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世界枉死城倒影的燕家祠堂倒塌了, 就相當於人被抽走脊骨神魂, 現世的燕家祠堂建築, 轉瞬也腐朽傾塌。
【哦喲,我們把林變態壓死了嗎?】神龍當然知道林幽篁沒死,但還是不影響它幸災樂禍壞笑。
“現世的建築倒塌是一點點作用的,不會那麼快, 很容易被發現不對。”
顧矜霄答了神龍,轉而對那些人說:“我去看看, 有沒有人傷到。”
畢竟琴娘小姐姐是聖母白蓮花人設。
旁的人聽了隻遲疑了一瞬,夫人這是關心主人,他們自然不該阻攔。
顧矜霄目光隨意掃過人群,停在一個人身上,下巴微微一抬:“你來帶路。”
那個人和所有人一樣,恭敬的半低著頭, 低眉順目。和林幽篁其他屬下,並無差彆。
唯一有區彆的地方是,午膳時候, 林幽篁走後,就是他自然地上前,主動替顧矜霄布菜斟酒。
隨後,顧矜霄的碗筷裡,不知不覺就多了點神秘的藥物。
青年躬身上前, 低聲說:“是, 夫人這邊請。”
庭院裡其他人相視一眼, 默契的分成兩組,一半人繼續留守,一半人跟在顧矜霄後麵。
【這個人給你下藥,你怎麼不拆穿他?還讓他跟在身邊?】
顧矜霄望著前方,天色快要黃昏了,山穀日落的很早,四野一片似夢似醒的昏黃。
他輕聲平靜地說:“他們不搞事,我怎麼拿成就點?”
……
與此同時。
烈焰莊內,一前一後收到兩個消息。
一個消息,是前段時日不告而彆的司徒錚,寫給沐君侯、茯神親啟的一封信。
不巧的是,前幾日,沐君侯在楚地的封地出了一些事,一些廟堂之上的事,非他親臨不可。
沐君侯雖少年時便習慣做江湖客,出身卻注定一生是帝王家的臣,不得已折損些自由。
他不在,拆信的隻能是茯神。
孰料,由司徒錚送來的信,紙上卻寫著——求救,落花穀有變。
落款竟是,本該在奇林山莊,給林照月醫病的顧相知。
與落花穀有關係的,不外乎是奇林山莊,還有烈焰莊鴉九爺。
茯神得了消息,眉心一跳,當即匆匆去找鴉九爺。
鴉九爺的堂前卻有客。
這另一個消息,就是由這個白紗蒙眼,作方外之人打扮的青年帶來的。
鴉九爺眉頭微擰,自帶威嚴。
聽見茯神來了,立刻命人將她請進來。
自從前幾日,茯神對鴉九爺出了那個妙計,請來顧相知,解了烈焰莊和奇林山莊的怨結,鴉九爺就對這位茯神姑娘的聰慧,大加讚賞。
眼下又遇到一件棘手的事,他自然也想到了這位女中諸葛。更何況,這位茯神姑娘,還是他義弟沐君侯的紅顏知己。自然也就是自己人。
茯神進來,一眼就看到座下的鶴酒卿。
她娥眉微動,不動聲色看向鴉九爺,清泠悅耳的聲音微笑道:“早知鴉九爺有貴客到訪,茯神不該這時候來打擾。”
鴉九爺擺手:“無妨。這位是鶴酒卿先生,他乃方外之士,神仙中人,不會在乎咱們這些凡俗縟節。老夫也是多年前有幸見他一麵,不料今日還有這等仙緣。”
說是仙緣,鴉九爺臉上的神情卻很沉重,連一絲客套的笑意都擠不出來。
茯神見鶴酒卿白紗蒙眼,舉止卻不似有盲。身上服飾與一般的僧道大相徑庭,質料皆非凡物,卻無章華綴飾。
他坐在那裡,什麼也不做。烈焰莊這江湖豪莽、粗糲俗華之地,頓時像在蓬萊仙外。
此人氣度儀態,如同霞雲流月,和風自清晨的天光草葉而生。生氣縈懷,清而有靈。一眼觀之,就知道絕不是紅塵中人。
那被白紗蒙眼,看不清全貌,卻仍舊俊美清雅的神仙相貌,反倒是其次了。
茯神從善如流,斂裾福禮:“茯神見過鶴先生。先生霞姿月韻光風霽月,讓人敬慕。”
鶴酒卿輕輕頜首,聲音清冽如醴泉:“姑娘客氣。在下此行是受人之托,此事如何決議,全憑莊主。”
堂上鴉九爺立刻站起來挽留道:“先生莫急離去,請先去客房稍作休息。先生的朋友也是我烈焰莊的朋友,落花穀更是我親家,這其中一定有些誤會。我已命人備好車馬,稍事妥當,就趕往落花穀。先生可與我等同去。”
鶴酒卿起身,桌上的茶點原封未動。
“莊主逢臨變故,事多繁雜,不必在意我。”
他如同常人一般,徑直跟著引路的仆從離開。
鴉九爺和茯神目送他的背影離開,直到看不見了,鴉九爺才眉頭緊皺,頹然歎息坐下。
“發生了什麼事?”茯神心中已經有了預感。
“這位鶴先生說,他剛剛從落花穀出來,說穀中突然遭遇強敵襲擊,唯有我那外孫燕雙飛存活。還說他突逢刺激,性情大變,憤世嫉俗。說那位顧相知姑娘,不知怎地叫我那孫兒給扣下了。這……”鴉九爺神情委頓,愁怒一起堆積在臉上,語焉不詳。
茯神隱隱歎口氣:“那就對上了。鴉九爺請看,這是阿錚傳回來的手書。恐怕,落花穀當真有事發生。”
鴉九爺看了那紙信,臉上毫無驚詫。
茯神眉頭微蹙:“可惜君侯不在。鴉九爺若是不嫌茯神武功低微,我也一同前去。”
“是啊,可惜我這義弟不在。”鴉九爺神情沉重,“茯神姑娘,我懷疑,這個方士有問題。”
茯神杏眼微睜:“鴉九爺,何出此言?”
鴉九爺麵目威嚴而深沉:“你年紀小,有些事不清楚。方士,方外之士。很多人把他們和道士歸為一類,卻不知道,這兩者的差彆。老夫年輕時候,師父曾告訴我,方士從上古時候就有記載,有彆於黃老之道。這道家,是方士被世人所斥之後,才出現的。真正的方士,行於生死之域,銷身化形,以鬼神為伍,算不得人。是為——妖邪!”
茯神微微一震,冷靜道:“相知姑娘也自稱方士,可她所行皆是救人之事……”
鴉九爺揮手,神情毫無鬆懈,凝重地說:“你不懂,就是再多的人自稱方士,他們也不是。隻有這個鶴酒卿。你可知,老夫認識他的時候,是何年歲?”
茯神想起方才那青年,至多不過二十七八。若往小裡說,便是剛及弱冠也合適。
但鴉九爺現在已經五十多了,他江湖成名就已經有三十多年。
茯神搖搖頭。
卻聽鴉九爺沉聲說:“那一年,我十二三歲。他就已經是現在的模樣。我師父,就是指著他的背影,對我說得這番話。不久後,師父突然杳無蹤跡,生死不知。”
茯神被他一番話說得渾身不自在,勉強鎮定心神:“鴉九爺,這個方士如何,我們暫且不論。重點是落花穀,我們什麼時候動身?”
鴉九爺低垂著眼睛,皺緊眉頭,直直地看著斜前方空蕩蕩的地方。
“怎麼沒有關係?在他來之前,我就收到我外孫兒的血書了。隻有在穀外的他,躲過一劫,穀中之人,不分男女老少,無一存活。我的女兒,我可憐的女兒,我就這一個骨肉至親……死無全屍啊。”他傷心到無淚可流,仿佛神魂皆枯死灰敗。
茯神神情哀惋,追問到:“凶手到底是何人?竟然這般心狠手辣。”
鴉九爺搖頭,冷冷地說:“小飛血書說,他隻看到一個人。那人操作著一隊屍體。”
操縱屍體殺人?方士!
“事不宜遲,我們快去落花穀吧,萬一那惡人再來,燕少穀主一人如何抵擋?”
鴉九爺卻不動,頑石一般,日暮西山地說:“小飛不讓我來,他說他就我這一個親人了,他要親自複仇……可我也隻有他這一個親人,把命給他也是應該的。但落花穀一直與世隔絕,連當年送親,都是在穀外成禮。如果沒有人帶路,沒有人能找到。”
茯神握緊了手指:“那這血書如何送出來的?”
“是老夫養的信雕,送了小飛一隻。萬萬沒想到,送來的竟然是這等慘絕人寰的消息。”鴉九爺難過至極,強自壓抑著,“但這姓鶴的方士竟然知道,他怎麼去到的落花穀?不打自招!”
“鴉九爺的意思是,凶手是他?那您方才為何不一聲令下,抓住他?”
鴉九爺佝僂的背一點點直起來,壓抑著暴怒恨意:“這裡抓不住他,方士是妖邪,能飛天遁地,變化無形。一定要把他帶到落花穀去,那裡的地形他跑不了。我要親自問他,親手在那裡殺了他,為我的女兒女婿報仇!”
茯神喉嚨緩緩吞咽了一下,極力鎮定:“那,我們現在怎麼做?”
“忍。”鴉九爺神情堅毅:“他既然來了我這裡,大約也是想故技重施,把我們騙到穀裡,一網打儘。他自以為在暗,我們絕不會懷疑。那就由他來引路。茯神姑娘,你智計無雙,這事,我誰都不敢說,怕他們露餡。隻有你,我信得過。”
茯神鄭重點頭:“我一定,不負九爺所托。”
“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去請他。”鴉九爺一馬當先。
……
鶴酒卿原想報完信,他就立刻回去落花穀,就算什麼也不做,最起碼在顧相知有危險的時候,能搭一把手。
但是這鴉九爺卻留他不走,身邊一直有人來去。人前,他也無法施展陰陽之術脫身,隻能再忍片刻。
這時候,卻見方才鴉九爺攜著一乾人等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