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高速擁堵,周然開了一天的車,到爺爺奶奶家的時候已經下午三四點。
午飯也沒顧上吃,他餓得有些胃疼,拿手掌揉了揉小腹。
房子在老巷裡,周然剛走到院子門口,就聽到裡頭傳來吵鬨聲。
他心裡一緊,加快腳下步伐。
李明英聽見動靜,探頭往外看,報信說:“然然回來了!”
大門敞著,周然跨過門檻走進裡屋,一進去就看見長輩們個個陰沉著臉色。
“怎麼了?”他預感不妙。
屋裡沒人應聲。
周然走到楊玉榮旁邊,喊了聲:“媽。”
對方用眼神示意他看旁邊的小姑。
小姑叫周采虹,隻比周然大了六歲,說是長輩,其實更像姐姐。
周然偏頭看過去,小姑耷拉著腦袋,往常最活潑吵鬨的人,今天卻像蔫了似的。
“到底什麼情況啊?”他有些懵。
爺爺坐在主位上,麵色鐵青,置氣不說話。
他爸和小叔坐在底下,也不敢多言。
是嬸嬸扯了扯周然的胳膊,小聲告訴他:“你小姑偷偷去把名字改了,爺爺發了好大的火。”
周然的第一反應是問:“改成什麼了?”
“周展,展翅高飛的展。”是小姑的聲音,懶洋洋的,帶著點挑釁的意味。
“你還敢說!”爺爺拍案而起,拿手指著她,氣得整個人都在發抖,“什麼周展周展,難聽死了,你怎麼不乾脆把姓也一起改了?”
小姑吼回去:“再難聽也沒周采虹難聽!我十八歲就想改這土名字了。”
她一抬頭,周然才發現她左邊臉頰又紅又腫。
兩個人說著又吵了起來,家裡人趕緊起身來勸。
周建業周建軍兄弟倆一人一邊攙著老爺子,周然抱著小姑,耳邊已經分不清是誰在說話,亂哄哄地像要把房頂都掀了。
雞飛狗跳,一地雜毛。
最後是奶奶從廚房拎著菜刀出來,往桌麵上一甩說:“晚飯你們周家人自己做給自己吃吧,今天什麼日子不知道啊?老祖宗都要被你們吵得不安寧!”
“就是,彆吵了。”周建業在這頭疼一下午了,“她愛叫什麼就叫唄。”
老爺子抬高手裡的拐杖,重重砸在地麵上,氣得說不出話。
他顫顫巍巍地走回房間,兩個兒子擔心他的身體,趕緊跟上去。
奶奶看了看小姑,搖搖頭,眼眶紅著,但沒說什麼,轉身回了廚房,楊玉榮和李明英也進去幫忙,順帶安慰兩句老太太。
轉眼大堂裡隻剩下他們姑侄兩個。
這樣的場麵周然從小到大看過很多次,爺爺和奶奶老來得女,但沒如願生出一個貼心棉襖。
小姑周采虹,或者說周展,就是個炮仗性格,一點就著,總是不讓老兩口省心。
幾年前她要離婚的時候鬨得比今天還難看,鄰居差點報了警。
周然在冰箱裡沒找到冰塊,拿了一袋凍蝦仁用毛巾包好。
一股子腥味,周展嫌棄地躲開。
“將就一下吧,姑。”周然摁著她的腦袋,把冰袋貼上她腫起的麵頰。
周展嘶了一聲,拿拳頭捶在侄子身上發泄情緒。
周然說:“多吃點,打我都不疼。”
小姑終於笑了:“你吆不到台哦。”
過了會兒,她問周然:“小以今年還回來嗎?”
“不知道。”右臂抬久了還是酸痛,周然換了個手拿毛巾,“來回機票貴又折騰,去年也就是擔心你才讓她回來的。”
一六年的時候小姑被查出乳腺癌,動了手術,今年年初才康複出院。
“妹妹現在有出息了,你說說,博士。哈,我們家真是祖墳冒青煙。”
“是啊,她可是全家的希望。”
“但你才是頂梁柱。”周展笑了笑,“懂嗎?以後家裡都得靠著你。”
周然點點頭。
想緩和氣氛,周然問小姑:“怎麼樣啊?最近談男朋友了嗎?”
周展謔了一聲:“你小心這話被你爺爺聽到,明年這個時候燒紙真就要多我一份了。”
“呸呸呸。”周然抓著她的手敲了三下桌角。
周展樂了:“你個小迷信的。”
她把問題給周然拋回去:“彆說我啊,你呢,有女朋友了嗎?”
“沒。”
“那總有在了解的吧?”
“也沒。”
“你行不行啊大侄子?”周展替他著急,“彆到時候妹妹都比你先結婚。”
“那不至於。”周然頓了頓,又加上一個“吧”。
天色漸沉,風把院子裡的樹葉吹得沙沙響,燈泡亮起昏黃的光,周圍環繞著蚊蟲。
“小姑總想看著你倆成家了再走。”
周然假裝沒聽懂:“走去哪兒?”
“你說去哪兒?”她從不避諱提及這些,“我這病複發率很高的,誰知道呢?”
周然不知怎麼回答,拿下冰毛巾,坐到她身邊。
看他情緒低落下去,周展拍拍侄子的肩膀:“所以加油啊小夥子。我這輩子是沒有這個福氣了。”
“會有的。”周然說。
想給小姑一個安慰也好,對生活的希望也好,他猶疑了下,撒謊說:“其實有一個,我還在追。”
周展一聽,睜大眼睛:“誰啊?快說給我聽聽。”
周然拿出手機,排除掉駱曉蕾、排除掉林舞......,最後他在張雨櫻和岑蔚之間糾結了一下,點開後者的朋友圈,把手機遞給小姑。
“就是她,以前和我一個我高中的,最近因為工作上的事又遇上了。”
小姑一張張照片看過去,彎著眼睛直笑:“不錯不錯,蠻秀氣的。”
她看著看著,突然想起什麼,拍拍周然:“誒,這是不是就是你高中暗戀的那個啊?”
周身的空氣瞬時凝固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