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使不曾防備,以他的武功之高,接下司徒錚那一劍也並不難。
但失蹤許久的好友好不容易相見,冷言冷語就算了,還毫不猶豫對他出劍,這就大大刺傷了他。
事已至此,沐君侯反而冷靜了:“司徒錚,你是不是腦子有問題,還是不記得我了?我不信,真正的司徒錚會這麼對我。”
司徒錚眉頭緊皺,本就冷峻的臉,越發生人勿近。
他煩躁地抿了抿唇角,拿劍隔開彼此:“我不需要朋友。你我或許以前是,但從現在開始也可以不是。你若是接受不了,就當我腦子有問題吧。所有妨礙我的人,都是我的敵人。下次,我不會留手。”
在司徒錚拔劍的時候,哥舒茵的人正在周圍巡視,有人看到他手中那把細長的劍,眼皮忽然一跳,立刻不動聲色的離開,去報告大小姐。
一陣耳語後,哥舒茵神情幾度變化,咬緊下唇:“帶上家夥,先留住那個黑衣服少年。”
於是,不等沐君侯說什麼,眨眼間四麵冒出許多人,將他們層層包圍。
司徒錚神情很冷,毫無畏懼,筆直地站著,隨時可以出手的姿勢。被人圍著,他的臉上也沒有任何疑惑,似是毫無興趣,要戰便戰。
沐君侯卻很快擋在司徒錚麵前,眉宇雖然凜然,麵上卻友好笑了:“我與友人發生點誤會爭執,不知諸位這是何意?”
“不準走,他殺了我們的人,等大小姐來。”
“與你無關,還請讓開。”
“這個人很危險,武功很高,小心他手裡的劍。”
司徒錚麵無表情,他雖然穿得錦繡富貴,整個人看上去還是像山野荊棘,與所有人都格格不入。
彆人冤枉他,他也不甚在意,對於澄清,也沒有任何意願。
“讓開。不然,殺了你。”他冰冷憂鬱的眼睛,雖然看著前方,卻放空沒有看到任何人。連威脅的話,說得也平淡無常。
“閣下請慢。”
一身男裝的哥舒茵在人群的擁簇中走出來,沉聲鎮定地說道:“強留閣下,是想問問,昨天下午申時到酉時,閣下在何處?”
“我在哪裡,與你何乾?”
哥舒茵不怒反笑:“我有一百個護衛,昨日下午被人殺死在十裡之外的水潭旁,對方一擊必殺,是個用劍高手。傷口的特征與一般的劍不同,劍薄而細長,說來很巧,和閣下手中這把,極為相似。你說與你何乾?”
司徒錚原本麵無表情,毫不在意,等哥舒茵說到劍的特征,神情頓時微微一變,他抬眸淩厲地看去。
“你說,傷口的劍痕,與我的一樣?帶我去看看。”
司徒錚一動,那些拿武器圍著他的人,越發警惕收緊。
這次司徒錚沒有毫不留情懟回去,而是蹙眉,冷淡地說:“殺人的不是我,但他手裡的劍是我的,我來玉門關就是為了找回那把劍。帶我去,找到劍,我替你們殺掉對方,報仇。”
“憑什麼相信你!”
“就是,他承認是他的劍。”
“大小姐務必小心,對方或許是衝著我們來的。”
哥舒茵略微思忖。
司徒錚收劍入鞘,一語不發證明自己誠意。
沐君侯擋在兩方中間,勸說:“在下沐天疏,此事或許有誤會,我們並無惡意,或許大家可以好好溝通一下。”
鶴酒卿和顧矜霄走近的時候,正是雙方對峙的時候。
那些人不知道鶴酒卿,但是顧相知昨夜用幻象逼退馬賊,又預言了事態的發生,那些人態度都極為友善。
“顧姑娘回來了,正好我們抓到疑似殺人的嫌犯,你來看看,他是不是沾了人命?”
商隊的這樣一喊,所有人一時之間都看來。
沐君侯驚訝又驚喜:“相知姑娘,你怎麼也在這裡?看我,這段時間你也到處奔波在找司徒。”
哥舒茵訝然:“顧姑娘認識他們?”
顧矜霄走在前麵,眸光靜靜地看著司徒錚,輕輕地說:“嗯,認識。凶手不是他。”
他這麼說了,那些人麵上雖有猶豫,動作間的警惕之意卻鬆散許多。
哥舒茵麵上毫無遲疑:“既然顧姑娘這麼說了,我們自然信你。收起來吧。”
那一夜若是顧相知沒有逼退馬賊,他們不知到援兵出事下,貿然發動襲殺,殺賊不成,必然損失慘重。這一點上來說,都要感謝顧相知的。
更何況,若是這群人是一夥的,以那人一劍殺百人的可怖,也不會被他們這麼圍著還不動手了。
哥舒茵心如明鏡,當下賣個人情做台階下。
商隊的人令行禁止,都收攏武器退讓開,表麵上各做各的去了。
哥舒茵和沐君侯寒暄打圓場,鶴酒卿站在顧相知身後不遠,靜默不語。
而顧矜霄在靜靜地看著司徒錚。
司徒錚也在看著麵前這個陌生人,清澈冷冽的眼底霧靄重重,冷漠而憂鬱。
有一種孤獨敏銳的哀傷和敵意。就像長久被折磨過的猛獸,充滿一種對世界尖銳的不信和遊離。
顧相知,有些熟悉。
這個名字,他聽薇姨提起過。熟悉的不是名字,是聽到這個名字時候,一種安心的感覺。就像傷口被吹拂過後,不疼了的記憶。
她為什麼那麼看著自己?
“你,跟我是什麼關係?我們認識嗎?”他抬眸,眼皮微微撩起看人,隱隱的抗拒,“你也是來找我的?”
顧矜霄走到他麵前不遠不近的距離停下,平靜地看著他,說:“嗯。”
司徒錚的狀態不對勁,誰都看得出來,就像是關了許久禁閉出來,對人的親近很排斥,也很緊張。
顧矜霄垂下眼睛,輕輕地說:“你受傷了。”
司徒錚下意識搖頭:“遇到了狼,沒,沒關係。”
顧矜霄說的,卻是他手上破裂的凍瘡。
他沒有說什麼,橫琴在手,唇邊默念,用治療的琴音催動符咒。
雖然很抗拒,司徒錚對顧相知和沐君侯,卻是默認的友好綠名。
司徒錚感覺到手上痛癢的感覺慢慢消失,這種感覺很熟悉,就像很久以前,這一幕也發生過。
身邊的人,驟然重合。
琴彈完了,顧矜霄沒有再對司徒錚說什麼。對這沐君侯頜首:“人找到就好,此行我另有要事。君侯自便。”
顧矜霄也對司徒錚點頭,隨即也不在乎他有沒有回應,就朝靜默等候的鶴酒卿走去。
鶴酒卿這樣的人,縱使一句話也不說,他站立的地方,便自成一界。
來來往往的人,都隻能拿眼小心的去看,不敢輕易打擾。就像這沙漠綠洲裡,乍然出現的海市蜃樓。
顧矜霄走回他身邊。
鶴酒卿緩緩笑了:“看來我對小友了解不多,沒想到你也會有這樣溫情柔軟的時刻。”
顧矜霄仰頭看他,顧相知的身體嬌小一些,不像顧莫問的,看著鶴酒卿的時候,需要仰頭。
“不及鶴師兄,師兄向來待誰都溫柔。”
那白紗蒙眼的臉,不知道為什麼,好像認識他越久,越覺得他一日比一日更好看。
鶴酒卿笑容淡淡,如四月春風薄暖:“你說的這個‘誰都’,是不是叫顧矜霄?”
心忽然失衡一跳,顧矜霄:“……”
他清冽從容,緩緩說:“這樣說的話,就不算錯,師兄的確是對誰都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