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封是中書舍人胡道興上書,請派巡撫至各道各州,肅清新政弊病的。”
“這一封是治書禦史盧三立彈劾黃門侍郎程正宣不法諸事的。”
“這一封是田相奏請儘快補充門下省、中書省缺員的。”
“行了!”
這邊正念得投入,武泰帝忽然睜眼,開口打斷。
大太監手捧奏章,大氣都不敢喘。
因為,方才上書的這些人,都有個共同特點:晉王黨。
武泰帝沉默許久,“今日有些乏了,最近京中及各地有沒有什麼有意思的事情?”
大太監先是說了幾個,然後又道:“昨日,有一首長短句傳入中京,引得眾人爭相傳頌。”
“哦?念來聽聽。”
拿出來彙報的自然要做足準備,身為貼身大太監,他當然不會犯這樣的錯誤,於是便緩緩背了出來。
武泰帝默默聽完,閉著眼睛沉默了片刻。
“卻道天涼好個秋。寫得好啊!何人所作?”
“說是朔荒郡的一個少年。”
“少年?”武泰帝睜開眼睛,有一絲和當初陸世儀如出一轍的詫異。
“是的,傳言年方十九。天下奇人輩出,乃盛世之像,老奴恭喜陛下。”
武泰帝輕哼了一聲,望著窗外,不置可否。
......
“陛下,後宮之中那麼多如花似玉的妹妹,您還是要雨露均沾才是啊,省得妹妹們怨我這個做姐姐的不懂事了。”
一個時辰後,武泰帝的皇後笑著端上一碗甜點,笑著說道。
身為正宮皇後,又是多年夫妻,自己膝下無子也無需為子爭寵討好,這言語之間便自然地多了幾分隨意。
最近兩個月才開始頻繁前往並且留宿皇後宮中的武泰帝斜靠在榻上,“那些個,煩得很!還是你這兒好,清靜!”
這份清靜,我可不想要......皇後心頭有些淒婉地一歎,彆看她如今風光,待皇帝歸天,新帝登基,她的好日子就到頭了。
不過這些話她是萬不能說,更不能表露出來,隻好溫柔地在一旁幫著敲敲腿什麼的。
武泰帝默默地翻著手裡的前朝史書,目光在那個反複出現的名字上掠過,悠悠一歎,“善哉,向使我得此人輔佐,豈有今日之勞乎!”
出身大戶人家的皇後瞥了一眼,笑著道:“夏景昀確乃一世雄傑,可遇而不可求。不過陛下的朝堂上,也一樣是人才濟濟的嘛!”
武泰帝搖了搖頭,莫名其妙想起了今日下午所說的那個邊郡少年。
夏建寧似乎也是十九歲橫空出世來著......
他旋即搖了搖頭,自己這真是瘋了,什麼都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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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京城,南城。
經曆了數百年,西貴東富南窮的格局依舊沒有改變,南城依舊是整個城中最為魚龍混雜的所在。
南城的一條普通巷子,和彆的地方沒什麼兩樣,一樣是各色店鋪和居所錯雜而列,若說有一點不同,便是整個巷子打掃得很乾淨。
一個身影緩緩邁步,來到了巷子儘頭的一處宅子前,推門走了進去。
宅子中的院子裡,一個約莫五十歲上下的老人,花白的頭發梳得一絲不苟,穿著普通而整齊的衣衫,膝蓋上搭著一張薄毯,正坐在輪椅上安靜地曬著太陽。
在他的麵前,擺著一副棋盤,和一本翻開的棋譜。
來人單膝跪地,“義父。”
老人微微頷首,“坐下,來一局。”
來人聞言隻得老實坐下,陪著老人對弈。
行至中盤,老人看著棋盤,搖頭道:“心裡有點小事,就如此心神不寧?”
來人登時起身垂首,“孩兒無能,讓義父失望了。”
“說吧,何事?”
“朔荒郡那邊,趙王世子的計劃落空了。”
“哦?”
等來人將事情經過一五一十地說了,老人挑了挑眉毛,“思若天馬行空,精通財貨之道,又如此洞悉人心,再加上還有幾分布局謀算的本事,手段環環相扣,武伯晏這是撿到寶了啊!”
“是的,我們都以為武伯晏此番在劫難逃,誰知道竟然還有這等本事。”
老人慢慢撿拾著這盤不值得再下的棋,淡淡道:“但這並不一定是好事。對武伯晏,對那少年,皆是一樣。”
來人一愣,旋即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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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前稍早數個時辰,一匹快馬至北麵而來,從東門進入了中京城,徑直來到了城中的趙王府。
在亮明身份之後,立刻被府上人引到了一處水榭外。
輕如薄霧的帷幔一重又一重,堆積如雲,雲中顯露出一個模糊的身影,仿如隻可遠觀的神祗。
來人在帷幔外躬身,“小人魯元定拜見世子殿下。”
過得一兩個呼吸,帷幔中傳來一聲慵懶的答複,“回來啦!事情辦好了?”
這輕飄飄的言語,就仿如床伴的一句【這麼快?】一樣,將他臊得滿臉通紅。
而比起那份尷尬,雙方身份上的巨大差異帶來的恐懼,更是如同千鈞巨石,將他的腰杆又壓彎了一大截的同時,額頭也瞬間見汗。
聽見這沉默,帷幔之中傳來一聲不悅的輕哼,“嗯?”
眼見主子不悅,來人也顧不得許多,連忙道:“回世子的話,事情沒成!”
趙王世子顯然從方才的反應中已經有了心理準備,淡淡道:“說。”
等來人將情況一一說了,帷幔之中陷入了時間不短的沉默。
“三郡之地,不允許有像武元靖這樣的攔路虎存在。軟的不行,那就來硬的吧!”
趙王世子輕哼一聲,“去將古先生請來。”
很快,一個中年文士快步而來,顯然他的地位比起魯元定高得多,直接被請進了水榭。
“武元靖那邊的謀劃落空了,但三郡之地的軍權,本世子勢在必得,勞煩古先生各方走動一下,把此事辦了。”
中年文士聞言也沒猶豫,躬身應下,“世子,此事可有哪些禁忌?”
“一個沒啥背景的邊將能有什麼禁忌,你打點好各方就行。”
“是。”
中年文士正待退出,忽然又被趙王世子叫住,“等一下。”
“殿下有何吩咐?”
“把那個幫武元靖的小子,也一並收拾了,什麼渾水都敢趟,也不看看自己什麼貨色!”
“是。”
“儘快去辦。”
“在下明白,殿下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