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帝後
淑妃一愣,還不及詢問原因,就聽皇帝有些為難地說:“她不會同意的。”
淑妃神色複雜地問道:“皇上說的……可是儷妃?”
皇帝點點頭。
淑妃鬆了口氣,說不出心裡頭是什麼滋味。看來叫榮貴妃說中了——皇帝的心裡,還是惦記著儷妃的。
她抿抿唇,慢條斯理道:“不瞞皇上,這件事情,就是儷妃先提的。”
“怎麼會?”皇帝下意識地反問了一句。
淑妃聽了,有點生氣地說:“臣妾怎麼敢欺君呢?您若不信,找人去冷宮問上一問便是。臣妾膝下雖無皇子,可也乾不出搶人家兒子這種事情!”
皇帝見她動氣,連忙握住淑妃的手道:“瞧瞧你這脾氣,朕又沒說不信你!隻是儷妃那性子,朕再了解不過了,她怎麼會……”
“臣妾問過恩嬪了,說是因著十二皇子即將年滿五歲,怕在冷宮裡頭耽誤了他開蒙,這才想到了讓臣妾代為教養。”
皇帝想了想,心裡頭已經有些鬆動了,卻不好一口答應下來:“你行事向來妥帖,令儀被你教養的極好,讓十二皇子跟著你,朕自然是放心的。隻是皇後是十二皇子的嫡母,此事朕還要與她商議一番,方可給你答複。”
淑妃忙道:“這是自然。”
淑妃走後,皇帝心中一直惦記著這事兒。傍晚祿康安來問他今晚想要臨幸哪位妃嬪的時候,皇帝想了想,歎了口氣:“去皇後那裡。”
皇後朱氏是皇帝龍潛時的王妃,先太子太師之女。按說朱氏與皇帝乃是少年夫妻,不說相親相愛,起碼應當互敬互重才是,可這對帝後卻並非如此。
祿康安應了一聲,要去通稟皇後之前,身形頓了一頓,遲疑地問向皇帝:“陛下可要在坤儀宮用晚膳?”
都這個時辰了,他去皇後那裡,肯定要被問。
皇帝搖頭道:“就在乾元殿用。告訴皇後,朕還有政事處理,晚些時候再過去。”
祿康安心知,當今天子雖說不算荒淫無道,但勤政愛民這幾個字也用不到他身上去。皇帝這麼說,無非是不想和皇後共處一室太久罷了。
用過晚膳,去坤儀宮之前,皇帝心血來潮,說要在宮中走走。
祿康安忙道:“陛下想去哪邊散步,奴才這就著人去清路。”
皇帝抬手製止道:“不必了,朕就隨意走走,不必聲張。”
祿康安垂著眼皮應下,心中冒出一個大膽的猜測——淑妃說要撫養十二皇子,已經經過了儷妃的許可,但皇帝恐怕仍不放心。這所謂的隨意走走,應當並非隨意。
太陽向西偏移,被落日染紅的天際,又逐漸暗去。
如同祿康安所料一般,皇帝果然徑自朝冷宮的方向走去。
冷宮位於皇宮的最北端,從乾元殿到冷宮,距離並不算近。好在祿康安早有準備,讓四個小太監抬了一座輕便的小輦跟在後麵。等皇帝走累了,坐上龍輦後,並未開口直言要去哪裡,可他仍舊來到了他想去的地方。祿康安伺候他數年,主仆之間的默契早已達成,根本無需多言。
冷宮隻是一個通俗意義上的稱呼,事實上這座建築名叫寒香殿。因為位置偏遠,年久失修,才被用來囚禁犯了錯事的妃嬪。
皇帝站在寒香殿外,看著那塊破破爛爛的牌匾,心裡頭一陣酸澀:“不知不覺,就到了這兒了。既然來了,就叫儷妃出來見見罷。”
祿康安連忙答應,打發了個機靈的小太監入內傳話。
其實這幾年來,皇帝來過寒香殿許多次。剛開始的時候,皇帝還總進去,可都被儷妃冷著臉趕了出來。皇帝再喜歡儷妃,也是天子,也是男人。被駁的次數多了,隻好過門而不入,頂多請儷妃出來一見。就算是這樣,十次裡也有七八次會吃閉門羹。
不過今日,皇帝知道,儷妃一定會見他的。
果不其然,沒過多久,儷妃便從寒香殿中走了出來。她垂著眼睛,麵無表情地向皇帝行禮。
儷妃生來膚白勝雪,即使脂粉未施,身著荊釵素裙,仍舊貌若天仙,令人移不開眼。
皇帝一見她,便免不得有些激動:“恨月,你終於肯見朕了!朕瞧你似乎清瘦了些,可是前些日子殊兒生病所累?”
提起兒子生病的事,儷妃就沒有什麼好臉色,不無諷刺地說:“勞聖上掛心。多虧聖恩浩蕩,把守寒香殿的內侍還算仁善。殊兒的奶媽使了些銀子,磕了幾個響頭,也就肯幫孩子找些藥材過來了。”
她說得雲淡風輕,皇帝聽得卻是心驚肉跳:“什麼,竟還有這種事?這些天殺的奴才,殊兒是皇子,生病了差他們跑個腿,不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嗎,竟還敢為難你們,朕這就……”
儷妃冷笑道:“皇上說這些,又有什麼意思。冷宮裡的皇子,能得到什麼重視。況且——皇上不是巴不得殊兒死了才好嗎?”
皇帝急道:“恨月,你怎麼能這麼想朕,朕怎會如此!”
“既然皇上知道殊兒生病,卻連個太醫都不曾遣過。皇上真當我是三歲小兒,不知你安的是什麼心思。”
“這……是朕的錯。是朕疏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