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眯了雙眼望那湖光山色,麵上隻帶著淡靜。
皇帝坐在對麵看著她,但生一種青山綠水也留她不住之感,她實是像超脫到,心無菩提。
“你生平可曾遇見過極愛之物?非是意念上的,現實裡的實物,你可有過想要私藏,不容人覬覦之物?”他忽然開了口。
她望過來,眸子裡先是一瞬茫然,而後眉眼低垂下去,“我不省得,大抵……”
大抵是沒有吧。
她自小所有的東西都唾手可得,拿在手裡了,所東西也就可有可無,久而久之,竟忘了念想為何物。
她生平所有過念頭的,隻有過兩件事,抑或說兩人。
一個殷陸離,她自知不可,雖一心所向,也未曾有過必要取得之念。
一個,這孩子,他到來的方式,讓她難以說清是不是愛極了他,隻是她必定不能容忍有人將他從身邊奪走。
他忽然明了了她這副淡靜的性子從何而來,亦生出無限悲憫出來,連欲望也不曉得為何物的人,她這二十年間,究竟活得有什麼趣味。
他把手放在了她肩頭,溫和已極:“我叫你知曉。”
她眼底猶是一片淡泊,他卻不願再看,彆開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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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佳木,風枝露梢,綠滿襟袖。
高樓臨水,翼以重榭。
竹薖樓裡,她臨窗站著,但見山峰塔影,亭台碧蔭,俱映湖上。
乍然聽泠泠一聲琴聲。
她應聲回過頭,宮人將將把一架古琴擺好,皇帝就手撥了下琴弦,“等著你,還未調過。”
她怔了許久,聽他叫過來,才恍然走過去,手觸及琴弦,鼻子就犯了酸。
這把琴……這把琴!
父親打得箱木,母親調得琴弦,她從五歲起,一直彈到了李府被抄一日。
自此不願再碰琴,直至敏妃宮中,被逼奏曲。
他何苦這樣一下一下的來招惹她!
她心中大慟,近乎不能自已,驀然念及襄郡王臨去時一個眼神,卻強自按捺住了心緒,順勢坐了下去,雙手微顫的從頭到尾撫過。
試音調琴,順手就奏出一串音符,悲戚漸去,淡靜無聲。
皇帝靜靜望著她。
他聽得出她傷心,也聽得出她費儘力氣才抑得住,可不叫她傷心,她的心永遠不會動。
她琴音緩和下來,他也便鬆了口氣。
陸滿福卻稟郡王來了,在朗吟閣候著。
皇帝頓了片刻,掃了眼她,無聲無息的下了樓。
襄王果然的醉翁之意不在酒,說沒幾句,即留下羅如望,自尋借口下了樓。
他省得李明微那裡他勢必要有個清楚,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他去了,卻聽琴音嫋嫋,經久未絕,爾然一陣亂音,他一下子離座而起。
羅如望一驚,喚了句皇上。
他呼了口氣,複坐回去,罷了,由他最後一遭,滿樓的奴才,諒他也翻不出天來。
那一下正是襄郡王按下了顫動的琴弦。
他不是知音人,卻聽出來了她不叫他管她的意思。
李明微停了手。
“你落在彆苑一樣東西,我想起來了,特來還你。”他從身上解了荷包,遞出一塊玉佩給她,李明微怔了片刻,伸手接過來,卻訝然的發現那玉佩底頭藏了個銅錢大小的物件。
她一驚,不動聲色的收在了手裡,福身朝他道謝。
“皇上待你好,你要惜福。”他眼望過來,麵上帶著淡淡的調笑,每一句話卻都彆有意味,“二十歲的姑娘了,時候不等人,莫瞻前顧後。哦,上回你說喜歡的花茶,下頭又進了一些過來,我回頭叫人送過來,皇上不待見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宮裡沒有,你自己留著慢慢泡茶喝。”
他定定看著她,既而目光輕輕一瞬,瞥向了朗吟樓的方向。
時候不等人,瞻前顧後,泡茶……
她心裡驀地一跳,電光火石間腦中一閃,頓時懂了他的意思。
他竟要她……要她……
他怎麼敢!
正對門口,外頭就站著吳宗保,她不敢有什麼表情,但見他又深深望過來一眼,薄唇輕啟,卻無聲音。
他是在說,信我,找機會,不要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