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啊,你忘了?我都不知道那個時候哪裡招你惹你了。”
周然的眸色暗了下去:“忘了,都過去多久了。”
他忘了,岑蔚可是還耿耿於懷著呢,她繼續追問:“你以前是不是看我很不爽?為什麼啊?”
周然避而不答:“都說忘了。”
岑蔚猜:“因為你有次作業沒做,我告訴老師了?”
“不是。”周然撩起眼皮子,神情複雜地看了她兩秒,啟唇說,“可能是因為你做什麼都很積極,對誰都好,好像和誰都想做朋友。”
——但那並不是你的真心。
你的友善和溫暖都是裝出來的。
你是虛偽的、欺騙的、膽小而懦弱的。
岑蔚眯了眯眼:“所以你嫉妒我?”
周然垂眸,拿起勺子,敷衍道:“嗯啊。”
“那你現在還討厭我嗎?”
周然沒有立即回答,在沉默後問:“我討不討厭你很重要嗎?”
“也不是重要。”岑蔚說,“誰會希望自己無緣無故被人記恨啊?而且我又沒有對不起你,沒做作業那次不算的話。”
周然在心裡歎了聲氣,她一點都沒變,還是和以前一樣,總是過分在意彆人的目光,生怕自己有哪一點做得不好讓人反感。
“不討厭。”
岑蔚得寸進尺:“那你覺得我們可以做朋友嗎?”
周然蹙眉:“朋友?”
岑蔚換了種表達:“我的意思是,以後好好相處。”
周然點點頭:“好。”
岑蔚把手伸到他麵前:“那我們就一笑泯恩仇咯。”
周然低下視線,一眼看到虎口附近的黑點,在白皙的皮膚上尤為顯眼。
這個位置......
周然問:“這是痣還是......”
岑蔚展開手看了眼,他不提她還真忘了,又是一樁陳年舊怨:“對,就是你戳的,一直消不掉,就當顆痣吧。”
高一的時候岑蔚是語文課代表,有一次在班裡發作業,發到周然的時候他正趴在桌子上做數學。
岑蔚低著腦袋,在看下一個同學的名字,也沒留意,就這麼把手伸過去,被他的黑筆芯不小心戳到手。
想起當時的那副畫麵,岑蔚笑起來:“你還記得嗎,你那個時候怕我哭,把筆遞給我,讓我也在你手上戳一下。”
怎麼可能不記得,當時他都要被嚇死了。
周然問:“那你怎麼不戳回來?”
“咱倆一人手上一個,搞什麼?情侶紋身啊?”
周然的表情僵硬了一瞬,不太自然地嗬嗬笑了一聲。
“你居然記得那麼清楚。”
岑蔚回憶說:“沒辦法,印象太深刻了。那會兒剛上高一吧,好像是咱倆第一次說話,我本來還有點生氣,但你把筆和手遞過來的時候我就又想笑了。”
周然翹了翹嘴角,在心裡糾正她,那並不是第一次。
山城總是陰雨連綿,高一開學的那天雖然沒下雨,但也是個潮濕的陰天。
周然很早就到了學校,爸媽送完他還要送周以去初中。
他站在公告欄前,手裡握著豆漿和肉包子。
隱隱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周然還沒來得及回頭看,後背就猛地受到一股衝擊力。
肉包子差點脫手,他的心臟在胸膛裡坐了趟過山車。
“對不起對不起!”
撞到他的女孩連聲道歉。
周然深呼吸一口氣,重新穩住心跳,說:“沒關係。”
他重新抬起視線,繼續在班級名單上找名字,已經看到第九張了。
“十一班。”旁邊的女孩嘀咕了聲。
周然瞥了眼,她是倒著看的,還一下子就找到了。
九班沒有、十班也沒有,周然往右邊挪了兩步,終於在名單上看到自己的名字。
他也在這個班。
天色陰沉,繚繞著霧氣,可見度很低。
學生們都還沒來,空曠老舊的校園陰森森的。
那陣子周然正沉迷推理小說,喝著豆漿在心裡想,這真是個適合殺人埋屍的好天氣。
路上行人稀少,水霧阻擋視線,即將在晚間來臨的傾盆大雨會衝刷所有痕跡。
——“這天氣真適合殺人埋屍。”
在聽到這句話時,周然呼吸一緊,瞪大眼睛呆滯在原地。
也許是他的吸氣聲太大,女孩看向他,慌忙解釋道:“哦不是,同學你彆誤會,我不是變態,我隨便說說的。”
周然瞄她一眼,搖搖頭,低頭咬住塑料吸管。
找教室的時候,她走在前麵,周然慢吞吞地跟在後麵。
“我也是十一班的。”
“你叫什麼名字?”
這兩句話他在心裡反複演練了許多遍,但一直到兩人找到教室,他都沒有鼓起勇氣說出來。
教室裡已經有同學在了,是前幾天就來學校報道的住宿生。
幾個女生一見麵就熟絡地打起招呼來。
周然自覺在最後一排坐下,也無人在意他。
座位挨著牆,課桌是分開來的,周然很滿意這個位置。
從女孩們的交談中,他聽到了她的名字。
有點奇怪,但很好聽。
岑蔚,“岑是上麵一個山下麵一個今,蔚是蔚藍色的蔚”,她一邊說,一邊用手指比劃。
天氣潮濕,玻璃窗上蒙著一層水霧,周然不自覺地把那個名字寫了下來。
寫完他才回過神,又趕緊抹掉。
指尖沾著窗戶上的水珠,涼的。
周然把手貼上滾燙的臉頰,呼吸都燥熱起來。
窗戶上的霧氣缺了一角,透出窗外的樹木,深綠色的葉子,沒有光澤。
之後的一年四季,他坐在這個角落,看著這棵樹泛黃、光禿,到來年春天又冒出新芽,鬱鬱蔥蔥。
突兀的馬林巴琴音樂響起,把周然從遙遠朦朧的十六歲拽回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