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堂忽而傳出響動,顧一念打著哈欠,披衣而出,喚道:“小琢,晚上吃什麼?”
顧琢收手握拳,猛地閉眼,轉身躍出彆院,臨走還不忘將山石碧桃複位,消除打鬥痕跡。
“你回來了。”顧一念望了一眼,見前庭孤零零躺著一人,見怪不怪,隨口道:“怎麼一回來就打架?”
岑厭之答非所問:“念念,我沒事的。男人間的事情,自然要用男人的方式做個了斷,你不必管我。”
“……?”顧一念滿頭霧水:“我沒想管。”
“那就好。”岑厭之恢複了些許,緩緩起身:“今晚,念念為我煲湯可好?”
顧一念揚了揚手,十指蔻丹豔豔,“你去求小琢吧,我不會。”
生來半死的妖鬼,要沾些煙火氣才長得好。因著這個原因,顧琢還沒鍋台高時,便踩著板凳跟聞人淵學下廚,自離開桃源穀之後更是日日不輟,一力料理著她的飲食。
直到那一日起,他再也沒回來。
三日未進水米,終得了一句“安好,勿念”的傳訊,顧一念放下了半顆心,悠悠歎道:〔孩子大了,翅膀硬了。〕
出去走走也好,世上無不散之筵席,顧琢也是幾百歲的人了,顧一念亦不想一直拘著他,做自己膝下的乖順小徒。
擔心下去了,饞心便起了。看著廚下的冷鍋冷灶,顧師傅掂量了一番自己的本事,選擇去城中尋找郭師傅。
岑厭之換了一身新衣,精心整理過儀容,適時而出:“今日的滿城的酒樓,我都為你包下了。”
顧一念無語凝噎,她要那麼多酒樓乾什麼?
畢竟是一番心意,顧一念沒說什麼掃興的話,隻是帶著他直奔郭氏酒樓,又傳訊彆家照常接客,不必等候。
酒樓空蕩,隻他們一桌。岑厭之垂著眸子為她布菜添酒,一餐過半,自己卻沒動幾口。
他神情肉眼可見的緊張,可偏要裝作閒聊一般,不經意開口:“我母親生前最愛這道金湯花膠。”
顧一念隨口應道:“魚膠滑嫩,想必是合海族口味的。”
“非也,母親是鮫人,隻食魚生。她當年一碗魚膠救活了傷重落入北海的父親,自此便愛上了這道菜。哪怕父親重回妖族,將我們母子丟在深海,也未曾改變。”
“鮫人?”顧一念訝然。
〔不是海蛞蝓嗎?〕她在識海中發出問詢。
〔唔,隻是分析。〕914支吾道。
岑厭之卻會錯了意,目光暗淡,久久不再言語。
顧一念反應過來,抿了抿唇,歉然道:“鮫人挺好的,貌美又極富韌性。”總之,比海蛞蝓好了不知多少倍。
岑厭之倒也好哄,隻一句話便讓他掃了陰霾。臨窗招手,他豪邁道:“今日,滿城的煙花我都為你包下了。”
顧一念:“……”我要那麼多煙花乾什麼。
五色焰火足足閃爍到夜半才停息,滿城煙火紅塵味,顧一念走著走著,忽然忍不住想笑。
〔真是有夠莫名其妙的。〕她小聲吐槽:〔這是不是就叫直男。〕
〔他好點,不愧是點家男主。〕914忍不住道。
十八歲匆匆而逝,顧一念對那個科技發達、車行如川的世界並沒有留下太多印象,更加沒看過幾本小說。她不懂什麼叫做“點家男主”,她隻知道岑厭之性情執拗,是個認死理的人。
玉山真人聲名在外,無數修士求她一顧,皆為道緣。可身處在離她最近的地方,岑厭之卻從不肯拿她半點東西,借她半分氣運。隻因性命垂危時為她一盆靈泉所救,他便要踏遍仙山秘境,尋找各色靈藥珍寶,百倍千倍地還回來。
岑厭之無疑是愛她的,隻是他性情太過執拗,愛一個人、做一件事,總是唯恐不足、不遺餘力,甚至是不擇手段。
修真界久違地出現飛升之劫,黑雲翻墨,綿延百裡,聲勢空前浩大,雷霆烈烈,粗如十合古樹,大有震碎虛空之勢。
而劫雲正中的位置,恰是桃源穀。
“小琢?”顧一念心下一驚,霍然而起。
岑厭之不見驚異,微眯著眼望了望那頭,唇邊帶著毫不掩飾的笑意,輕聲道:“聲勢不小,到底是沒瞞過你。”
妖鬼怎能成仙,不過是自取滅亡罷了。
恩是恩,怨是怨,樁樁件件他都記得分明。莫欺少年窮,不隻是一句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