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如果自己這麼說了,隻讓修更興奮。
所以少年隻冷眼旁觀,麵色無瀾,像極了在一出蹩腳的曲戲。
這種反應讓原本眸光熠熠的修頓了頓,微微斂下了神色。
“哥,”他問,“你不還在想反駁我,覺得易老師對你才真?”
薄溪雲卻神色平靜地說:“我不想和你提他的情。”
暈車的後遺症仍未褪去,少年依舊麵無血色,看起來就很虛弱。
唯有他那一雙眼眸亮而沉靜,聲音也一字一句,如此清晰。
“對著你說一個字,都臟了他。”
修皺眉,似神巨震,麵容間流露出了明顯的苦澀:“為什麼……”
“你為什麼這麼抗拒我呢,哥?”
“多年前,你就徹底地我忘記了。”
修呼吸急促起來,聲帶顫意。
“直到現在,你也不願意多看一眼我對你的情。”
薄溪雲低頭悶咳了兩聲,勉強壓下仍未消退的惡,抬手按了按抽痛的額角。
這人又開始用新的套路了。
修還在說:“你不知,我有多嫉妒宋,我多想和你一起長大。”
“和你在一起的那段時間,我最快樂的日子,之後再也沒有人那樣陪著我了。”
“你知我長到現在,因為先天哮喘做過多少次治療嗎?如果不想著找你,我或許都沒辦法堅持到現在。”
他啞聲說。
“所以,我永遠不能放下你。”
薄溪雲又咳了兩聲,勉強呼出一口氣,低聲開口。
“修,我再勸你一次。”
他給對方最後一次機。
就像之前在冬令營被胡鵬圍堵,他在那次通話裡,最後一次勸誡宋那樣。
“放我走,好好想清楚,不要再任何人當成你的玩具。”
顯然,修比宋的思深沉多了。
他沒有一點被揭穿了本質的惱羞成怒或神色失控,反而擰起眉,滿臉失落。
“哥,你怎麼能這麼說?”
“你就這麼看我的嗎?”
修的聲音逐漸帶了質問,增添了無形的壓迫。
“你怎麼能這麼對我?”
“當初你頭也不回地丟下了我,忘記了我們的一切,獨自來到家,過了那麼優渥的生活。”
“你想過我嗎?”
修問。
“你知我哮喘作的時候有多難受嗎?我的病需要大量的藥物和長期治療,這些都要耗費大筆的金錢。本來家以承擔這些費用,我卻隻能待在柳家,根本沒辦法回到原本屬於我的家庭。而我本人就這樣以無父無母的孤兒身份,被生生耽擱了這麼多年!”
說到最後,修尾音顫,近乎失態,像從小積壓了這麼久的委屈,統統爆了出來。
他赤紅著雙目,問薄溪雲。
“你在家當著小少爺幸福地生活了這麼長時間,想過我嗎?”
修這話,直接戳破了兩人之間最大的矛盾。
對這種命運玩笑似的造化弄人,即使再冷靜的人身處其,都很難無動於衷。
畢竟這不隻簡單的幾句描述,而真真切切生了的現實。
整整餘年的身份錯換。
修真正的,被耽擱了的那個人。
修的胸膛急劇起伏著,麵色哀痛,仿佛在逼問薄溪雲的同時,他也在受著同樣的錐之痛。
許久,他才終於稍稍平複了下來,閉眼深吸了一口氣,低聲說。
“我不怪你,哥。”
他還很輕地,對著薄溪雲笑了一下,像就此消解了一切過去的舊債。
“隻要你和我一起,我不介懷過去的事。”
“我們還有很長的以後。”
薄溪雲沉默地捏著自己的指尖。
他確了。
修真的在pua他。
從剛剛說薄溪雲害得易鐘深那麼辛苦,到現在責備他這個假兒子讓修無法回到自己的家。
方方麵麵,各種過錯,明暗指責。
一點一點地人的自信踩進泥裡。
然後再大度地表明原諒,暗示他,像他這樣的人,隻有自己才不計較,予以接納。
薄溪雲低低吸了一口氣。
他給過修機了。
對方卻變本加厲。
“你沒能回到家,不我的原因。”
換做真被打擊到的人,或許的確很難直接說出這句話。
似乎不去責怪自己,也需要足夠的勇氣。
哪怕不像修和薄溪雲這樣真假身份的複雜關係,很多人在接受到旁人的指責時,也能忍不住對自己生出懷疑。
即使不單自己的錯,
薄溪雲不。
他從不被彆人影響緒,他如此自律,清楚地認識自己。
“你的病,也和我沒有關係。”
“這麼多年,柳家從來沒有虧待過你。他們當初因為疼女兒才和格磊決裂,堅決不肯給出孩子。對你的治療,也從來都儘儘力。”
薄溪雲拒絕了修的偷換概念。
即使修這些年因為沒能回到家而失去了什麼,那也不薄溪雲的過錯。
“而且,一個多月前,格磊這麼突然地現了自己親兒子的消息——修,這件事難和你沒有關係嗎?”
薄溪雲說。
“如果不你說自己氣管不舒服,執意要去外省治療,不肯留在市內。柳家又怎麼在出省的時候被格磊現?”
他一針見血。
“你自己想回家,想追求更優渥的生活,就不要過錯推到我的身了。”
修溫和的麵色終於冷了下來。
他勾唇笑了一下——這次的笑倒像修真正的笑了,帶著逼人的冷意。
“你怎麼知的?”
“猜的。”
薄溪雲平淡地看著他,說。
“因為你和宋也沒什麼兩樣。”
當初宋也被薄溪雲直接拆穿了他那一直念念,想要做大伯兒子的隱秘念頭。
隻這種說法,對於自視甚高的修來說,已經近似於羞辱。
他的臉色明顯難看了幾分。
半晌,修才低笑一聲:“那個傻逼怎麼配和我比。”
“我和他不一樣,哥。”修的麵色重新溫和起來,說,“因為他什麼都沒有,而家,我的。”
正說著,修掌的手機振了一下,他掃了一眼,眼底笑意更深。
“哦,現在易老師準備走了,你也要我的了。”
薄溪雲皺了皺眉。
學長要去哪兒?
見少年的反應,修好地沒有賣關子,他將手機轉了過來,亮給薄溪雲看。
屏幕顯示的,一張一個半小時後從q市飛往b城的頭等艙機票,而乘客的名字——
赫然正易鐘深。
修手機收了回去。
“對了,我朋友還拍到了他去機場的照片。”
瞥見薄溪雲的神色,修笑了笑,說。
“不想問,他為什麼突然走?”
“你不說過嗎,你剛剛還在想,易老師現在怎麼樣了。”
“確實,他似乎真的不太好,又出現了應激的反應,還挺嚴重的。”
“不過,不需要哥再費思考怎麼去安撫了,易老師回b城,得到最好的治療。”
修低笑。
“不再打擾我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