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132隻反派(1 / 2)

皇帝負手而立, 在閩王被白袍麵具人自背後一劍洞穿的那一刻, 他的手指緊握成拳, 臉上卻一片深沉, 眼底晦暗不明,喜怒不顯。

隻是在閩王徹底合上眼睛的那一刻,緩緩眨了眨眼,身形像是恍惚了一瞬。

白袍麵具人抽出鬼劍, 劍上的血仿佛晨露一般消散不見, 不知道是被劍身吸收, 還是滴落蒸發。

他的動作很慢, 毫無殺意也沒有任何淩厲。拔劍的動作高雅平和, 就像是枝上摘取了一朵花, 斜插玉瓶。

拔出劍後,他頓了頓,抬起左手將白玉麵具輕輕推上去一些, 露出麵具下那張清俊溫潤的麵容。

那張臉如和風澄澈,比那張白玉麵具,更似璧玉無瑕。

他將劍身一橫, 雙手捧著, 微微頜首垂眸, 對著皇帝, 溫和平靜道:“幸不辱命。”

一旁的白薇也雙手交疊, 盈盈欠身, 優雅溫柔又若即若離:“讓陛下受驚了。”

皇帝抬手, 動作做到一半,似是想起什麼,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過閩王的遺體。

“林照月,去查驗一下,是不是閩王本人。”他的嗓音微微一點低啞,說完唇線緊抿。

這灰袍麵具人,自然就是林照月。

他慢慢抬起頭,清澈的眼眸如同秋水冷靜,無喜無悲:“是。”

話畢卻沒有動,而是看向外側,塵埃落定後,匆匆碎步進來的內侍和宦官。

拿浮塵的清秀侍從溫順地低著頭,額頭卻像是長了眼睛,動作不疾卻很快就到了他麵前,躬身雙手過頭頂,接過那柄漆黑無光的細長劍身,退到一旁去。

做完這一切,林照月才隨手用脫下來的白袍擦了一下手,將白袍遞給另一個侍從,抬步走到屍身麵前。

他並沒有碰身體,隻是看了看他的頸側,然後站起來,斂眸稟告皇帝:“依在下判斷,的確是閩王本人。他前段時間,形影不離帶著一株夾竹桃,血液裡積累了些毒素,血管顏色微微發藍,異於常人。”

他頓了頓,淡淡道:“不過說到辨彆真身,沒有人比白薇夫人更懂了。畢竟,是大名鼎鼎的靈柩畫魅。”

林照月的語氣和態度,自是君子如玉,清貴矜持,沒有絲毫有違禮儀之處。

但是在場的人,都是深宮內長久浸淫幽微情態的人精,很容易就隱隱感覺到,林照月和白薇之間的不睦。

唯獨皇帝毫無所覺,或者說並不在意臣子之間的齟齬不和,隻看到眼前這具屍體。

事實上,眼前這具屍體是不是閩王,有過之前的對峙,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根本不需要多此一舉。

但是,閩王死前那個神秘的笑容,仿佛勝券在握的輕慢,讓他心底卻生出一股不安和不祥。

“白薇,你去看。”

眾人便看到,扮成太後樣貌的傾城女子,微微福了福,蓮步輕移,走到閩王的屍體旁。

那雙保養得如蘭花一般的手指,毫不避諱的放在屍體的臉上,輕輕丈量,然後在邊緣按了按,一直丈量到心口。

她起身,微微頜首:“並無異樣。是他。”

皇帝這才遲疑著抬腳,似是要上前,卻站不穩一般,反倒後退了半步。

嚇得一眾後宮嬪妃和內侍去扶:“陛下萬萬保重龍體……”

隻有白薇和林照月站在原地,彼此卻並沒有看對方一眼,如同對著空氣。

皇帝坐到明堂之上的龍椅,撐著頭一眼不看,才感到遲來的凶險和後怕。

他嗅著皇後親自拿來的玉露凝香,慢慢回神,無力的擺擺手。

“林照月,後續之事,你來處理。朕,不想再看見跟他相關的東西了。”他頓了頓,慢慢支起頭,臉頰兩側露出威儀深重的法令紋,一字一頓說,“……厚葬了吧。”

林照月緩緩低下頭,默然領命。

直到皇帝一行人浩浩蕩蕩離開宣政殿,他才慢慢抬頭,看著宣政殿外的天空。

從事發午後,到現在日落殘照,時間過得很快。

白薇淡淡看了眼他,隨即徑直走了出去,不緊不慢,依舊擺著太後的儀仗。

那些內侍宮女們卻沒有任何異議,如常侍奉她回去太後居住的春信宮。

為什麼?

自然是因為,白薇的身份,很早就已經不是秘密了。

早在玉門關時候,閩王說破白薇太後身份,要她給皇帝最後一擊。號稱從不殺人的靈柩畫魅,作為魅主的白薇,當時卻很自然的應允下來。

她當然是早就想好了,一回到洛陽後宮,就找機會,悄悄對皇帝告了密。

一個傾城美人,略略蹙眉,俯身盈盈下拜,坦白自己的身份,雖是欺君之罪,但她不惜自呈罪行,卻是為了守護皇帝的性命。

這樣的衝擊力,誰又能忍心怪罪於她,恩將仇報?

白薇一直是溫柔端莊卻若即若離的,她退讓開皇帝的親近,黛眉微顰,側身而對,搖頭淡淡道:“妾身不止是為了陛下,若說是為了天下萬民,這也太大了,以妾身的淺見不敢作此想。一半是不敢弑君,一半是想要自救。”

她愁眉微鎖,容色略有蒼白:“妾身命途多舛,半生飄零,勉強寄居的棲身之所,不過是同命相連的姐妹們,靠著一點給人妝飾的手藝,換得衣食無憂。女子混江湖不易,對外難免放些誇大其詞的傳聞,不過是妄圖嚇退好事之人。”

白薇歎息一聲,紅唇微咬:“誰知還是逃不過江湖險惡。閩王野心昭昭,為了要挾我們為他做事,故意叫他的人得罪江湖上一派大勢力,嫁禍我們綁走了那位城主的妹妹。我們畫魅皆是女子,怎會做這種事?然而,人微言輕,如何抵得過他的手段。不得已,妾身為護持家中姐妹,受他所製,成為閩王手中的傀儡。”

說到這裡,她秋水一般瑩潤神秘的眼眸動人心扉,看向皇帝:“但事有所為,有所不為。我們絕不會為自己活命,就殺害無辜。更何況,怎麼會想到他竟然想謀反弑君?”

皇帝的眼中露出一絲憐惜,想要伸手扶她,卻又因為佳人顯然的矜持守禮,不好勉強。

“朕知道,朕信你,不會怪你們。朕雖不懂江湖,卻也聽說了,靈柩畫魅從不殺一人。你們連常人都尚且如此,更何況是朕。更何況,你今日肯冒著危險來對朕坦白。你信朕,朕自然不會負你。”

白薇再欠身,顰蹙的黛眉展開,如雲破天晴,燦然明媚:“多謝陛下,妾身替靈柩畫魅的姐妹,謝過陛下寬宥庇護。她們雖隻是一群小姑娘,手中從未沾染過一人性命,卻也願意為陛下儘忠效死。是將功補過,也是答謝陛下一片厚待的知己之情。”

就這樣,不止是白薇自己的陣營,輕輕一躍,從閩王的屬下變成洛陽皇帝的親信臥底,假扮後宮太後的罪名都順勢輕輕揭過。

就連本是江湖上見不得光的靈柩畫魅,轉眼之間,都成了過了皇帝耳目的合法組織。

甚至,比江南第一盟離皇帝都更近。

打個比方,就像本是黑暗世界的三無小作坊,眨眼披了禦賜招牌,瞬間一步登天。

林照月與白薇在洛陽宮廷相遇的時候,淡淡道:“夫人真是在下見過的,最為聰明的女子。”

巧舌如簧算什麼,真正高明無懈可擊的,是沒有一句謊言的真話。

仔細算起來,她即今為止,說過的每一句話,都是事實,且都是沒有夾雜任何誤導的好意。做過的每一件事,都是善意,都是施恩不圖報。

白薇淺淺一笑,她雖生得極美,卻美得大氣端莊。毫無魅惑,卻自成風情。

“莊主客氣。妾身隻是,無愧於心。心無惡念,自然口無妄語,行得正坐得端。”

林照月笑了,神情一派光風霽月,再行頜首:“夫人說得是,照月受教。”

白薇目送他的背影離去,臉上神情如同覆著山嵐霧靄的薄紗,朦朧微妙。

能肯定的是,絕不是什麼友好無害。

“莊主才是真的,叫人驚歎的人物。若非走了這一步,妾身哪裡知道,莊主早就棄暗投明,若是稍有差錯,豈不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她喃喃低語,一笑而過。

……

當初,那兩人對話的時候,沒有避過周圍的耳目,一切自然都傳到皇帝的耳目中去。

但皇帝對此很滿意,林照月和白薇都曾是閩王的人,現在相繼投靠了他,他要用這兩個人,卻不能就這麼毫無芥蒂的用。

他們兩個人彼此有齟齬,互相提防,就能保持平衡對立。

這就再好不過了。

林照月的確是個人才,早在皇帝尚未察覺出閩王異動的情況下,他率先暗地裡找到微服出宮的皇帝,說出閩王有意要反的事情。

並且,在之後深入虎穴,假意投靠閩王,為他查找到證據,直到今日,成功阻止閩王的陰謀得逞。

皇帝心裡很複雜,以至於他臉上的神情也是,似是高興又有傷感。

當初年幼時候,作為平庸的皇子,他自然也曾羨慕這個弟弟的高高在上。

那個人享受一切榮寵,宸王,簡直就是預定的太子儲君。生而高貴,得天獨厚。

讓人連嫉妒都生不出來,因為差距太大了。

誰曾想,世間的事情變得就是這麼快,現在,他是天下之主。而閩王,連他的屬下,都覺得自己比他更好。在一切尚未開始之前,在閩王站上風之時,就已經選擇了自己,棄暗投明。

贏了。徹頭徹尾的贏過的感覺,比當初如履薄冰登基時,還要叫人暢快。

這樣的暢快,甚至讓他連依舊掌控著閩越舊地的白衣教都可以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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