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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隆二十年,太|祖覽《江南十景圖》,心向往之,遂以京師西北郊十數先朝園林故址為基,建十景園。嘉隆四十二年,以十景園賜端王,更名圓明園。
其後端王即位,圓明園曆康平、景熙、宣政三朝四十餘載,不斷休整擴建,南增聽政之所,北、東、西三向構曲水島渚,設亭榭樓閣,並暢春、綺春二園,至宣政年間,除少數幾處景觀外,規模大成,是稱“萬園之園”。
同曆任先祖一般,皇帝每歲攜宮眷往圓明園避暑,年末始歸,隻以勞民傷財故,下詔未修完的幾處亭台樓閣,一律停工。此後年年繕修款項,亦有所縮減。直至宣政四年,以太皇太後六十六壽誕之故,始諭複建修繕,作為太皇太後賀壽之處。
而今新修的三處景觀將將建成,三月十六正大光明殿瓊林大宴一日,新科進士們便奉恩旨,先行遊覽了這園中三景,並奉命擬了各處的匾額、楹聯。
傾全國之力修築的皇家園林,每一眼都是震撼。山光水色,瓊樓玉宇,有巧奪天工的雄渾壯闊,亦有清新明快的自然風雅。
隻是這地方太大,置身其間,便覺化成了滄海一粟,茫茫然一無所托。
又要有何所托呢?
一眼望過去,上下三層牌樓樣式的戲台,屋脊正中央插著方天畫戟,簷角如飛,四下廊柱,木雕彩繪,戲台兩邊,曲折的遊郞通往看台,懸了數十盞色彩斑斕的八角宮燈。端的是雕梁畫棟,處處透著帝王家的富麗堂皇。
也不過一方戲台罷了,她心裡笑了笑,目光落在他手執的便箋上,但道:“這字已極好,‘同樂’,我隻怕寫不得這樣的意趣。”
這一路甚是融洽,一道賞景一道題字,或從題好的裡頭挑,或兩人另擬,她執筆,往往一揮而就,令他讚賞不已。
因此番推卻,倒不會惹他不悅了,他一笑將條子遞給陸滿福,命送去大學士杜時行手裡題字,轉而朝她道:“你也知你少些常人過日子的意趣?”
李明微低頭收著筆墨,但聽他道:“得空倒可給你引見引見這位杜老爺子,他作學問是把好手,養花遛鳥走雞鬥狗也是一把好手,端的是意趣橫生之人。”
走雞鬥狗,這樣的意趣,卻不知什麼意思。她心裡淡淡譏嘲,麵上淺淺一笑,“我天生少這一竅,學不來。”
她自覺表情淺淡,殊不知麵上笑紋漾開,就像是初春時節冰消雪融,不媚不俗,清淩淩的熨帖到了人心裡。
皇帝愛極了這副溫文雅淡又帶著淡淡矜持的模樣兒,若非怕她惱,早就把人拉進了懷裡,叫她消融得更厲害些,看那矜持到底還能掛住多久。
他輕輕咳了下,背過身去,負著手踱開兩步,方慢慢笑道:“未必是沒有,我瞧你是未開竅罷了。明兒……”他瞧了眼吳宗保,“明兒尋兩隻蛐蛐兒送來……”
帶姑娘鬥蛐蛐兒?吳宗保訝了訝,祖宗喲,虧您想得起來,不說人姑娘瞅不瞅上一眼,您老人家那性子,能下得去手?何況,這三四月的天兒,哪裡去給您捉蛐蛐兒呢?
他期期艾艾的開口:“萬歲爺,這時節,蛐蛐兒都還沒孵出來呢!”
話音甫落,就聽看台上傳來一道聲音:“誰說沒有,我手裡就有一對!”
他嚇了一跳,應聲看過去,卻見三層樓上站了個人,穿著一身皺月白地白蟒箭袖,束著歪七扭八的金冠,鬢鬆發亂,麵上一臉惺忪之意,正憑著欄杆往下頭看過來,可不正是襄郡王!
天皇老爺,昨兒人明明清的乾乾淨淨,怎麼他又冒了出來?
皇帝笑意微凝,瞥過來一眼,他心頭頓然一個激靈。
惶惶間那人已經飛也似的跑了下來,不一會兒就見人一壁正著衣冠,一壁跑出門來,近前紮地請安,“奴才恭請萬歲爺聖安,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帝斂了斂顏色,倒沒再有太大的變化,一抬手命他平身,頗為和顏悅色的問他怎麼在這裡。
襄郡王嘴角一蹩,訴苦似的道開了:“還說呢!昨兒聽人傳話萬歲爺叫修整一天,我心裡正樂,那洋畫師卻拽著我看畫冊子,一個不甚就念叨了老晚,想出去的時候外頭已經下匙了……”
皇帝淡淡看他:“在裡頭過了一夜?”
“可不!”襄郡王囔著鼻子,往上頭一指,“三樓上東北角擱雜物的小間裡,就一張換下來破幔子,凍了半夜,天明了才睡過去了。呀!那個還睡著呢!”他忽然想起來似的道了句,轉而卻去找吳宗保:“我昨兒聽見你來清園子了,你怎麼也不到處看看就下了匙!”
得,皇上那賬還沒算,您又給添一筆,吳宗保苦著臉,訕笑,說給他也是說給皇上,“四下裡都查看過了,奴才沒想到您會呆在那地方呀!”
“外頭才漆過,就近就跑到裡麵去了。爺這麼大個活人,你就不知道沒見我出來?”
吳宗保心底叫苦,您平日不著五六的樣兒,差事交手上,十天半個月不來遛一趟,我要是知道昨兒你在,掘地三尺也要把你找出來請出去,你當今兒陛下帶人逛園子叫你撞見是好頑的麼?
心裡這麼想著,麵上卻隻是嘿嘿賠笑,但道:“委屈王爺了,您這一臉灰的,奴才伺候您到後頭洗洗?”
“我可敢勞駕您!”襄郡王啐他一口,扶了扶冠但去看皇帝,“萬歲爺要蛐蛐兒乾嘛?小時候咱們鬥的時候,您看都不帶看一眼的……”
說著往他身後瞄,將將看見人似的一訝,“你……怎麼是你?”
李明微錯步出來行個禮,襄郡王眼睛便是一彎,“你愛玩兒蛐蛐兒?我怎麼不曉得?你等著,回頭就送來給你。不過皇上不會玩兒,我陪你玩兒……”
叫人瞧見討好姑娘,皇帝臉上掛不住,卻又聽他這些不著三五的話,一時忍俊,竟也沒了脾氣。虧得他一顆赤子之心,這會兒見他有意收著李明微,他也沒怨懟。
他眉目一斂,但唬著臉嚇唬小孩子似的嗬斥他:“行了,瞧你一副灰堆裡扒出來模樣兒,滾後頭洗臉去。”
襄郡王道:“不成啊萬歲爺,昨兒羅如望將將呈了兩幅畫,我瞧著畫作壁畫甚好,可是不敢拿主意,正要拿去問您,您既然來了,就賞奴才一個恩典,省了我進宮遞牌子的一遭,奴才把人叫下來,您就地瞧瞧吧。”
皇帝厭棄似的瞥了他一眼:“禦前失儀,你倒不當一點子事兒,先洗乾淨了再來!”
襄郡王腆笑,皮著臉道:“您這正樂,我一會子哪裡找您去呢?”
皇帝道:“朗吟樓候著。”
“得嘞!”襄郡王痛痛快快應了,臨了卻悄悄朝李明微遞個眼神兒,弓腰退了出去。
李明微心裡一頓,容色淡淡,隻低了眼眸。
下一個果然去的是天然圖畫,太監劃了小舟過來,滿滿隻得載三五人。
皇帝與她坐了,隻留一個撐船小太監和一個陸滿福伺候,吳宗保指揮著,帶了十來條小船在旁護駕,卻落後了一段距離,跟得不遠不近。
春和景明,澄明如鏡的湖麵,一碧萬頃。
風帶著溫和拂過,吹縐了一池碧波,也揚起了她鬢邊細細的碎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