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碰見的丫鬟小廝瞧見他們二人一前一後的走,便以為他們二人有話要說,所以一路避讓開,四時苑的丫鬟瞧見了他
們,更是低頭垂目,都當自己看不見。
等到他們二人走遠了,小丫鬟們才偷偷抬起腦袋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臉上便都浮現出些許你知我知的曖昧笑意來。
盛枝意對此一無所知,她一路上頭都沒回過。
她隻能聽見自己的腳步聲,和燕驚塵的腳步聲。
她穿的是軟底珍珠履,踩在地上基本沒有聲音,但燕驚塵穿的是牛皮包精鐵的靴子,不刻意放輕收力時,便會發出沉穩的腳步聲。
在月色下,這種腳步聲尤為清晰,不緊不慢的跟著她,好似她不管走到哪兒,後頭這人都會跟著似的。
直到她即將進入四時苑的廂房裡時,身後的腳步聲停了。
四周突然靜了兩分,盛枝意幾乎都有些不習慣這樣的靜,而就在這時,燕驚塵突然在她身後問道:“枝意什麼時候能想好呢?”
盛枝意當時正跨過外間槅門的門檻,聞言腳步一頓,但她控製住自己的腦袋,沒有回頭。
所以她看不見他的神色,隻能聽見他問:“遲了二十年,枝意還是不想選我嗎?”
盛枝意心亂如麻,她休掉顧雲亭後其實就沒打算二嫁,更何況燕驚塵比她小了——盛枝意盤算了一下,她時年三十三,燕驚塵不過二十一,她比燕驚塵還大了一輪。
這樣的歲數,在俗世並不能為人所接受,傳出去名聲定然不好聽。
盛枝意就罷了,她不進朝堂,父親又高坐雲端,什麼名聲對她沒那麼重要,但這會變成言官禦史攻訐燕驚塵的話頭,更有甚者,還會抨擊燕驚塵攀附權貴。
她不知道如何回他,乾脆跨過木門頭都不回的逃走了。
她走的時候,燕驚塵就站在後麵看她,看那豔麗的紅裙子在門框上晃蕩著,“嗖”一下刮過,隨著主人的身影遠遠飄過,唯有她的香氣與月光一起留在他的麵前。
暗香浮動月黃昏。
燕驚塵連她的腳步聲都聽不見了才轉身折返,回了他的院子之後,他洗涮沐浴,然後將盛枝意給的香囊拋入床榻,隨著香囊一道兒睡了。
第二日卯時,燕驚塵起身洗漱,去北典府司上職。
冬日夜長晝短,天亮的晚,卯時頭頂上都暗著,月明星繁,北風凜凜,燕驚塵牽著馬去上職。
他又行
過了昨夜走過的那條路。
昨夜回的時候正值散場,所以每個店裡的人都顯得慵懶,此時此時正臨近開業時候,店裡頭的人影轉的像是陀螺,一刻不停。
燕驚塵又伴隨著馬蹄聲,進入了同樣繁忙的北典府司裡。
今日在司中也有事要做。
首要大事,是先將昨日整理好的關於謀反案的卷宗呈交給北典府司指揮使。
指揮使姓沈,今年已近五十年歲,兩鬢斑白,曆儘三朝,卻依舊是女帝的心腹。
燕驚塵將手中關於謀反案的卷宗呈現過後,指揮使一眼掃過,似是覺得滿意,頷首道:“不錯。”
誇過之後,指揮使拿起另一個卷宗丟給他道:“查查這個。”
北典府司的案子多如牛毛,有的是不著急的陳年舊案,沒人用就堆在哪兒,有人用就一件接著一件查。
反正這麼多人,沒事兒就查,最好將所有官員的祖宗十八代都查清楚才好。
燕驚塵反應迅速的伸手一撈,穩穩地攥在手心裡,應了一聲“是”後,從指揮使的衙房中出去,回了他自己的衙房間。
他前腳剛回來,翻開手裡麵的卷宗來看,後腳衙房的門便被人敲響。
便如同他一有消息就向指揮使彙報一樣,他下麵的小旗一有進展,也會來他麵前獻上一圈。
“進。”燕驚塵道。
門外的小旗行進來,先行了禮,後道:“啟稟大人,陳千戶那邊的事兒,屬下探得了一點苗頭。”
燕驚塵抬眸,看向他。
小旗繼續說道:“這些時日,聽聞陳千戶一直在跟太子太傅,李大人暗下聯係,根據線人所說,陳千戶就是與李大人見了麵之後,才開始暗地裡阻撓燕千戶。”
太子太傅。
燕驚塵的腦子裡轉了一圈。
太子太傅,李琦,順德年間進士,曆任兩朝,時年已六十八了,文采斐然,早些年做過起居郎,後來因為寫過幾篇比較出名的時文,所以被調派去專門教太子詩學。
這個人在朝中兩代,紮根甚牢,但跟燕驚塵其實是沒有任何仇怨的,他們甚至都沒有交集。
燕驚塵暗地裡推算,這個李大人阻撓他,應該是跟盛家的矛盾,並非是衝他,隻是見他一直在給盛家賣命,便來阻一阻
。
他又問了些關於李家的事情,小旗眼珠子一轉,正經事兒沒說出來,倒是說出來了個風流韻事。
“說是李家大房前些日子娶了個新婦,從江南娶回來的,不知道怎麼的,那新婦居然跟李家五房的十七爺攪和在了一起,就昨日晚間,這對奸夫□□被李家家主、也就是太子太傅給掃地出門了,現在自立門戶了。”
“那位李十七爺瘸了一條腿,行動都要靠輪椅,而那位江南來的新婦的嫁妝都被李家扣下了,這小夫妻一出門,就要受罪咯。”
小旗道。
燕驚塵聽了一耳朵沒用的東西,抬眸一揮手,小旗便轉身下去。
“等等。”小旗出門之前,燕驚塵又道:“齊家那個,不用扣著了,回頭放了去。”
之前他扣著齊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