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了。
阿菀蹙眉一抹嫌惡,帶走這本書冊就好,還是連同整個箱子?
但,箱子裡這些畫紙有什麼用?又不是想象的人.皮.麵.具。
“自然有用,我可不像畫魅之人用來易容,我是,直接變成那個人。”
阿菀猛地回頭,身後的黑暗裡,悄無聲息出現一個人。
一個傾城傾國,豔若牡丹的女子,執著一盞燭火,慢慢走來。
“薇姐姐……不,你是蘇影?好大的膽子,你敢用魅主的臉!”
蘇影嫣然一笑,小心地捧著那張臉,似是迷戀:“她真美是不是?”
燭光下那個人一步步靠近,阿菀不知為何竟然退後了一步。
她心下一緊,蘇影又不會武功,她有什麼好怕的,趁這機會,乾脆殺了他。
然而,不知道為什麼,她的身體卻越來越軟,漸漸站不住坐倒羅漢床上。
“怎麼會……你……”
那張屬於白薇的臉,露出蜜甜的笑容,細長彎起的眼睛,陰冷的毒蛇一般,一步一步逼近。
“少宮主想學我的術法,簡單,我親自教你就是。拿著那本冊子沒什麼用,這些紙才更重要。”
他輕輕撚出一張半透明的薄紙,癡迷地笑著說:“上次你說得很對,我什麼都好,就差一身細嫩年輕的皮肉,少宮主再適合不過。”
阿菀冷汗津津:“你敢殺我……薇姐姐不會放過你……”
蘇影笑得更甜了,憐憫地看著她:“我向來隻會帶走愛我的人,或者我愛的人,你算什麼東西,也配?我不會殺你,但你自己,可要好好活下去。”
輕薄的白紙貼著肌膚,就像水一樣融入。
房間裡響起一聲極為痛苦驚懼的尖叫聲,但聲音卻沒有傳出房間。
蘇影站在黑暗的鏡子前,在一聲聲變形痛極的聲音裡,陶醉地一寸寸撫過臂上的肌膚。
黑暗裡,隻有眼睛有光。
他卻像是看到了極為美麗的畫麵。
喃喃自語:“少宮主一直嫉恨我,卻不知道我有多羨慕你?當男人太累了,同樣是饑荒災厄裡出來,隻要是個女孩,縱使生得不夠美,輕而易舉也能活下去。若是稍微豁得出去,想要什麼都有人為你奉到眼前。身為男人,就隻能自己去爭食。”
阿菀痛極,聽了這番不要臉的說詞,也惡心得想撕爛他的嘴。
“……我必……殺你……薇姐姐,阿菀好疼……”
蘇影轉身,麵無表情,那張與白薇一模一樣的臉,溫柔笑了:“薇姐姐還能更疼你。”
冰冷的刀貼著阿菀的臉,一聲淒厲的痛呼震開窗扇,下一刻戛然而止,無聲無息。
……
深宮之內,白薇自錦臥繡衾中驚醒,一手按著跳得極快的心口。
侍女立刻上前:“魅主,怎麼了?”
白薇搖頭,額頭汗水浸濕,秋水一樣的眼眸竟然微微放空:“做了個夢。”
好像是小時候娘親不見,好像是嫁入落花穀,知曉娘親血祭,好像是親手將那個孩子換入棺中,痛快也恨意地看著,祭祀一步步進行。
“魅主,你哭了?”
白薇怔怔的,她已經二十多年沒有哭過了,怎麼會?
“沒事,隻是突然想起過去,那種以為再也不會失去什麼,再也不會有什麼更難捱的,忽然發現,穀底之下還有穀底……”
說話間,那種虛無縹緲的心痛就杳無痕跡,如同沙漠裡驟然的降雨,什麼也不會改變。
白薇回神,溫和地說:“少宮主……”
“少宮主去找錚少爺了,來信說明日錚少爺就會入京。”
白薇自然是知道的,剛剛那一瞬卻忘記了一般,她微笑:“沒事,睡吧。”
她閉上眼,睡意襲來,模糊想起很久不曾聯係的茯神,難道是她出什麼事了?那孩子在白帝城應該很安全才是。
是該找個機會見一麵。
……
長安古道,柳下野亭。
簡陋乾淨的茶棚支著幾條桌椅,米漿茶果點心一字擺開。
入了薄夏,過往的商客增多,路過的時候忍不住燥渴,總會進來光顧。
兩個銅板就能換一碗米漿,若是稍微加點,還能喝到新鮮的槐花蜜水。
一輛青桐馬車遠遠駛來,駕車的竟是個頗為俊美的公子。
紅衣黑裳,讓那張線條稍顯淡漠的麵容,越發多幾分英武矜傲。
那張臉的眉鋒桀驁淩厲,桃花眼似是帶著幾分恣意輕慢,偏生那張臉生得格外好看不說,臉上卻還帶著幾分不自覺的笑意。
這幅度不大的笑容,不但將臉上的戾氣衝淡無痕,眉眼間反而還添幾分純澈懵懂。
這恣意狂妄,連同若有若無的戾氣煞氣,就都成了孩子氣的驕縱,神采飛揚的風流。
“娘子,你渴不渴?”清冷的聲音毫無調笑的意思,反而有一點端然優雅的乖順。
車內的人,平靜地說:“不渴。彆叫我娘子。”
鐘磬唇角揚起,聲音無辜又失落:“林幽篁這麼叫你的時候,你從來沒有反對過。”
車裡的人頓了頓,淡淡地說:“所以他死了。”
鐘磬:“……”
這下真的很委屈了,心痛。
顧矜霄閉上眼睛,平靜地說:“當時不知道你要做什麼,在等顧莫問來。”
車外的人又有黯然:“你還給林幽篁,在奇林山莊守寡。”
“你當著我的麵死得不明不白,我總要查的。”
鐘磬臉上笑容的弧度就更甜了,低咳兩聲,順道將臉上的笑容全部隱去。
清冷微低的聲音,溫和道:“先下來喝口水吧,車內悶了一天。”
車簾揭開,映入一張俊美淡然略顯憂鬱的臉,瀲灩的桃花眼神秘幽隱,脈脈深遠。
顧矜霄平靜地移開眼,從車內走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