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146隻反派(2 / 2)

他緩緩吐氣,睜開眼,屍油製作的薄紙上,一張栩栩如生的美人臉,睜開了眼看他。

旁邊燒死的屍體,原本隻燒傷了側臉,這一下卻連整個眉眼都坍塌。

老頭子發現了,逼問他做了什麼。

他拿出那張好不容易製作成功的魂紙,期待地訴說,還隻是一張臉而已,但以後卻可以成為完整的人……迎麵卻是劈頭蓋臉的拐杖。

“畜生!你竟敢觸犯禁令,這是要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的……心術不正,我就不該將專門手藝傳給你。這是要出大亂子的!”

然而,到底是誰先不得好死?

隻是輕輕一推,堵住墓門一刻,他不是喜歡住墳墓裡嗎?那就住個夠吧。

這是意外,他不是故意的,他不想的,他隻是太生氣……

不斷的發抖哭泣,直到天亮,他抽泣著填埋了墳塋,擦乾眼淚。

這樣也好,再也不用偷偷摸摸了,他可以大大方方的去試驗。

他沒錯,他一定會證明給這些人看。

但是蘇蘇背叛了他,她愛上了一個人,要跟那個人走,寧肯做一個外室。

“我費儘心機把你送去那裡學藝,不是讓你給一個商賈之子當外室的,自甘下賤,我殺了他!”

“蘇蘇沒出息,都是蘇蘇的錯,蘇蘇對不起哥哥,哥哥彆氣。”

“不敢當。我自來對你嚴厲,你翅膀硬了想飛,人之常情,可你飛至少也挑一挑枝頭,至少也彆讓我夠到算帳!”

“哥哥對我好,我知道的。蘇蘇再也不會做讓你失望的事了。”

那丫頭不哭不笑,柔柔弱弱地說,半夜的時候,割斷了手腕……

“蘇蘇不知道能為哥哥做什麼,哥哥一生都在意自己的臉,蘇蘇就把自己的臉給你吧。”

蘇蘇死了,他的魂紙成了。

站在他麵前的鬼魅,由他一手製作出來的鬼魅,這個世界的另一個他,生得像蘇蘇,卻有世界最惡的心,像他。

它摸著他的臉,深深地笑著,呢喃依戀:“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啊。”

他把它抱緊,與它共享世間所有一切,他什麼都沒有了,隻剩下它。

“我給你起個名字吧,就叫素衣。”

於是,他穿上它,以素衣的身份,進入蘇蘇生活過的地方,第一次踏入人間。

那小姑娘的臉,不是他想要的,是素衣,是它想要。

他確實恨,對方技藝平庸,隻是生得一張好看的臉就能成名……清醒的時候,那小姑娘的臉就已經被他取走了。

夏總管撞見了這一幕,竟敢來威脅他,要永駐美麗的術法。自然也一並,成為他的魂紙華裳。

到底不是他的臉,用久了神情就有些不自然,也不再新鮮惹人。

於是,他開始尋找第二張、第三張臉……最後,甚至已經不止是臉。手、皮膚、眼睛,嘴,隻要他喜歡,他就毫無顧忌地下手。

即便換了幾張臉,換了無數鼻子嘴巴皮膚,他還是沒有揚名立萬。隻在這片教坊裡,小有名氣而已。

這本來也不算什麼,他已經發現自己的眼界太窄,揚名立萬,哪裡有一步登天快?

要登天,自然就要選擇最高的梯子。

他的目光終於離開了教坊,瞄向了天下武林。他這樣的玄門之術,隻是裁魂做裳,未免屈才。

於是,加入靈柩,成為畫魅左畫使,宿命一樣遇見那個人。

雲泥之彆,豈止蚩妍?

那個人肯為他涉險,卻永遠不會愛他。他本以為可以忍受,直到那個人有了阿菀。

如果有了這天下最美的臉,是不是就能愛你了?

現今天下,最美的人是誰?

是一個清冷如仙,目下無塵,仙姿佚貌的美人,江湖人都叫她琴仙。

傳言,她是個方士,假以時日當真可以飛升仙道。

他見過那個人,美,真美,他從未見過比這個人更美的人了。

仿佛心上一抔純淨的初雪,縱使最放浪形骸的男人,在她麵前,也會變得像情竇初開的少年。隱藏起所有的汙穢邪惡,變得乖巧聽話無害。縱使是凶猛的獸,也會小心的收起利爪,默默守護。

他,就要這張臉。

但那張臉他奪不走,隻能偷。

用很多很多人的臉,一點點的拚湊。

他給這件最完美的華裳起了一個名字,叫月問情。

然而,卻一次也沒有穿給白薇看過。

“為什麼不?”清冷淡然的聲音,平靜地問。

蘇影恍惚睜開眼,月下石桌,坐著一個紅衣墨裳的人,俊美淡漠,身上屬於魔魅的陰煞之氣,隨著夜色若隱若現,讓他仿佛丹青水墨裡走出。

這個聲音,是救走他的人。

蘇影回神,自嘲一笑:“因為,不配。越愛一個人越覺得她完美,像廟裡供奉的神靈。越愛,越覺得她遙不可及,越清楚自己究竟是個什麼東西。非但不會到她麵前去,我這一生都絕不會讓她知道……”

鐘磬把玩著酒盞,若有所失:“既是如此,為什麼又害她所愛?”

蘇影眼神一凜,寒意乍起:“那個女人配不上她。而且,一直離間我和她,當然該死!”

鐘磬側首,深深看他一眼,慢慢笑了:“這樣啊。”

那笑容俊美無儔,淩厲的眉眼卻未免晦暗深遠,透著桀驁危險。更何況周身毫不掩飾的魔魅煞氣。

蘇影按捺心頭的不安,不動聲色:“多謝大人救命之恩,還未請教大人是誰?”

鐘磬淡淡一笑,移開目光繼續看手中的杯盞,輕慢地說:“我是誰不重要,跟你一樣不是什麼好人就是了。要不然怎麼會救你?有個問題你想明白了嗎?”

蘇影心裡越發沒底,但此人是魔魅不是活人,既然救了他,自然可以放心。

“大人指的問題……”他凝神回憶了一下,素衣說那是可以轉生的人,事實證明那裡隻有鏡陣,素衣背叛他已然是事實。

遲來的憤怒盈滿蘇影的心,他牙關緊咬:“它在哪裡?我要親口問它,為什麼……”

鐘磬看著酒盞,眼睫垂下不知道在想什麼,散漫隨意地說:“不是說了嗎?因為你先背叛了它。它隻有你,你卻惦記著換個身份回去,去找白薇。”

蘇影的神情複雜至極:“就因為這樣?”

鐘磬懶懶地笑了,淡淡道:“你以為鬼魅是什麼,既是為你而生,因你而存在,說是一生一世隻有彼此,就一生一世隻有你和它。”

他側首看去,隨手潑出酒盞。

酒水一片緋紅,落地化作紅紗,緩緩支起一堆血肉模糊的白骨,半張臉像蘇蘇、像蘇影,半張臉腐爛。

此刻,這張臉似深情,似惡意地看著蘇影笑。

“真的是你……你答應過我,不會不要我……”

“嘻嘻嘻,是,你也答應過我,隻有我。人都是背信棄義的怪物,你也不例外。不過,我不介意,不管你變成什麼,我都不會食言。永遠都會陪著你。”

蘇影搖頭,深深地看著它:“我沒想和她……如果你不給我希望誤導我,不會發現這樣的事。”

那叫素衣的鬼魅笑著不語。

蘇影走過去,小心翼翼地抱緊它,呢喃:“彆生氣,我不會了,再也不會了。”

那鬼魅便也溫柔地抱住了他。

鐘磬潑了酒盞,百無聊賴托著側臉,輕慢眨眼,像是等著看什麼有趣的畫麵。

還能是什麼畫麵,自然是牢不可破、如膠似漆,眨眼之間,反目成仇,彼此插刀。

那鬼魅的手放在蘇影肩上,那張可怖的臉竟然錯覺天真無邪,茫然溫順地看著他。

蘇影的手裡攥著一把柳葉刀,劃破它的後心。

壓低的眉下,眼神陰冷恨極,深深地看著它:“你是我製作出來的,我自然知道怎麼毀了你。沒有人能背叛我,負我。你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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