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一路,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隻聽到雪落在屋頂上, 漸漸湮沒一排的脊獸。兩個人走過的雪地上, 沒有留下絲毫腳印,依舊是一片新雪無暇。
一片沉默之後, 鶴酒卿說:“剛才忘記問了, 小友怎麼會一個人出現在長安?”
他的聲音依舊溫柔, 帶著薄薄的暖意, 仿佛方才的失態, 隻是風雪太大的幻覺。
顧矜霄頓了頓, 輕輕說:“我查到司徒錚的下落,有人看到他出現在長安。”
“長安?”鶴酒卿沉吟一句, 淡然一笑,“師兄幫你算了一卦, 當是眾裡尋他千百度, 驀然回首, 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你的意思是,我不需要找?”
兩人走進一家風雅靜謐的庭院。
鶴酒卿收了傘,負手而立, 白紗蒙眼的臉上,笑容清雅神秘:“司徒錚既然是自由身, 他不出現自然有他的理由, 如今鬼劍重出江湖, 想必他也該現身了。”
“鶴師兄的消息很及時, 聽風閣放出消息, 通報整個江湖,麒麟山莊鬼劍失竊,聽風閣七日後,將會拍賣鬼劍唯一的線索。”
鶴酒卿輕笑出聲:“那不是很好,你看,鬼劍失竊,司徒錚必會聞訊而來。沐君侯自然也會去。你若隻是為沐君侯找人,隻需把這個消息告之於他就好。”
顧矜霄搖頭:“不止於此,我要鬼劍。”
鶴酒卿並無意外,不緊不慢穿過月門,走入雅間:“恐怕要鬼劍的不是小友,是阿天。”
兩人在溫泉環繞的水榭中,相對而坐。
鶴酒卿將點單的詩冊牌子遞給顧相知:“小友挑中喜歡的,將牌子放進這荷葉舟中便可,食盒會乘著小舟從上遊下來。”
做完這一切,他從善如流揮袖,果然取出一壇梅花釀。酒壇精致如水藍色的琉璃玉,裡麵的酒水飄著半透明的梅花瓣,普一開啟就散發著冰雪清香的酒氣。
鶴酒卿再揮手,便出現了兩個顏色古樸的酒盞。
酒盞很淺,碗口極大,顏色如同山澗的鵝卵石。清冽的梅花酒傾注其中,仿佛一泓山澗碧潭,蕩著幾朵半透明的梅花漣漪。
顧矜霄垂眸看了看,輕輕說:“鶴師兄的酒,很好看。”
鶴酒卿毫無謙虛的意思,笑容微暖:“所以師兄叫酒卿。酒是世情之物,最適合我輩入世頓悟。但若是明悟之心太過,這酒也就索然無味。師兄許久不曾醉過,也隻能釀酒聊以慰藉。喜歡的話,這壇喝完,我再送你一壇。”
“多謝鶴師兄。”
“你我之間,何須客氣?”鶴酒卿替他們兩人斟酒至杯盞八分滿,端起其中一盞,緩緩飲儘。
顧矜霄也慢慢飲下,入口清涼轉而便溫潤,似是猛然嗅了一捧雪下暗香,餘味很快淡去,然後便是若有若無的綿長回甘。
果然是好酒。
“鬼劍是方士之劍,鶴師兄在此間百餘年,對這劍卻似是毫無興趣?”
鶴酒卿撫了撫不離身的佩劍,他的劍像白玉雕的桃花纏枝。不知道出劍後是什麼樣子的,這樣看去卻是白玉無瑕,好像從未沾染過血色。比起劍,更像是一柄裝飾的玉器。
“我的劍叫照影。那把小友所說的鬼劍,不瞞你說,在下也執掌過一段時日,隻可惜並無緣分。”
顧矜霄沒想到,鶴酒卿居然真的見過那把劍,並且也算是鬼劍曾經的主人。
他說:“阿辰手中的那把鬼劍,我也曾經手過,並無任何天地靈氣感應,隻不過是一把比較出色的凡物而已。鶴師兄見過的那把劍,是什麼樣子的?”
“看來麒麟山莊鬼劍遺失的時間,比聽風閣所知道的更早,這樣看來小友遇見的,就已經是假的了。”鶴酒卿一邊從容飲酒,一邊平靜淡泊地說,“那把鬼劍,即便是普通人觸手,都會感覺到濃重的煞氣,確實是一把封禁過惡鬼的玄鐵之器。”
“我知道了,多謝鶴師兄。”顧矜霄頜首。
鶴酒卿似有所思,麵朝著顧相知:“其實阿天若是想要鬼劍,很簡單。不需要小友四處奔波。此次聽風閣隻是拍賣的鬼劍消息,你大可不必插手,自有人會得了消息找到那把劍的下落。麒麟山莊雖失了劍,容辰江湖上的名號還是鬼劍,除非打敗他,不然隻是拿到劍,就是懷璧其罪,隻會惹來爭端。最後不管是誰得了劍,必然都要先過麒麟山莊那一關。到時,白帝城隻要有一個武功高強的人下場,贏過容辰就可以。或者,直接向林照月借劍。”
顧矜霄垂斂眉睫,隻是說:“夜長夢多。自從我遇到林幽篁開始,就一直感覺背後有一個看不見的方士,一直在左右著局勢。隻怕慢上一步,那劍便再也找不到了。”
鶴酒卿的聲音很輕:“阿天要鬼劍,是不是為了一個叫鐘磬的人?”
顧矜霄飲酒的動作微頓,抬眸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