者。”顧矜霄往祠堂內走去。那個男人一直背對著祠堂門口,要看清他的臉,就必須站到棺材那一頭去。
這一次,顧矜霄沒有青霄飛羽到半空。而是在音域的支撐下,淩空三尺盤坐,開始撫琴。
依舊是25秒的顧影成雙,然後是不斷的迴夢逐光。
然而這一次,畫麵斷斷續續的一片模糊,就像信號不好的花屏一樣。
【怎麼會這樣?難道是因為我們站到迴夢音域內了?站得太近就看不清?】
顧矜霄無聲念咒,指尖琴弦不斷發出青色飄渺的音波煙雲。
斷斷續續的畫麵很快定格到,所有人被棺材吸乾血肉,而門口那男人並起二指朝天。
這一次,顧矜霄沒有快進畫麵。
影影綽綽看不清的祠堂內,男人的臉模模糊糊的,聲音也忽遠忽近斷斷續續。
“燕氏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孫……滅門在即……因果昭彰……以血肉詛咒燕家……英魂皆往兮……以身載爾……夙願摧折……吾命相替……”
男人舉起的左手落在棺材上,猛地推開。
顧矜霄就在他旁邊,卻還是看不清他的臉,那張臉仿佛被水泅濕的畫卷一般,無論怎麼擦乾,都看不清原本的線條。
顧矜霄長眉微鎖,神情卻也並失望。他指下變曲,結束了孤影化雙。
左右無用,乾脆連迴夢也一並結束算了。
這時的畫麵,正好是男人推開棺材,要被裡麵伸出的一隻纖細蒼白的手,給拉進去。
然而,男人卻隻是微微保持傾身的動作不動了。
忽然,顧矜霄的琴音錯了一個音,戛然而止。
一隻冰冷的手,自黑煙裡伸出來,落到顧矜霄撫琴的右手腕上,緊緊抓住了他。
【放肆!】神龍低低咆哮一聲,化作半透明的水龍,猛地向那截小小的手臂衝撞而來。
嗬嗬嗬嗬。
一聲極其詭譎陰冷的笑聲,在四周不懷好意的回蕩。
神龍俯衝而來,那截蒼白纖細的手臂不慌不忙地鬆開,就像一個惡作劇。
顧矜霄一直沒動,這一刻卻反手抓住了這冰冷可怖的手腕,叫它立刻掙動不得。
他回首望去,鳳眸微斂垂下,冷靜地落在那隻手臂上。嘴唇微動,無聲念著咒語。
那陰測測的笑聲變成憤怒的尖叫,顧矜霄神情冷寂,眼角的陰鬱都未曾化作陰鷙,但帶來的威懾卻不言而喻。
反倒是神龍急了:【快鬆開,顧矜霄。迴夢拖得時間越久,你的反噬越大。】
黑霧裡那截手臂的主人唳聲尖叫,顧矜霄微微抬眼,狹長的鳳眼鋒芒淩厲,倨傲矜貴,平靜至極。
顧矜霄鬆了手,指尖於琴弦上隨意結束了迴夢的收尾。
此刻,剛剛好是第八秒的迴夢逐光。
青色飄渺的音域消失在琴弦上,裡世界,整個燕家祠堂忽然一陣顫抖。
顧矜霄和神龍飛出門口,下一刻那座祠堂就徹底傾塌成廢墟。
【那東西是什麼?隻是一段鏡像記憶,居然就敢造次!】神龍神情微凶。
“它不是鏡像,應該是我們第一次回溯的時候,就驚動它了,一直伺機等著。之前不出手,現在卻……它不想我看見那男人的臉?”
顧矜霄若有所思:“先回去吧。”
從入定的裡世界醒來。
這一次,房間裡隻有顧矜霄自己。
他走出床帳,推開門,活死人微風還一動不動地站在門口。
顧矜霄徑直向外走去,微風自動跟了上來。
庭院外的人見他出來,紛紛行禮:“夫人,公子說,您若醒了,請稍候他片刻。”
那些人擋在門口,隱隱似乎防著他出門的樣子。
顧矜霄從旁走過,望著前方,輕聲問道:“他去做什麼了?”
“公子正在布置靈堂,不知道怎麼回事,祠堂忽然倒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