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 11 章(2 / 2)

固倫純愨公主 抱鯉 18904 字 2個月前

前臨廣闊演武馬場可酬酒酣男賓,後毗西山玉泉彙成的重湖明泊以宴女客。

容淖還是第一次到蕩緲仙居,入目綠色低迷,紅英爛漫,頗有柳堤二十裡,名花千萬種的盛況。

早到的福晉宗女們多半流連重湖明泊,花海蕩漾的好光景,雅素軒楹的九轉廊亭中,倒是沒幾個人。

大福晉深知容淖喜靜,親自引她去廊亭小坐,含笑盈盈道,“弘昱今兒晨起聽說六姑姑要出席小宴,高興得穿衣時都乖覺了幾分。可惜他這會兒被他阿瑪帶去了外殿男客處說話玩耍了,約摸等開席了才會送回來。六妹稍坐,讓爰爰陪你用些茶水點心,過會兒大嫂親自帶弘昱那猴兒來謝六姑姑送的禮物。”

爰爰是大福晉嫡出的第三女,虛歲十一,算是半個小大人了,如今正被大福晉帶在身邊學應酬交集。奈何小姑娘性子靦腆,人畜無害的小蝸牛似的,全無滿族姑奶奶的潑辣熱烈。不過陪大福晉應酬了這一時片刻,已羞得小臉通紅,恨不得能直接鑽進蝸牛殼子裡。

今日這般場合,大福晉無暇多顧及她,但也不想就此放過她,任她到以後待嫁之齡還無長進。索性把人安排在話少安靜的容淖身邊慢慢鍛煉著,循序漸進。

“辛苦大嫂了。”容淖對這位溫溫柔柔的大嫂印象不錯,平和致謝,“你先去忙吧,不必管我。”

大福晉離去後,容淖與爰爰相顧無言。

一個淡漠,一個羞怯。

廊亭外的九曲遊廊上,本站了幾位賞荷的宗女,目睹此等尷尬場景,互相睇個揶揄眼色,不知不覺悄然走遠。

爰爰見狀,更是尷尬得手足無措,雙目頓時盛滿秋水,卻還記得自己小主人的身份,鼓起勇氣找容淖搭話,悶悶問,“六、六姑姑,這兩隻紙鳶都是送給弘昱弟弟的嗎?”

那兩隻紙鳶一直由嘠珞捧在手裡,因為容淖想要親自送給弘昱,所以並未交給收禮的太監。

“你想要?”容淖不答反問。

“沒……沒有。”爰爰鼓著紅蘋果一樣的臉蛋兒,弱弱搖頭,“我喜歡呆在屋裡,不愛跑。”

容淖疑惑看她一眼,沒話說了。

爰爰是個敏感的小姑娘,腦袋幾乎垂到地裡,委屈巴巴小小聲道,“我真的不想要,就是……沒話找話。不然太……太奇怪了。”

“沒話說便不說,管彆人怎麼想。”容淖倚廊喂魚,泰然自若道,“人活自在。”

“可是……可是……”爰爰一句‘可是’還沒結巴完,九曲遊廊上突然衝出一個衣著鮮亮的小姑娘,走路橫衝直撞的,約摸不過四五歲年紀。

小姑娘雙目放光,橫衝直撞朝拿紙鳶的嘠珞奔去。

容淖就站在嘠珞前麵幾步,一時反應不及,被胖乎乎的小姑娘撞得身子半歪出遊廊,髻上的金累絲嵌藍寶石蜻蜓步搖‘叮咚’一聲,滑入湖中。

“六姑姑!”爰爰大驚失色,下意識伸手去扶。

“公主!”嘠珞動作敏捷,已先一步攬著容淖瘦削的肩把人拉回來,以免墜湖。回頭憤然怒道,“誰家孩童,如此無禮,竟敢衝撞六公主!”

那小姑娘見嘠珞發怒,非但沒被嚇退,反倒還噘起嘴往她身上撲,鐵了心要奪她手上的紙鳶。

嘠珞見她衣著光鮮,八成是哪個王府的小格格,不敢強行推開她,隻得把紙鳶舉得高高的,不讓她碰。

“姑娘慎言。”一位長臉細目,明顯上了年歲的貴婦人由幾個下人簇擁著,姍姍來遲,氣定神閒衝容淖頷首。分明瞧見那小姑娘搶奪紙鳶不成,正撒著潑去撕扯嘎珞,仍不以為意道。

“六公主見諒,這是我府上的小格格,如今養在我膝下,平日最得王爺寵愛,性情活潑了些。”

來人是裕親王府的嫡福晉。

裕親王福全,乃是今上最信任倚重的兄長,領過重兵,掌過宗人府。皇室宗親,泰半以裕親王府為尊。

也難怪,裕親王福晉有恃無恐,不怕衝撞到公主了。

畢竟容淖這個六公主,除去皇上寵愛,一無得力外家,二無顯赫夫婿,將來一旦出降漠北蒙古,天遠地遠的,自有彆的公主會替代掉皇帝對她的寵愛。她便隻餘一個公主名頭響亮罷了,哪裡比得過實權在握的裕親王府。

容淖微扶散亂的發髻,鎮定精神,抬眸與毫無歉意的裕親王福晉對視。

並非問罪,也未在原不原諒的事上計較。

含笑開口,帶著三分天真問起,“福晉,兩位堂兄何時添了這麼大個女兒,我竟不知。”

裕親王府人丁單薄,容淖口中的兩位堂兄,是裕親王府這一輩唯二的男丁,兄弟兩皆為裕親王側福晉所出。

至於眼前這位嫡福晉,年輕時倒是生了不少孩子,可惜府中鬥法太厲害,一個都沒養住。隻能眼看著自己的死對頭側福晉,兒孫繞膝,占儘風光。如今年歲漸長,膝下淒涼,便抱了侍妾的孩子來養。

容淖出言便把嫡福晉抱養來的女兒認成側福晉的孫女,這其中諷刺不言而喻。

裕親王福晉的臉驀然由晴轉陰,咬牙憋氣道,“公主認差輩了,小格格是王爺幼女,公主的堂妹,不是侄女!”

容淖意味深長瞅向裕親王福晉,頗為感慨的模樣,“哦。”

裕親王福晉眼高於頂,如何忍得了容淖一個小丫頭如此輕視垂憫,沉聲道,“小格格雖隻是個低賤妾室所出的孩子,但認真論起來,卻與公主淵源頗深——你二人的生母,乃是同宗同族的納喇氏。所以,她不僅是公主的堂妹,還是公主的表妹。”

“如此親上加親的關係,公主又年長於她,便多讓她幾分吧。區區一個紙鳶罷了,又不是什麼值價的玩意兒,公主若不舍割愛,我願以金銀交換。”

這話,不僅暗諷容淖出身卑賤,還嘲她吝嗇小氣。

若容淖是個臉皮薄,容易為外人言語困束的人,此情此景,怕是會羞憤欲死。可惜,她不是。

容淖輕慢一笑,不為所動。直到下一刻,聽見嘠珞失聲痛呼後。

——那小格格撒潑索取紙鳶不成,竟狠狠一口咬在了嘠珞手上。

嘎珞不敢躲,隻能生受著。

容淖眉目冷肅,轉身毫不留情把那小姑娘往裕親王福晉身上一推。

小姑娘嚇得嚎啕大哭,裕親王福晉則麵色大變。

容淖不躲不避與裕親王福晉對視,各攜怒怨,‘風暴’一觸即發。

“福晉這說的什麼話。”八公主打抱不平的聲音突兀插進來,截斷了容淖與裕親王即將出口的對峙。

“我在那邊看得真真的,你府上的小格格為了搶奪紙鳶,險些把我六姐姐撞到湖裡去。我六姐姐身嬌體弱,若是墜湖,怕是半條命都要折騰沒了。福晉自持長輩身段,拉不下臉向六姐姐致歉便也罷了,為何還要咄咄逼人,巧取豪奪!”

八公主中氣十足,一番毫不留情的指責,引得廊亭附近賞花閒話的福晉格格們紛紛側目。

“八公主慎言。”裕親王福晉見八公主不管不顧,活似個不要臉麵的破落戶,有意把事情鬨開,連忙遏製事態發展。

人言可畏,她身為宗室親長,若傳出搶奪小輩東西的笑話,這張臉可沒地方擱,遂勉強笑道,“一隻紙鳶罷了,我與六公主玩笑呢,八公主怎還當真了。”

“玩笑可不是這樣開的!”

八公主氣呼呼反駁,出其不意往小格格那肥嘟嘟的臉上擰了一把。

原本都要被乳嬤嬤哄好的小格格,瞬間又嗷嗷大哭起來,引得遠近諸人紛紛側目。

裕親王福晉氣得額頭青筋直跳,八公主翻著白眼做鬼臉。

她並非得理不饒人的姑娘,實在是她六姐姐那張飾了花鈿斜紅的嬌顏,再配上被那支落水步搖無意勾蓬的烏發,青絲半垂,美目流轉,顰蹙之間,那是驚心動魄的慵懶昳麗。

如此美人,怎能受辱!

圍觀全程的爰爰眼見這邊要鬨得收不了場,小姑娘麵皮薄了些,腦子還算好使,忙不迭使人把大福晉找過來。

大福晉在來的路上已弄清了容淖與裕親王福晉起摩擦的因由。

她是容淖嫂子,也是裕親王福晉的侄兒媳婦,兩方都隔著一層,不便得罪。到了廊亭後,隻能一個勁兒和稀泥,誰是誰非半句不說。

裕親王福晉素來自持身份高貴,眼見不少人的耳朵往廊亭方向支棱探聽,心中何止惱怒二字。趁著大福晉遞的台階下了,冷睨容淖一眼,拂袖離去。

奶嬤嬤連忙抱起還在哇哇大哭的小格格,捂住嘴,低眉順眼追上去。

裕親王福晉怒氣衝衝離開,把大福晉晾在原地。

大福晉好脾氣,隻尷尬一笑揭過,轉而對容淖道,“六妹先前受驚了,距開宴還有些時辰,不如先去客房歇息片刻,梳整一下妝容。正好裡麵有一套碧玉七寶玲瓏頭麵,原是我準備相贈六妹的。”

說是相贈,其實就是大福晉知道容淖險些墜湖,慌亂中掉了一根步搖進水裡。

一來心中過意不去,畢竟這事兒發生在她籌辦的宴會上;二來擔心受了委屈的容淖不依不饒,繼續追究。乾脆拿出一套好頭麵相贈,彌補安撫。

今日是弘昱生辰,看在他的麵子,容淖也不想鬨得太難看。否則以她的脾性,早先便發作了。

況且,這起摩擦本就與大福晉無關,冤有頭債有主,她要算賬何必和大福晉為難。

容淖坦然接受了首飾,以安大福晉的心,“多謝大嫂美意,容淖受之不恭了。”

起身隨爰爰還有八公主一同前往客房。

路上,八公主注意到嘠珞手上那排明顯的血|牙印,想著這雙手曾給自己做過好吃的點心和甜湯,愈發憤憤不平,揮舞一雙白生生的小拳頭道,“真是無禮,若我再小幾歲,一定讓那小丫頭哭得更好看!”

“……”同行幾人都被她的天真滑稽逗笑,沉悶氣氛頓消,容淖隨口問起,“宜娘娘怎麼放你出來了?”

八公主與宜妃這對半路母女,關係不親不疏,平日宜妃極少管束八公主。但因八公主是個比男人還容易‘色迷心竅’的貨,宜妃擔心一不留神,她又湊到春貴人身邊去惹來一身腥臊,近來特地把她拘得緊了許多。

今日這場小宴,聽說她原是不出席的。

“呃……”八公主心虛眨眼,訕訕收起‘行俠仗義’的豪氣道。片刻後,又莫名理直氣壯起來,“先前德妃娘娘宮中傳信,說請宜娘娘前去小敘。宜娘娘走得急,也沒吩咐下來拘著不讓我出門。所以,我這根本不能算偷跑出來!”

“德妃娘娘找宜妃娘娘小敘?”容淖麵露古怪,反複確認道。

“對啊。六姐姐你也覺得奇怪吧,宮中誰人不知,德妃與宜娘娘是死對頭……還有更離奇的,我來蕩緲仙居的路上,遇見了‘閉門隱世’的榮妃娘娘,她也是往德妃宮去的。”

八公主神秘兮兮道,“所以,剛才我特地留心在宴上逛了一圈,發現惠妃娘娘竟也未曾親自出席嫡長孫弘昱的生辰宴。我猜,惠妃娘娘極有可能也去了德妃宮。”

“好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何事,才能引得惠宜德榮四妃同聚一宮。”八公主滿眼好奇,“六姐姐,你知道內情嗎?”

容淖若有似無一笑,並未作答。

能同時驚動四妃,看來王貴人的動作不僅快,還很大啊。

真相大白於天下,指日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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蕩緲仙居的山水草木占地麵積廣大,風光無限好,襯得背後那座二進的客房小院略顯狹小簡陋。

八公主目光往那略顯逼仄的門臉晃晃,嫌棄非常,“六姐姐,外邊好山好水好熱鬨的,我不想往那四四方方悶死人的屋子裡去憋閒。這樣吧,我去後麵那排山亭玩耍,你梳好妝再來尋我,咱們一起去前麵入宴吃席。”

容淖念她方才為自己出過頭,頷首應下。

雖然她並不需要,但沒人拒絕得了朝氣蓬勃的太陽。

大概是受八公主那番嫌棄言辭的影響,容淖入得客院後,也不太願意進背陰昏沉的屋內去,乾脆讓人搬了圈椅放在院中花樹叢蔭下,感受斑駁日光,吩咐嘎珞,“讓其他人來伺候我梳妝便可,你下去上藥包紮傷口吧,彆留牙印。”

嘎珞見容淖麵上濃墨重彩的妝容完好無暇,不會露餡,隻有蓬鬆的發髻需要描補梳理,勉強同意暫且退下。

爰爰害羞靦腆,處事上卻十分周全細致,安排了三個宮女伺候容淖。

一個梳頭,一個捏腿,一個打扇。

容淖舒服得昏昏欲睡。

今日為了前來赴宴,她比平時起得早了許多。

濕熱的軟巾有意無意擦上她臉時,容淖未能第一時間從鋪天蓋地的睡意中抽離出來。

直到,麵上被摩挲的觸感越來越明顯。

“啪——”容淖陡然驚醒,猛地拍開那梳頭宮女的手,側身以袖遮住右臉,心跳如雷,她並不能確定麵上的妝被擦掉了多少。

一時間,容淖驚怒交加,厲聲質問,“誰派你來的?”

跟了容淖一路,一直沒找到機會露臉的孫九全見狀,迅速大跨步上前,抽出隨身攜帶的粗布厚手帕遞給容淖。

然後背身,以高大的身形作遮掩,方便容淖把手帕係於麵上。

待容淖收拾好自己,他這才一腳踢出去,把那梳頭宮女重重踹翻在地,半天沒爬起來。

梳頭宮女蜷成一團,發出瑟瑟疼嘶,嗚嗚咽咽,顛三倒四的認起錯,“奴才該死,奴才愚笨,粗手笨腳弄疼公主了,奴才該死!”

半句不提她故意拿軟巾意圖擦乾淨容淖臉上妝容之事。先前她上來時,容淖還特地說過,隻需梳頭即可,不要碰臉。

“想靠裝傻充愣蒙混過關。行,那本公主便成全你!”容淖目利如刀,看穿這宮女的把戲,冷聲道,“孫九全,把她交給你。她何時真的呆傻瘋癲,你何時搬出他坦,到本公主身邊伺候。”

“喳。”孫九拖著一口破鑼似的粗嗓,陰惻惻應道,“奴才提前叩謝公主再造之恩。”

說罷,拎小雞似的,拽了那梳頭宮女便迫不及待往外走。

梳頭宮女沒料到事情竟是如此發展,那人分明說,她隻要裝傻不吐口便可保平安的。

她知道‘他坦’,那裡麵住的太監都是最醃臢低賤的貨色。若真落到那種人手中,她豈敢奢求活路。

“不要……公主饒命,公主不要。”梳頭宮女嚇慌了神,五指死死扣住院中花樹,絕望大喊求饒,“是裕親王府的三格格指使奴才的,她想讓公主出醜。”

容淖與裕親王府的三格格無冤無仇,她突然為難,鐵定與拂袖離去的裕親王福晉脫不了關係。

爰爰不過進屋更衣一趟,沒想到再次出事了,還又和裕親王府有關。

可謂欲哭無淚,哭喪小臉再次打發人去請大福晉來主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