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意……你‘無意’冒犯本公主,可不止這一次了。”容淖漫不經心嗤笑出聲,語出驚人,“輕車都尉,依你無孔不入的屬相,我猜,你我下次謀麵的地點,八成該在我內殿的閨房了吧。你喜歡喝什麼茶,可要我提前給你備上?”
“……公主慎言。”
“小十格格勿怪,今日我兄弟二人出現在此,皆是事出有因,並非有意窺視,還請容我解釋。”
策棱與恭格喇布坦幾乎同時開口。
恭格喇布坦擔心容淖誤會,嗓音難免高些,壓過了策棱,急切分說,“我與兄長在前庭赴宴,偶然聽到裕親王府那個小格格與弘昱小阿哥玩耍時,提起小十格格與裕親王福晉在廊亭起了爭執,險些墜湖。小兒口齒模糊,表述不明,輕重急緩一概不知。”
恭格喇布坦小心翼翼覷了容淖一眼,見她麵無異常,這才接著說道。
“我實在擔心小十格格是否安好,但這等內眷糾紛不宜宣之於口,旁敲側擊詢問大阿哥,他也是一問三不知。隻好請托大阿哥,準我親自前來看看。我孤身一人來見小十格格,未免奇怪,遂特地拉上了兄長一起。”
大阿哥心知肚明容淖未來的額駙,會在這兄弟中二選一。
如今五公主的婚事已然定下,下一個便該輪到容淖這六公主。揣度著上麵那位的意思,也到能讓他們見麵的時候了,便知會大福晉前去安排。
大福晉是個妥帖人,特地讓太監悄悄把這兄弟兩引到既能近處俯瞰客院,又不驚動衝撞內眷的荒蕪山亭去。
誰知百密一疏,忽略了容淖喜靜,專愛挑揀偏僻地方去。
兩廂碰個正著。
恭格喇布坦相貌肖似其兄,生得硬朗威武,令人望之生畏。因而,言辭間的小意卑微越發被凸顯分明,他如同被馴化的狼,壓抑滯鬱,打量著馴獸人的眼色行事,全無其兄的銳氣鋒芒。
馴服他的皮鞭,正是以愧疚與殘缺織成的。
康熙二十八年的種痘所裡,藏匿的那隻罪惡大手,撥亂太多人的人生軌跡了。
容淖心念一動,掩在闊袖下的手攥緊,暫且把和策棱的‘仇怨’拋諸腦後,默了默,抬眸狀似雲淡風輕對恭格喇布坦道,“騎都尉,你還是與眾人一般,喚我六公主為好。”
頓了頓,她又道,“不過是一場早已過去的意外罷了。你於我,我於你,都不特彆。”
意外。
不特彆。
過去了。
恭格喇布坦與策棱反應過容淖突然道出的這番話的言下之意後,同時一愣,麵色各異。
恭格喇布坦不敢置信,猛地上前兩步,緊盯容淖麵容,顫著嗓子,“你……不再怪我了?”
“我清楚記得,我從未對你訴過介懷怨恨。倒是你自己,應該沒少借由愧對於我之名,任由殘缺的卑怯困束吧。”
容淖目光坦坦蕩蕩,落在恭格喇布坦方才激動邁步時,微跛的右腿上,直截了當道,“我不耐煩給你當幌子,料想你再無用,也不至於渾身上下的出彩處,隻係於這條腿上。”
容淖這番話,直白犀利,以摧古拉朽之勢,分崩離析了恭格喇布坦多年來困束自我的圍城。
沒錯。
他過不去的坎,從來都不是毀了一個女子的容貌,而是自身的殘缺。
既怯於承認,更怯於麵對。
多年來,他注意行走姿勢,以免露出跛腳醜態。身邊眾人更是閉口不提他的腿,似乎全然是把他當做正常人看待。
可,未曾正視缺陷,又何談坦然對待優點。
——他的出彩處不在腿上。
這般簡單的道理,從未有人直白對他講過,他也未曾想明白過。
庸人自擾十多年,一朝被點破的恭格喇布坦明顯失態,愣在原處,麵上表情似哭又似笑,扭曲猙獰。
策棱微不可察歎息一聲,輕拍恭格喇布坦的肩,目中是驚詫的複雜。
為一母同胞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