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鐘深的話把大家驚得更甚,學生們都直愣愣地看著他,不知是該震驚於這次易少居然沒有拒絕,還是要驚訝於這句話所蘊藏的深意。
不是他的字……
那豈不是意味著,易少對這位的字很熟悉?
連高主任都覺得很驚奇:“鐘深,你怎麼知道?”
沒等本人回答,劉老師先想了起來:“你們倆在競賽之前見過,是吧?”
他和主任解釋:“去B城比賽的時候,正好離T大挺近,我請鐘深來給學生們傳授過經驗。”
“哦哦,對,”高主任也反應過來了,“說起來你們倆也是上下兩屆的呢,是吧,溪雲?這麼近,還都總考年級第一,是不是前兩年在高中就認識了?”
薄溪雲突然被問,搖搖頭:“前兩年沒有。”
他的確回想起在記憶裡,競賽前曾經有人來隊裡指點,那時他曾見過易鐘深。
但記憶裡並沒有更早的交集了。
“……”
易鐘深的眉尾垂了垂,沒有說話。
但不知為什麼,薄溪雲對他仍然有一種難言的熟悉感,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那邊劉老師已經順手把紙封收了起來,沒有再提這個烏龍事件,他一邊引著人向辦公樓走,一邊開始問正事。
“鐘深今天怎麼有空回來?對了,你晚上不急著回去吧?”
旁邊依舊有不少同學跟著,不過老師也沒有趕大家散開,畢竟學生們也難得能有放鬆的時間。
反正等一會兒晚間上課鈴響起,他們也都得回教室了。
高主任也說:“對,思學演講廳正好空著呢,怎麼樣,給咱下一級的高三生們做個演講?”
易鐘深的家人前些年就搬去了B城,隻有他這個家中獨子還在Q市上高中。易鐘深自去年考上全國TOP2的T大之後,也直接去了B城,自此還沒有回過Q市。
今天他難得過來,老師們自然想多留他一會兒,給學生們看看榜樣。
易鐘深卻沒有直接答應,隻道:“有事過來,時間有限。”
老高好奇:“什麼事,還要你專程跑一趟?”
薄溪雲也跟著三人在走,一路在思索著什麼,視線還落在易鐘深的身上。
結果他忽然聽見易鐘深說:“來找薄溪雲同學。”
薄溪雲一愣,莫名生出一種被抓包的感覺。
隨即,他就聽見了對方接下來的話。
“內部成績出了,他拿了競賽金獎,T大的老師讓我來聯係他。”
“……?!”
高主任當場就走不動路了,劉老師也愣在了那,直勾勾的視線在易鐘深和薄溪雲間反複來回。
反倒是學生們的反應更加直白。
“金獎?!”
“又一個金獎!新學神!!”
“我靠T大??金獎是不是可以保送T大了?!”
雖然大家早已聽聞過高三那位常年位居第一的雲神相當厲害,但也沒想到他會這麼厲害——這可是全國範圍的競賽。
連一向寡言的易鐘深,都好像因為佩服而多說了幾句:“他是全國第四,進了國家集訓隊。”
國家集訓隊的名額有五十個,隻要是前五十名就可以直接進入。
但全國前五,這含金量絕對又高了一級。
“比我去年的名次更優秀。”
易鐘深說著,望向薄溪雲,淡淡道:“恭喜。”
薄溪雲怔了怔,點頭:“謝謝。”
但其實,能平靜說話的也就隻有他們兩個了,連身經百戰的劉老師和老高都激動得聲音開始發顫:“金獎,全國第四,真的?我的天!”
“T大讓你來的嗎?憑這成績可以直接保送了?”
易鐘深:“對。”
“哇——!!”
學生們又是一陣驚呼,看向薄溪雲的眼神甚至比之前看易鐘深的更加熾熱。
這可是學校裡每天都見到的學神啊,“封神時刻”還是由他們親眼見證的!
一趟能看到兩個學神,大家都覺得賺翻了。兩個老師也好不容易才平複了些情緒,想起還要去辦公樓。
高主任搓了把臉,揉了揉笑僵的嘴角,終於冷靜下來:“外麵太冷了,走走走,屋裡談。”
然而說著說著,他嘴角又控製不住地揚了起來:“哈哈,金獎!”
薄溪雲:“……”
原本淡然的他,卻好像被傳染得也有些失笑了。
這麼個難得的驚人喜訊,沒多久就傳遍了校園。老師們還知道克製,學生們就完全不加掩飾了。
走到辦公樓的短短一段距離裡,聚過來的同學越來越多,大家倒是很有秩序,沒太過吵嚷,就是都很期待著看學神們一眼。
這麼多熱情祈盼的目光,總讓薄溪雲隱約覺得,自己有點像記憶裡的某一種生物——
“錦鯉”。
任誰都很想摸一摸蹭一蹭他。
好不容易進了辦公樓,四下才終於安靜了些,室內也比外麵暖和許多。
“來來,坐!”高主任一邊招呼著,一邊翻紙杯接水,問,“鐘深啊,你是為說這個消息來的嗎?”
剛才太過興奮,現下想一想,這個消息其實完全也能在線上或電話通知,沒必要大冷天的跑一趟。
果然,易鐘深道:“不止。”
他說著,忽然伸手拿起桌上的遙控器,將中央空調的溫度調高了兩度。
“呦,冷嗎?”高主任見狀,原本接水的動作也停了,轉而去拎剛燒開的熱水壺,“是不是在外麵吹風太久了?我換點熱的。”
易鐘深沒有拒絕:“謝謝。”
這讓劉老師有點意外。
不記得易鐘深怕冷啊。
去年帶高三的時候他還感慨過,小年輕就是火氣旺。
不過易鐘深依舊是那般沒有多少外露波動的模樣。
倒是一旁的薄溪雲,因為明顯更溫暖的熱風而放鬆了一點,被凍到冰涼的身體漸漸緩了過來。
薄溪雲本來就怕冷,又遇上今冬這罕見的寒潮,就更難捱了一些,剛從室外進來,纖挺的鼻尖和耳廓都泛著白。
他接過主任遞來的熱水,摘下了一直戴著的口罩,輕聲說了句“謝謝”。
紙杯冒出嫋嫋熱霧,在暖意的熏染下,少年薄白的皮膚上終於浮現出一點血色,耳尖也暈上了淡淡的紅。
他悄悄地喟歎了一聲,漂亮的眉眼無意識地舒展下來,被飄懸的熱氣烘襯著,更惹得人視線流連,讓人挪不開眼——
想要目不轉睛,隔著似雲般水霧,將他看得更清楚。
溫暖的辦公室裡安靜了一會兒。
直到劉老師忍不住提醒:“鐘深,你說不止這件事,那還有呢?”
薄溪雲這時才想起,易鐘深的話還沒說完。
他雙手捧著紙杯,抬眼望過去,易鐘深還沒摘下口罩,看不全表情,不過他的眉眼很平靜,語氣如常。
“學弟資料有一點問題,要補一些證明。”
薄溪雲冷不丁被叫,愣了一下才意識到,“學弟”指的是自己。
“資料有什麼問題?”高主任立刻反應過來,“因為改名的事嗎?”
易鐘深:“對。”
高主任皺起眉,劉老師更是麵色不好看,開口就想說什麼,不過顧及薄溪雲的心情,還是忍住了。
白家改名這件事,真的是給薄溪雲多添了太多麻煩了。
但薄溪雲其實並沒怎麼在意。
他的更多心神反而在易鐘深身上。
兩人坐得並不算近,從薄溪雲的視角,能看到易鐘深的側臉。男生大半張臉仍被黑色口罩遮著,薄溪雲的視線卻莫名地停在了對方側顏的鼻骨線條上。
易鐘深的五官極立體,山根深而挺直,無形中便透顯出了威懾的冷意。他高挺的鼻梁上有一處極小的凸起轉折,更顯得側臉輪廓格外淩厲。
——也讓薄溪雲莫名覺得熟悉。
就好像,他曾對著那輪廓長久細看過一樣。
自己到底在什麼時候見過這人?
薄溪雲的記憶尚還不太清晰,他正疑惑地思索著,卻見自己視線投落的地方,沉默了有一會兒的易鐘深下頜動了動,瘦削的喉結極慢地滾了一滾。
薄溪雲以為對方口渴,又或者是醞釀著想要開口,但他又看了一會兒,易鐘深既沒有摘口罩喝水,也沒有說話,甚至連淡色的眼睫都垂停著,不動了。
直到正在商量什麼的劉老師和老高看過來,薄溪雲才回神,意識到一直盯著人看不禮貌,忙收回了視線。
這時他才又聽見易鐘深的聲音。
“曾用名和現用名的資料證明,需要提前上傳。”
不知是不是錯覺,薄溪雲覺得對方聲音微微帶一點啞澀。
好像真的口渴了。
聽得薄溪雲忍不住淺抿了一口紙杯裡的水。
他愜意地眯了眯眼睛。
熱水好舒服。
相比之下,兩個老師更心急許多,忙追問:“是不是要在係統出成績之前上傳好?”
易鐘深點頭:“出成績後隻有半天時間確認個人信息,我來之前看過,學弟在係統裡的名字還沒有更新。”
“那得趕緊傳證明啊,”劉老師說,“等確認完了一出公示,就來不及了。”
他忙招呼薄溪雲:“來來溪雲,我陪你去給家裡打個電話,趕緊把證件備齊傳上去。”
薄溪雲起身跟上了劉老師,帶上房門前他無意間回眸一掃,正巧看見了易鐘深終於將口罩摘下,低低換了口氣的一幕。
瞥見易鐘深的臉,薄溪雲倏然一怔。
他終於從略顯混亂的記憶中找出了對方的身份,可這個答案對他來說卻著實不算妙。
因為這人好像……
是傳聞裡他的暗戀對象。
去B城參加全國競賽時,白家小少爺的身世被揭穿,他被指認為冒名頂替的假少爺,因此被各種針對找碴。
還有人發現他似乎暗戀易鐘深,這件事當即就被刻意宣揚了出去,成為了某些人又一個可以拿來羞辱假少爺的笑柄。
不過少年緊接著就因為白家的到來和鬨事而高燒昏迷,薄溪雲醒來後,競賽決賽已經迫在眉睫,他沒再分心聽人說什麼閒話,後來也一時沒有回想起這一件事。
直到今天回來,遇見易鐘深本人。
薄溪雲這才反應過來。
怪不得有人針對陷害的方式,會是讓自己來送寫著“我喜歡你”的紙條。
還有來之前在教室裡,聊著易鐘深的同學們突然見他進來,為什麼會有那種尷尬的安靜和絞儘腦汁的安慰。
薄溪雲:“……”
那位冷淡疏離的易少,似乎忽然就變得危險起來。
從薄溪雲假少爺的身份被曝光之後,他就收到了不少惡意,這種暗戀的傳聞大概也是用來羞辱他的手段。
雖然易少本尊八成聽不到這種小道信息,但以易鐘深的身家背景,如果他真有不悅,哪怕隻是一點小小的教訓,對現在的薄溪雲來說也相當棘手。
“溪雲?”
一起出來的劉老師察覺少年的神色略有些異樣,不由得擔心起來,連聲安慰說,“沒事,彆怕,老師陪著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