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入V通知)
謝瑾還想繼續說什麼,身後就傳來了盛序安的聲音:“小煙,出宮,我們回家了。”
盛煙其實很好奇謝雲疏還有什麼小名,但是聽見哥哥的呼喚聲,知曉該回家了就暫時沒問了。
她想著謝瑾是翻牆進來的,若是再被人看見了難免麻煩,於是對著謝瑾比了一個噤聲。
謝瑾就真的安靜了下來,順著月光望向盛煙。
欄杆旁,手握玉佩的少女適時轉身,對著不遠處的人回聲:“哥哥,在這裡。”
謝瑾大抵明白盛煙的考量,但其實他被多少人看見也沒關係,更何況這個人是盛序安,但看著盛煙的模樣,他並沒有說出口。
回應完,盛煙俯身將玉佩放下:“放在欄杆上了,王爺莫忘了。”
說完,她向著盛序安的方向小跑過去。
謝瑾望著盛煙離開的背影,一時間隻想到四個字——“流光溢彩”。
他收起未被收下的玉佩,一旁有太監從側門出來喚著:“哎呀小王爺您被聖上罰著禁閉呢怎麼就翻牆出來了,腿有沒有摔到啊讓老奴看看,真是的下次想出來直接喚人開門,這摔到了可怎麼好。”
謝瑾歎口氣:“沒摔到沒摔到彆擔心,這就回去了,就過來給人送個禮。”
他把玩著玉佩,修長的手指穿過玉佩上鏤出來的洞,一雙狐狸眼滿是笑意。
人還沒看上。
說著,青年漆黑的靴子踩上雪地,慢悠悠向著側門處走去。
*
回盛府的馬車上。
盛煙拿了一塊槐花糖,撥開糖紙,放到口中。
她沒有問今天謝雲疏沒有來宴會的事情,而是換了一個話題:“哥哥,還是沒有查到槐花和玉蘇的消息嗎?”
盛序安搖頭,沉聲一會後說道:“可能是換了名字,亦或者這就不是真名,我再讓人查仔細些,等有消息了第一時間告訴你。”
盛煙點頭,又撥開了一塊糖,才想放入口中就被盛序安伸手止住了:“天色已經晚了,回去便要入睡了,糖明日再吃,日日吃這麼多糖,日後牙疼了怎麼辦?”
盛煙將糖放下,輕聲道:“怎麼心情不好連糖都不讓我吃。”
聽著這撒嬌的語氣,盛序安眼中漾出笑意,摸了摸妹妹的頭:“嗯再過幾日就能在府中見到謝雲疏的話,小煙心情能好起來嗎?”
“他來府中乾嘛?”盛煙小聲道。
盛序安望著盛煙,笑著說:“過兩日小煙就知道了。”
*
盛煙等了兩日,才知道府中準備舉辦宴會——哥哥的生辰宴。
知曉時,她沉默了良久,生辰宴,難怪哥哥說謝雲疏會過來。
從前哥哥都是不辦生辰宴的,今年是第一遭。
當日,很多人都來了,謝雲疏也來了。是洛音向她通報的,說謝雲疏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雲紋長袍,腰間佩著白玉龍形玉佩,舉手投足之間都是矜貴。
盛煙坐在銅鏡前,想了許久還是選了一身紫藤色的長裙。想到要見謝雲疏,她喚來了洛音,將院子裡麵最會上妝的婢女彩雲尋了來,彩雲一邊為她撲著脂粉,一邊笑著:“小姐打扮起來可真好看。”
盛煙看著銅鏡中的自己,其實有些陌生。這兩年她長開了些,再打扮打扮,其實已經沒有幾分從前的影子了。
半個時辰後,彩雲將一切都做完了,笑著說:“小姐抿一抿嘴唇。”
盛煙輕輕抿一抿,唇上的口脂散開些,妝容就全部完成了。
洛音在一旁驚歎得眼睛都沒有眨幾次,一邊說以後要去同彩雲學習,一邊打開匣子為她挑選飾品。
畢竟是哥哥的生日宴,盛煙止住了洛音往頭麵那裡伸的手,輕聲道:“去另一個匣子裡麵挑。”
洛音反應過來,拿了一套珍珠簪,笑著說:“奴婢為小姐簪上,小姐今日好漂亮,很像小姐從前為奴婢念的那首詩,嗯,讓奴想想,雲想衣裳花想容,好美。”
盛煙望著銅鏡,不知為何生出些緊張,她拿起一塊槐花糖往口中放,用甜膩壓下了些許心慌。
那日宴會謝雲疏因病沒有來的事情哥哥後來未向她解釋太多,隻說同她沒有什麼關係,是旁的事情,她再問,哥哥就不說了。
洛音推開門,黃昏的光照進來,盛煙提起裙角,安靜地邁入一片昏黃的日暮。
府中有宴會,大多數人都被調了過去幫忙,偶然見到一兩個人也行跡匆匆。盛煙向著宴會的大廳走過去,一旁的洛音望著還未全部消散的雪:“小姐,瑞雪豐兆年,來年莊稼應該能夠有一個好收成。”
不止是否是錯覺,雖然出門之前漱了口,但盛煙還能感覺到槐花糖留下的甜味,她望向一旁的洛音,眼眸輕柔:“來年你就二十二了,我在江南那邊為你尋一個夫家好不好?”
洛音是當年江南大旱被爹娘賣進盛府的,他們賣洛音不是為了錢財,而是為了讓洛音活下來。祖母當時讓她挑一個丫鬟,她隻看了一眼就選了洛音,那時洛音乾乾瘦瘦的,眼睛卻像黑葡萄一樣。
洛音入府之後,江南很快降了雨,洛音的爹娘靠著盛府給的一筆錢財也活了下來,這些年,他們常來看望洛音,有時也會給她捎上些東西。
如今洛音的爹娘已經年邁,唯一一個姐姐前些年又嫁到了外地,洛音每個月都將銀子寄了回去,但兩老勞作了一輩子,還是每日都在田間勞作。
盛煙明白洛音的擔心。
洛音紅了眼,一聲“小姐”哽在喉間。盛煙摸了摸她的頭,輕聲道:“官府那邊我早就尋人消了,今日回去之後我便將賣身契給你,還準備了一些嫁妝,我們再去讓哥哥和青笛給你添一點,隻是夫婿還是要你自己選,我讓青笛做了一個冊子”
洛音直接哭了出來,她今日才纏著彩雲上的妝,被眼淚一淋,全都毀了,變成了一隻小花貓。
彩雲在一旁“哎呀”“哎呀”,盛煙手一揮,彩雲帶著還在哭的洛音下去了。洛音走之後,盛煙輕聲笑了笑,隨後唇角又變得平直。
很快,她又揚起了平日的笑,向著宴會走去。
她讓管家給她安排了一個角落,宴會無非也就那些流程,盛煙聽著和宮中差彆不大的絲竹聲,在宴會上沒看見謝雲疏的那一刻,下意識又想剝糖。
案幾上沒有,她控製住手,端起了茶杯。
那日醉酒夢見謝雲疏之後,她就再沒有喝過酒了。
她才飲了一口茶,想起什麼,又向著適才那個空位望去。案幾前的確沒有人,但是案幾後站著一個侍衛,她認識,叫玉簫,是謝雲疏身邊的人。
盛煙心停了一瞬,適才被失落埋住的緊張又卷土重來。
她望向了門的方向,不住有人流穿過,她看了許久,始終沒有看見想見的人。期間玉簫一直站在原地,約莫半個時辰後,青笛上前同玉簫說著什麼,兩個人雖然臉上都沒有什麼表情,但是看上去關係還算熟稔。
盛煙還未想清青笛為何會同玉簫相熟,就看見青笛向她走來了。她輕聲發問:“是哥哥尋我有什麼事情嗎?”
青笛搖頭,輕微笑著:“屬下剛才問了玉簫,他說太子殿下去了大人書房,一時半會可能回不來。”說完,青笛衝她眨了眨眼,就轉身走了。
盛煙拿起一塊點心,卻怎麼都沒咬下去。她看著已經不見人影的青笛,用帕子將點心包好,從側門出去了。
她身旁平日都會有人,要麼是洛音,要麼是彩雲,如今孤身一人倒也罕見。路上不住有人同她打招呼,向她行禮,她一一相應,拿著帕子向爹爹的書房走去。
這半年她同爹爹見麵的次數不算不多,爹爹總是在很偏僻的一個小院住著,平日也不同她和哥哥一起用膳,但她去爹爹書房的次數卻還算多,因此現在也算輕車熟路。
她手中拿著帕子,帕子裡麵包著點心,她拿起來一口沒吃不能放回去也不好浪費了。越往書房走,人越少,明明一刻鐘的路,盛煙卻覺得過了很久很久。
等到她站到書房外時,她抑製不住自己心臟的顫抖。
她今天有很好地打扮了自己,每個人都說很好看,她出門又特意換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裙,照麵了單看衣裳她和謝雲疏應該是相配的,盛煙捏著帕子,點心有些被壓壞,在手帕裡散出一些碎末。
盛煙一顆心提著,她在江南那兩年被謝時養出來的勇敢,如今一分不缺地還給了謝雲疏。
書房前麵的侍衛見了她,並沒有阻攔。
盛煙提著衣裙,邁上了台階,才堪堪到書房門外,就聽見了交談的聲音。
一道是爹爹的,一道是謝雲疏的。
她走近一些,聽見爹爹的聲音:“聖上同臣言,他屬意的太子妃是小煙。”
盛煙一怔,敲門的手止住,其實平常爹爹很少喚她如此親近的稱呼,半晌之後她聽見了謝雲疏清淡的聲音:“孤知曉。”
盛簫意看著麵前長身玉立的儲君,開口:“明年小煙便十九了,同殿下的婚訊也該早昭告天下,方才能早些成婚。”
書房內安靜了半晌,才傳來青年清冷的聲音。
謝雲疏淡聲道:“孤會同父皇言清解除婚約,聖旨尚未下,消息亦未傳開,隻要盛大將軍今日應允,孤回宮便去向父皇請命。”
盛煙準備敲門的手徹底放下,怔然地望著門上映出的青年細長的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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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早有預料, 親耳聽到卻還是有些不同。盛煙的心酸澀得厲害,想轉身就走,卻又邁不出步子。
屋裡麵?的對峙還?在?繼續, 盛簫意從座椅上起身,橫眉冷目:“若殿下如此看不起我盛家,自殿下今日踏出書房這門開始,盛家同殿下之間的情誼, 便就此終止。至於小煙,我?們?盛家攀不上殿下,下麵?卻多的是願意的人。不擾殿下的眼, 我們自然會將小煙遠嫁離開長安,日後永不再?回來。”
句句在放低,句句在?威脅。
一時間,書房內落針可聞。
謝雲疏半垂著眸,半晌後, 諷刺似地輕笑了一聲。
門外,盛煙怔怔站著,同謝雲疏的輕笑聲一同出來的, 是青年?漠然?的聲音:“之前是孤胡言了, 盛大將軍可要記清今日所言,今日回去後孤便去禦書房請旨, 讓父皇為孤和盛大小姐賜婚。”
還?是威脅。
盛煙手中的帕子頓時落了下去, 糕點脆弱地碎了一地, 青石板上變得狼藉一片。盛煙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扶著牆才沒有跌落下去。
書房內, 針鋒相對的兩人在?談著婚期。
你一言,我?一語, 一個怒火未消,一個清冷漠然?,盛煙站在?門外,眼淚滴落在?摔碎的糕點上,臉上的妝一點一點暈開,狼狽地同黃昏時的洛音沒有兩異。
她蹲下身,用帕子將摔碎的糕點撿起來,卻發現怎麼都裹不住,書房裡麵?的聲音還?在?繼續,她最親最愛的兩個人,用刀和劍在?談論她期待了數年?的大婚。
是草長鶯飛的二月嗎?
盛煙聽不清。
那一日會陽光明媚嗎?
盛煙也不知。
她顫抖著手一點一點清理著地上的糕點,清著清著,就看見了自己垂直落下的淚珠。
什麼東西在?這一刻碎掉了,像那塊包在?帕子裡的點心,無聲摔下,碎了滿地。盛煙將其?一塊塊拾起,混著淚珠一起包進帕子,轉身離去。
她推不開書房的門,無法再?戳破她同謝雲疏之間最後一層假麵?。她無法承認,她年?少相愛的人如今變成了這般模樣——像那顆在?他還?名?為謝時之際,被?少年?摘下送給?她,她舍不得吃而?在?兩月後爛掉的柿子。
她尋了昏暗的一處,將自己的身體落下來靠在?欄杆上,有了支力點,她的身體終於不再?垂垂欲墜。
她小聲地哭著,帕子中的糕點到底還?是隨著帕子滾落了下去。她像是回到了很久以前,她犯了錯時,祖母總是會把她關在?一個小小的黑屋子中,她害怕得哭,不停地哭,卻無濟於事。她認錯,保證,和祖母說下次一定不會再?犯了,依舊無濟於事。
她總是要被?關上很久很久,眼睛才能?和心靈一起見到久違的光明。她仿佛又陷入了那片黑暗,她不曾被?所有人在?意,她安靜地縮在?房間的角落,外麵?被?風刮動的珠簾像是索命的利器。
她不明白?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她想責問什麼,最後卻隻能?責問那場失憶。
是山匪,是掉落的馬車,是至今未尋到方法的失憶,關住了她的少年?,困住了他的記憶,消磨了他對她的情愛,讓他的眼神變得冷漠,神情變得漠然?,讓她們?素未蒙麵?,陌不相識,讓一切似乎從開始就變成了錯誤,讓她心心念念的大婚成為了威脅的產物。
她無法責怪他的厭惡,亦無法責怪自己的喜歡。
盛煙泣不成聲,不能?自已,世界在?這一刻恍若陷入寂靜。
深更半夜時,盛序安尋到了依靠在?角落的她,盛序安什麼都沒問,隻是將她擁入了懷中。
擁抱讓盛煙的意識回神一瞬,她臉上的淚痕已經?乾涸了,像是此時已經?安靜下來的雪。盛序安什麼都沒有說,隻是將她的頭按在?懷中。
那一聲帶著哭腔的“哥哥”從懷抱中嗚咽出來,盛序安溫柔哄著:“想哭就哭出來,哥哥帶了糖,哭完我?們?吃糖好不好。”
盛煙原本的哽咽聲變成了大哭,她抱緊盛序安,哭著道?:“哥哥,今天?月亮怎麼這麼暗,怎麼能?因?為是冬日月亮就這麼暗呢,月亮不公平,月亮怎麼能?不公平呢”
盛序安一怔,望向了天?上的月亮。其?實很亮,把地上的白?雪映得格外地白?。
他輕聲哄著:“好,不公平,我?們?回去點燈好不好,點很多很多盞,一定要比不公平的月亮亮上許多。”
盛煙點頭,卻又搖頭,最後哽咽著抬起眸望著盛序安,她張了張嘴卻始終說不出書房的一切。
她要說什麼呢?
說我?不想看見爹爹和謝雲疏如此劍拔弩張,要不婚約就取消吧?
可如今那些威脅都脫了口?,沒有這一樁婚約,兩方的關係更會搖搖欲墜。更何況,她真的能?夠說得出“取消”二字嗎?
盛序安望著她的眼睛,裡麵?瑩滿了惶然?,他伸手將妹妹的眼睛捂住,不讓她再?看這世間光芒黯淡的月亮。
溫熱的眼淚劃過他修長的手指,微濕的觸感像是細雨悲傷的親吻,盛序安半垂著眸,第一次覺得自己做錯了。
月亮似乎真的暗了下來,白?雪依舊皚皚的一片。
不遠處,謝雲疏垂下了眸,向著暗色更深的地方走去。
*
半個時辰後。
盛煙被?盛序安送回了房間,將人送到之後,盛序安沒有直接走,而?是躬身點起了蠟燭。房間被?映得越來越來,再?也看不見月光,卻格外地溫暖明亮。
盛煙怔怔地,覺得自己好像被?哄好了。她隨口?的一句胡言,哥哥都有在?很認真地去做。她安靜地看著,等盛序安走到身前時,一下子抱住了他。
“哥哥”
盛序安坐在?桌子旁,剝了一塊糖,連著糖紙一直送到盛煙手中。盛煙接過,放入嘴中,眼眸大大地望向他。
“甜嗎?”
盛煙點頭。
盛序安猶豫了許久,還?是問了一句:“還?是喜歡嗎?”這句話讓盛煙一怔,少女垂下眸,沉默半晌之後,輕聲道?:“喜歡。”
她猶豫倒不是因?為不確定答案,而?是在?認真的思索。
她問自己,真的喜歡嗎?
她回答自己,真的喜歡。
這幾年?發生的事情很亂,很亂,像是她自己煮了太久不能?下口?的粥,但即便如此,她也從未真正動搖過什麼。
她的一切似乎停在?謝雲疏走的那日,後麵?發生了很多很多事情,但從來沒有什麼東西真正地改變。
她又重複了一遍。
“喜歡。”
她依舊為他心痛,如何不是心動。
*
賜婚的聖旨隔日便下來了。
她要與謝雲疏成婚的消息,隻一日就傳遍了長安。隻是長安不是傳盛煙同謝雲疏成婚,而?是傳盛家二小姐盛煙終於如願以償當上了太子妃。
似乎,權勢、地位、利益,在?那些口?口?相傳的傳說裡,遠勝過相愛。
婚期定在?半年?後,不是草長鶯飛的二月,而?是一個夏日——七月十三。
三月份時,盛煙收到了林穗的來信,信中說林家祖宅出了一些事情,她暫時被?父親留在?了淮安,但已經?聽聞了她同謝雲疏的喜訊,他們?成婚時她一定趕回來。
她提筆給?林姐姐回了信,說希望到時候姐姐一定要回來。想了想,她又添了一句,說她前幾日又去求了落雲寺住持的簽,可搖了簽筒半刻鐘,簽筒就是不願意掉下來一根簽,她還?是沒有去吃落雲寺的齋麵?,等姐姐回來了再?去一起吃。
四月份時,盛煙聽說長公主府長公主和雲瑤郡主吵了很大的一架,過兩日不知情的人上門提親時,被?長公主一個茶盞轟了出去。
五月份時,盛煙繡好了自己的嫁衣。她不僅繡好了自己的嫁衣,還?給?布娃娃也繡了一身喜袍。她偷偷給?布娃娃穿上,隻看了一眼,就笑了出來。彼時她望著窗外的天?,光暖暖地照在?她身上。
六月份時,哥哥領回來一個不速之客——謝瑾,一雙狐狸眼的青年?見她時眼中仍盛滿笑意,經?過哥哥介紹,盛煙方才知道?,哥哥同謝瑾是兒時便相熟的玩伴。哥哥尋來一副棋盤,三個人輪流下,盛煙那一天?算是見識了什麼叫天?下第一的爛棋簍子。
七月份時,林姐姐回到了長安,第一日便來府中拜訪。向來溫婉文靜的林姐姐給?了她一些她至今不敢翻開第二次的“話本子”,她被?羞紅了臉,一句話說不出來。不經?意間她發現林姐姐還?是如初見時一般,穿著一身素衣,渾身上下都尋不出什麼裝飾品。
彼時時間開始變慢了起來,像她的躊躇不安和焦慮,像她的翹首以盼和欣喜。
再?過十日,她便要同謝雲疏成婚了。
七月十一時,謝瑾上門拜訪,哥哥拉著她一同去下棋。她再?次見識了什麼叫天?下第一的爛棋簍子,很懷疑謝瑾這一輩子在?棋上有沒有贏過一次。像是無意,像是玩笑,謝瑾當著盛序安的麵?對她說,本王這局棋要是贏了盛小姐可以改嫁我?嗎?
盛煙輕聲一歎,沒覺得今天?已經?輸了四十九把棋的謝瑾在?認真。謝瑾似乎就是這般的性子,這般拿她打趣一旁的哥哥都沒說什麼,她知道?謝瑾不可能?贏她的,但她還?是認真搖了頭,她望著謝瑾笑了笑,說嫁給?那個人是她從很小的時候就許願的事情。
謝瑾一雙狐狸眼滿是笑,甚至笑出了淚,大聲說你是覺得我?這把棋能?贏嗎?盛煙望著他,搖頭說,我?從沒覺得你能?贏。謝瑾原本膨脹的心立刻癟了下去,一把掀了棋盤,說這把不算再?把一把。
盛煙被?掀了棋盤,生了罕見的氣,轉身說自己不玩了。謝瑾在?身後道?歉,盛煙沒有理,回到房間之中捏了捏自己的布娃娃。晚間時候,盛序安來了她的房間,問她是不是同謝瑾生氣了,說謝瑾沒有惡意。
她立刻搖頭,說隻是謝瑾的棋實在?下的太爛了她覺得同他下多了以後都沒辦法同彆人下了,實在?怕自己變成長安第二個爛棋簍子。
哥哥被?她逗得發笑,她也笑起來。
她們?笑著笑著,時間就到了七月十二。
這是連日來盛煙最緊張的一天?,因?為一整天?,天?空都霧沉沉的,一副要下雨的模樣。為什麼七月十二緊張了一整天?,七月十三卻不緊張了呢?
因?為——
七月十三直接下起了雨。
她要同謝雲疏成婚了。
盛煙穿上了嫁衣,是彩雲為她上的妝。
洛音嫁人離開後,她陸續也將院子裡到了年?紀的人放了出去,還?了賣身契,又每個人添了十兩銀子,十幾人中隻有彩雲留了下來。
彩雲說她在?外麵?已經?沒有彆的牽掛,也不想嫁人,隻願留在?小姐身邊伺候。盛煙允了,將彩雲提成了大丫頭,彩雲興高采烈地又去挑了十幾個小些的妹妹。
盛煙原是不準備帶這麼多人過去的,但看彩雲調教地開心,也覺得無傷大雅。
上好妝後,彩雲說她從來沒有見過這般好看的新娘子,滿幕的雨中,盛煙望著銅鏡中的盛煙,莞爾一笑。
一切從這場大雨開始,才真正像一個錯誤。
成婚那一日,事事都有人引著,雖在?下雨諸多不便,但該有的熱鬨一點都沒有少,她是在?日午前一個時辰上的喜轎,哥哥將她背上去的。
途中,在?一片嗩呐的聲響中,哥哥輕聲問她:“小煙,開心嗎?”
盛煙點頭,輕聲道?:“開心的。”
很開心,像是這半年?的每一日一樣。
盛序安溫柔笑了笑:“那就好。”他沒有說什麼若是被?小煙被?欺負了他如何的話,大喜之日不說如此不吉利的事情,他隻是在?將小煙背上轎子前,笑著說:“哥哥和爹爹永遠在?小煙身後。”
他每一日都在?將他和爹娘對小煙年?少時缺失的關心和愛,以最直接的方式表達給?妹妹。
盛煙上了喜轎,轎子搖晃了片刻被?人抬起來。喜轎上,彩雲偷偷給?她塞著糕點。盛煙吃著吃著,覺得有些熟悉,像那日在?書房門口?碎掉的那一塊。
她問彩雲這是什麼糕點,彩雲說是綿綿糕,長得很像雲朵,輕輕軟軟的。盛煙咽下了嘴中的,輕聲道?:“一塊便夠了,不餓了。”
彩雲隻當自家小姐是為了成婚之日儘善儘美,笑著說:“好,奴這就收起來。”
雨滴在?喜轎上,盛煙聽著滴滴答答的雨聲,擰著手中的帕子。
喜轎不知何時就停了下來。
漫天?大雨中,盛煙又聽見了嗩呐的聲音,透著頭上的喜蓋,她隱約看見一雙如白?玉的手掀開喜轎的轎簾,隨後牽上了她的手,將她背了起來。
時隔三年?,她第一次同謝雲疏如此親近。
她分不清絲竹樂聲、雨聲和心跳聲,所有的聲音都混在?一起,裹著她和他。
後麵?的流程也一直有人引著,雖然?是受了些累,但是刁難和為難她沒有見到一分。她隔著喜帕,同身前一身紅衣的青年?對拜,周圍不住響起祝賀的聲音。
隨著一聲“禮成”,盛煙被?人攙進了洞房。
外麵?依舊很熱鬨,盛煙安靜地在?房中等著,彩雲陪在?她身旁,同她描述外麵?的光景:“小姐一身嫁衣,殿下一身喜袍,看上去真真是相配極了。周圍來了很多賓客,大少爺在?,林小姐也在?,還?有之前常來我?們?府中下棋的瑾王爺。”
盛煙蓋著蓋頭,輕聲應著,外麵?的雨一刻也未停。
又過了兩個時辰,盛煙終於聽見了旁的聲響。隨著彩雲的一身“殿下”,盛煙嫁衣下的手楞了一瞬。她約莫半年?未體驗過這般緊張了,外麵?的賓客還?在?鬨著,她聽見青年?清淡的聲音吩咐著彩雲:“去攔著,彆放進來。”
隨著彩雲“噠噠”的腳步聲,燃著紅燭的房間內隻剩下新婚的兩人。
謝雲疏本就生的矜貴俊美,一身喜袍更是映得人好看至極,他望向不遠處蓋著蓋頭的盛煙,從桌上拿起了玉如意,緩慢走了過去。
盛煙的心怔著,像是清晨即將消散的露珠一般浮在?雲中。
冰冷的玉如意掀開了她的紅蓋頭,她仰麵?見到了青年?俊美的臉。青年?臉上沒有什麼多的神情,隻是按照大婚流程俯身將紅蓋頭和玉如意都放在?一旁。
然?後是交杯酒。
喜被?上撒著紅棗、花生、桂圓,瓜子,盛煙被?他扶起身,到了一旁的桌子旁。謝雲疏沒有假手他人,而?是自己為他們?斟了兩杯酒,將其?中一杯遞到她手中後,又自己拿起了一杯。
盛煙抬眸同他對望,青年?眼中滿是平淡。
手交錯著飲下杯中的酒,沒有多餘的禮數,隻有窗外傾盆的大雨。外麵?的賓客還?在?鬨著,屋子裡麵?卻極其?安靜。
飲完酒,兩個人都將酒杯放回了桌上。彩雲的聲音從外麵?傳來,謝雲疏適時起身,聲音平靜:“下麵?的人備好了吃食。”
盛煙這才發現了自己的饑腸轆轆,如今天?已經?黑了,她還?隻在?喜轎上吃了一塊糕點。那一塊糕點噎了她許久,如今才被?這一句話將饑餓引出來。
隨之是婢女安靜垂著頭,一道?道?將膳食端了出來,盛煙坐在?桌前,發現謝雲疏也在?對側坐了下來。她想著從前林姐姐同她說的事情,輕聲道?:“外麵?那些人有難為你飲酒嗎?”
林姐姐從前同她說,他們?這邊有鬨大婚的習俗,隻是一般不鬨新娘子,而?是鬨新郎。
謝雲疏輕聲點頭:“被?攔了幾杯酒,無礙。”
彩雲在?一旁布置碗筷,看看一旁的小姐,又看看一旁的殿下,覺得傳言好像都是假的,雖然?殿下不怎麼說話,但是小姐在?殿下麵?前也很安靜,雖然?兩個人不說話,但是氣氛卻是想合的,哪裡有外麵?傳言的劍拔弩張。
彩雲搖搖頭,覺得流言實在?不可信,她一個日日在?小姐身邊的人都差點信了。
盛煙用著膳,桌上大多是些清淡的,她偶然?抬起兩眼望向對麵?的謝雲疏,這是這麼久以來她們?第一次單獨用膳,不再?是在?人很多很多的宴會。
好像沒有她想象的差。
她曾以為他相拒這門婚事是厭惡,但這半年?的觀察下來,他好像對待所有人都是平等的淡漠。盛煙用了一口?粥,想到這時下意識捏緊了勺子。
一個人變化總歸是有原因?的,失憶隻能?讓人丟失那段記憶,卻無法從根本上改變一個人的性格,所以她們?分彆的那兩年?他定然?是發生了什麼。
回到長安之後,她儘力打聽了,但還?是沒有尋到緣由。她望向對麵?的青年?,或許有一天?,他能?親自告訴她,會有那麼一天?的。
用完膳後,沐浴更衣,一切都按照流程。
除了洞房。
盛煙隻看了那些“話本子”一眼,對於此其?實還?不大明白?,但總歸當他們?兩個人合衣而?躺的時候,她覺得好像是不對的。
外麵?的賓客全都散了,雨聲也安靜了下來。
喧鬨之中尚且不引人注目,周遭安靜下來,盛煙就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她身旁是青年?清淺的呼吸聲,比她平穩,像是睡著了。盛煙望了許久,在?逐漸回複的心跳聲中,彎起唇笑了笑。
好像成婚不應該是這樣。
但應該是怎麼樣呢?
盛煙覺得她不再?需要一個答案。
另外,她覺得她可以不那麼羨慕十五歲的盛煙了。
她看著他,昏暗的燭光中,她隻能?看見他側臉淡淡的輪廓,想起白?日那隻伸入喜轎的手,她輕輕地將自己的手放在?同青年?的手被?映出的影子相同的位置。
她有些遺憾,她沒有看見青年?白?日穿喜袍的模樣,燭火裡麵?已經?那麼好看了,白?日定是更驚豔。又想起今日好似是一個雨天?,盛煙又回身覺得那燭火裡的可能?更加好看。
不過,她也沒有見過他不好看的模樣。
她安靜地閉上了眼,同自己終於能?夠平複的心跳一起,結束這一天?。
盛煙睡熟之後,一旁已經?閉眼良久的謝雲疏睜開了眼。他克製了許久,才輕輕地向身旁看了一眼,她向著他所在?的方向側睡,壓住了半張臉,微弱的燭光映出少女皎白?的脖頸,她的手無意識地探過被?子。
青年?半垂著眸,像那日在?雪地裡一樣抬起手,隻是不同那一次的收回,這一次他終於輕輕摸了摸少女的頭發。指尖修長,如玉,他望著她,像是望著纏人的春風。
他眼中有溫柔,卻更多的是複雜。
室內燃著盛煙熟悉的安神香,謝雲疏收回手,看了看盛煙下意識探進他被?子的身體,他沒有再?管顧。
他眸光褪去了白?日的清冷淡漠,露出了內裡的溫柔複雜。
“真的開心嗎,盛煙。”
像是問句,卻又不知道?是問給?誰的。
不曾說出口?,也注定說給?一個已經?熟睡的人。
那日晚上,雨一直未停,時大時小,若是換在?平時盛煙可能?就被?雨聲吵醒了。可那一日沒有,她白?日同自己年?少便喜歡的少年?成了婚,晚上一起睡在?一張床上。
雖然?沒有洞房花燭夜,但盛煙睡得前所未有的安穩。
他好好地活在?這世間,在?她伸手就可以觸碰的地方。她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但是這一刻,她無比滿足和歡欣。
*
隔日。
盛煙被?彩雲喚起來時,發現謝雲疏已經?不在?身邊了。
彩雲圍著她轉了轉,才輕聲道?:“小姐,沒有”
盛煙一下子紅了臉,抬手捂住了彩雲的嘴,下意識阻止彩雲才剩下的話說出來。就在?這時,謝雲疏從外麵?進來了。
盛煙看著自己身上淩亂的衣裳,看著被?她捂著嘴的彩雲,看著謝雲疏眸中微微的詫異,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反應。
還?是彩雲反應過來,笑著將她扶起床,盛煙隻覺得成婚第一日臉就丟了大半,紅著臉任由彩雲打扮。
過了半晌之後盛煙才發現,謝雲疏是在?等她用早膳。洗漱之時,盛煙輕聲對著彩雲說:“下次這般情況直接喚醒我?。”
彩雲眨眨眼,她是想喚的,隻是殿下說不用。其?實此時天?色也還?早,來得及去宮中。
盛煙收拾好之後,到了大廳之中,坐在?了謝雲疏對側。婢女端過來早膳,盛煙用了一些才適時開口?:“以後我?會早些起來。”
其?實平日她會起的早一些,但是昨日畢竟是累到了。
謝雲疏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一旁的人遞過來手帕,他一遍擦著手一邊道?:“不用,今日要去宮中請安,需要早些,日後就不用了。”
盛煙輕聲應了一聲,她可能?睡得太熟了,早上一點都沒有察覺謝雲疏離開。嫁過來之前哥哥為她請過宮中的嬤嬤講規矩。
其?實也沒什麼太多的規矩,皇後深入簡出,平日一般不見人,她大抵隻需要成婚第一次去請個安,後麵?便是想去,皇後也不一定會見了。
畢竟按照宮中嬤嬤說的,皇後連皇上都不見。
去宮中的馬車上,謝雲疏端著一本書看著,盛煙看了看書名?,是自己沒有見過的書。雖然?爹爹藏書很多,但多是兵書詭計,哥哥倒是也有很多書,但哥哥從來沒有拿出來過,青笛同她說,那些書是哥哥一個故去的友人贈給?哥哥的,哥哥連自己都不讓碰。
謝雲疏見她望著他,平靜開口?:“嗯?”
大抵是“怎麼了”“如何了”的意思,盛煙坐過去一些,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勇氣,輕聲道?:“我?想同你一起看。”
一旁的書架上其?實還?有很多書,但盛煙不知道?怎麼就把這句話說出了口?。
她覺得自己好像有些記吃不記打。
青年?過去兩年?的冷漠和拒絕好似雲煙,得了一些關心和和善,她從前如何對謝時的,現在?便下意識如何對謝雲疏。
謝雲疏沒說應還?是不應,隻是將書遞給?了她,假寐起來。
盛煙看著書,看著垂眸的青年?,輕輕扣了扣書角
算半應吧。
她真就看起了書,其?實就很像從前,畢竟從前他也不同她看一本書。
清晨的光順著車窗灑進來,少女臉上細小的絨毛在?金色的光暈中清晰可見,謝雲疏不知何時抬起了眸,靜靜地看著翻著書頁的少女。
他靜靜看著,修長骨節分明的手指動了動。
就在?這時,馬車停了下來。
盛煙將書放回書架上,心中湧出一絲緊張。皇上她見過數次,皇後卻隻有那日宴會上的匆匆一瞥。
謝雲疏將她扶了下來,像是察覺她的情緒,青年?聲音淡然?:“當做尋常會麵?就行。”@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說著,他望向麵?前高高的宮牆,高聳的,深紅的,像是一抔一抔壞掉的血。
兩個人一起步入宮殿,盛煙訝異,因?為謝雲疏第一次主動牽起了她的手。青年?手骨冰涼,像十二月的雪,牽起她的手時,她下意識同他十指相扣。
彩雲在?身後跟著,看著不由搖了搖頭,到底是誰傳的流言。
誰家相看兩厭的人牽手是十指相扣啊。
誰家討厭的人牽手啊。
皇後從寢宮中步了出來,看見兩人時,臉上沒有什麼表情。
盛煙上前奉茶,受禮,皇後沒有刁難一分,甚至繁瑣些的流程,皇後直接吩咐說不用了。做完一切,盛煙得了一堆賞賜,皇後也終於開口?說了第一句話,臉上帶了些適才沒有的笑意:“你同婉姐姐長得很像。”
一旁的大宮女笑著上前:“是同婉小姐很像,像婉小姐十五六歲那會,後麵?便不像了。”
皇後被?逗笑了兩分:“是,後麵?便不像了,後麵?婉姐姐一個人跑去邊疆,風吹日曬,一年?後人回來時已經?黑瘦了一圈。”
盛煙一怔,這是第一次她從哥哥以外的人口?中聽見娘親的事情。她望著上座的皇後,雖然?被?大宮女逗笑了,但很快又停了下來,衝著他們?揮了揮手:“本宮乏了,玲兒,將太子和太子妃送出去吧。”
玲茵應聲,上前:“太子,太子妃,奴送你們?出去。”
謝雲疏淡淡應“是”,盛煙輕聲拜彆,兩個人被?玲茵引出了宮殿。
玲茵很快就回來了,一回來,果然?就看見了眸色已然?平靜下來的皇後。玲茵心中輕歎一聲,快步上前,跪坐在?皇後身前,輕聲喚著那個本該不能?再?喚的稱呼:“小姐,殿下畢竟也是你的孩子。”
皇後沒有說話。
出了宮殿之後,馬車上變得十分寂靜。宮中沒有其?他的妃嬪,盛煙他們?不用再?拜訪旁人。
一路無言。
從前在?江南時,盛煙從槐花口?中聽過一些關於謝雲疏和皇後的事情。
今日一見,她心中有些猜測也被?證實了。
她握住青年?適才想要鬆開的手,用溫熱去覆住那一片冰涼。
可能?這就是同從前的不同,盛煙開始覺得自己的決定沒有做錯。如今她能?夠光明正大地站在?謝雲疏身邊,能?夠坦然?地牽住謝雲疏的手,能?夠或許也成為他的慰藉。
來時吸引了她大半注意力的書就在?不遠處擺著,但兩個人誰都沒有動,一直到馬車停下。
彩雲看著他們?牽了一路的手。彩雲不懂那些彎彎繞繞,但是真的很難說服自己兩個人之間隻有世人口?中那些利益。
彩雲有時候會有一種錯覺,小姐和殿下不像新婚,像認識了很久很久的無言的愛人。
*
從宮中回來的晚上,兩個人依舊合衣而?睡。
等謝雲疏睡熟之後,盛煙偷偷將手伸進了他的被?子,將自己的手同他的手輕輕握在?了一起,就像白?日一樣。
做完一切,將一切甩鍋給?睡覺,盛煙就彎著眸入睡了
兩日下來,其?實婚後生活同她想的還?挺不同的。她以為有了書房那一次爭吵,她將麵?對的會是無言的難堪和永久的沉默,可能?還?會有爭吵和矛盾,但真的成婚了,她發覺一次都沒有。
甚至相比於從前他們?見麵?時謝雲疏略帶疏離的禮貌,現在?的謝雲疏更為平和。她不太知道?能?不能?用“溫柔”這個詞去形容,其?實不算太溫柔,畢竟她見過他真正溫柔的模樣,但已經?很溫柔了。
人是習慣在?比較中滿足的動物。
*
又過了一日,到了回門的時間。
太子府的管家準備好了一切,盛煙同謝雲疏一起回了盛家。
爹爹和哥哥都在?門口?等她,她下馬車時,兩個人的眼睛都從上到下地將她打量了一番,見到她全須全尾,似乎有被?好好對待,麵?上的心情也還?不錯,兩個人心才鬆了下來。
因?著禮數,兩個人一起同盛簫意行禮。
盛煙:“爹爹。”
謝雲疏:“嶽父。”
盛煙慶幸這是秋日,她衣裳穿的多了些,裹住了脖子。她也不知道?謝雲疏隻是喚了爹爹一聲‘嶽父’,她脖子怎麼就紅了,但是滾燙的熱意從脖頸間傳來,她衣袖下的手有些不知所措。
盛序安看著妹妹同手同腳,不由有些好笑。
謝雲疏安靜跟在?身旁,眼眸在?少女未被?遮掩好的泛紅的脖頸出看了一眼。
彩雲笑著上前,為盛煙整理了一番衣裳,遮住了那最後一片紅。盛煙彎著眸,身邊全是她愛的人,想了想,又顧自添了一句,也全都愛她的人,她很開心。
彼時還?是夏日,盛煙才坐下,下麵?的人就上了一些她平日愛吃的冰碗。
哥哥坐在?她對側,謝雲疏坐在?她身旁,爹爹和兩個人聊著一些她聽不懂的話題,她閒適地吃著冰碗,這是她記憶中在?長安最快樂的一個夏天?。
回過門,謝雲疏就變得忙碌了起來。
盛煙偶爾等到深夜,一直到睡著了也沒有看見謝雲疏的身影,隔日再?起來時,彩雲隻同她說謝雲疏回來過,天?早些時就走了。
盛煙怔然?。
對哦,她所嫁之人,不僅僅是她年?少的少年?郎,還?是這大越國的儲君。這兩年?聖上病情愈重,若真有一日,謝雲疏就要登上皇位了。
彼時他便是新一任的天?子。
她應該會成為皇後。
她想起那日在?深宮中所見的皇後,雖然?皇後有所掩飾,但她還?是覺得皇後不開心。
盛煙垂著眸,鼓起精神,叫彩雲去將太子府中的管家尋來,開始學習管理府中的事務。
開始其?實有些難。
從前沒有人教過她,爹爹和哥哥總是同她說,她不用學那麼多,自然?都會有人幫她做好。但如若她要陪著他一同走向那個位置,她便不能?什麼都不明白?,她不希望有一日謝雲疏操心朝堂之餘還?要為她擔憂。
她嫁過來第一日,謝雲疏便讓人將管家的東西都交給?她了,於是管家和下人們?都很聽話。
其?實也沒有那麼難。
除了管家,爹爹和哥哥也為她安排了管家的嬤嬤,她跟著一點一點學習,即便出錯了,也沒人責怪她。
期間,林姐姐上門看了她一次。見到她正在?翻賬本,笑著說:“已經?能?看懂了嗎?”
盛煙對著她搖頭:“還?不能?全明白?,再?過幾日可能?就行了。”
林穗笑而?不語,陪她在?書房看了一下午的賬本,盛煙看累了,趴在?桌子上,望向林穗。今日林穗依舊一身素衣,頭上隻簪了一根樸素的銀簪。
“林姐姐這些日還?有去佛寺嗎?”
林穗笑得溫婉:“嗯,有去的。”
盛煙即將要問出口?的話就問不出口?了,其?實有些事情已經?很明顯了。
自初見起,林姐姐便一直穿著一身素衣,又在?落雲寺供著長思燈,林姐姐雙親俱在?,祖父祖母已經?去世十餘年?。
且林姐姐如今已經?二十有三,還?未婚嫁,也無婚約。
落雲寺的長思燈隻能?是為
林穗似乎明曉她心中所想,溫柔承認:“嗯,是為喜歡的郎君供的。”
盛煙怔了一瞬,輕聲道?:“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林穗彎了眼眸,笑著說:“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郎朗君子,恍若明月。”
似乎許久沒有有人同林穗提起那個人了,林穗喝了一杯茶,輕聲說著:“我?們?認識了很多很多年?,很小的時候就認識了”
盛煙靜靜聽著,即便她從未見過那人,但也覺得如林姐姐所言,定是一個很好很好的郎君。
林穗一直笑著,最後說:“下次我?們?去吃齋麵?。”
盛煙點頭,她也想去還?願。
來了長安之後,她實現了好多好多願望,像是要把從前那兩年?她未求來的一切都還?給?她。
嗯,是還?給?。
無論是謝雲疏,還?是大婚,本來就該是她的。
但神佛靈驗。
*
秋日時,沿海的地方上貢了許多螃蟹。
新鮮肥美,同秋日最為適配。
那時各個府中都開始辦賞菊宴,盛煙和謝雲疏一個都沒去。
太子府自然?也分到了螃蟹,整整兩大筐,加上盛府送來的一大筐,整整三大筐。
廚房做第一頓時,她拿了螃蟹,才自己剝了一個腳,手就被?劃破了。
謝雲疏怔了一下,連忙拿帕子過來幫她包住手,又吩咐彩雲去拿藥膏和繃帶,盛煙覺得其?實不用這麼麻煩,過兩日傷口?就自然?好了。
桌上的螃蟹最後盛煙還?是吃到了,為她纏完手指後,謝雲疏像從前一般,幫她用一個乾淨的碟子將螃蟹的肉、黃、膏全部剔好。
她怔怔地看著,有一瞬間覺得他其?實沒有失過憶。
裝著三隻螃蟹的肉的碟子被?他推到她身前,他聲音已經?如往常一般平靜:“吃吧。”
盛煙拿起筷子,夾了些蟹肉讓人嘴中,其?實沒有嘗出什麼味道?,一不小心就咬到了筷子,“嘶”地一下,痛感從舌尖蔓延。
她聽見了青年?無奈的聲音:“盛煙。”
好像又熟悉了些。
以至於她第一反應不是道?歉,而?是直直地看著他的眼睛,她從初見時就覺得很漂亮的一雙眼睛。
她踮起腳吻了上去。
唇瓣相觸的那一刹那,兩個人都有些僵住,盛煙閉上眼,覺得她的勇敢就到此為止。
時間仿佛靜止。
直到門外響起彩雲敲門的聲音。
盛煙被?謝雲疏扶下來,她望著不遠處的彩雲,有些不敢去看謝雲疏麵?上的神情。她裝作若無其?事地在?桌子邊坐下來,用筷子夾起蟹肉,筷子和蟹肉都不太聽話,許久都沒有夾起來一塊。
謝雲疏靜靜看著她,眉眼之間有幾分似當年?。
彩雲端上來新的菜肴,布置好就下去了。
盛煙終於夾起了一塊蟹肉,放入了嘴中,心中滿是慌亂,自然?也品不出任何味道?。
謝雲疏也沒有說話,用起了桌上的菜。
親吻從那一天?開始,變成很尋常的事情。
*
尋常嗎?
謝雲疏用完早膳離開後,盛煙覺得一點都不尋常,少女捂著通紅的臉,不住地咬著自己的嘴唇。
書房內,她完全看不進去賬本,整個人趴在?桌子上。
是第一次
已經?是夫妻了,親近不是很尋常的事情?
盛煙試圖這麼說服自己,但脖頸依舊通紅一片。
他也沒有抗拒啊,那他不是也不討厭?
盛煙繼續說服自己,臉卻更紅了。
彩雲就在?旁邊,見到她的模樣,還?以為是熱到了。一邊打開窗一邊拿著扇子為她扇風,嘴中輕聲念叨著:“這般熱嗎?可能?是秋老虎,奴為小姐扇扇風就好了,衣裳不能?減。”
盛煙點頭,覺得彩雲說什麼就是什麼,她現在?一個字都不想反駁。
晚間時候,彩雲在?屋子裡麵?收東西,不知道?怎麼就收出了當初林姐姐送她的“話本子”,眼見著彩雲要打開,盛煙忙出聲:“這個不用收起來,給?我?吧。”
彩雲不疑有他,將那本隻要翻一頁就能?露餡的書遞給?了她。盛煙覺得自己的脖頸又紅了,就在?這時,謝雲疏一反常態地天?才黑就回來了。
本來脖子的熱已經?褪了下去,一見到謝雲疏,盛煙整個人又紅了起來。
彩雲在?一旁行禮:“殿下。”
盛煙將話本子藏到被?子裡,輕聲道?:“可用了晚膳?”
謝雲疏眼神從盛煙背後的手上收回,平靜道?:“尚未。”
盛煙走到他身前,主動挽住了他的手:“廚房那邊我?一早叫人備好了,現在?去用膳吧。”
少女的指尖纖細,溫熱隔著衣袖的布料傳來,謝雲疏輕聲應了一聲,同盛煙一起去了日常用膳的大廳。
桌上依舊有清蒸的螃蟹。
盛煙一怔,望向彩雲,她明明吩咐了這幾日桌上膳食都不要有螃蟹。
對視之間,彩雲‘呀’的一聲,想起來了。她上前想要將螃蟹撤下去,就聽見謝雲疏淡淡道?:“不用,就放這吧。”
說完,彩雲就看見他為小姐剝起了螃蟹。
動作十分熟練。
彩雲很難想象,堂堂的太子殿下剝起螃蟹來怎麼會這麼熟練。
彩雲看著小姐通紅的脖頸,覺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她想和人分享分享,卻發現不是很能?尋到人。
現在?外麵?的故事版本都是太子殿下在?權勢逼迫下娶了小姐,兩個人相敬如賓,絲毫沒有夫妻情誼。@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彩雲咂舌,嗯沒有,沒有。
呸。
*
盛煙覺得這一天?過得格外地漫長。
直到晚上沐浴完,她看見謝雲疏手中拿著的“話本子”時,這種漫長到達了頂峰。她怔在?原地,想解釋,卻發現謝雲疏看得神情毫無變化。
她不想解釋了。
外麵?下起了雨,她伸手關上了窗戶,隔絕了雨聲卻也讓室內更顯得安靜,她甚至能?夠聽見蠟燭燃燒的聲音。
她再?回過身時,那本書已經?被?謝雲疏放在?了一旁,青年?修長骨節分明的手指半搭在?一旁的玉扳指上,燭火映著他好看的眼睛。
盛煙很難再?回想關於那夜旁的東西。
燭火被?吹滅,她被?他擁入懷中。
那個白?日的吻開始延綿,青年?冰冷而?柔軟的唇漫過眉心,輕吻在?她的額頭。刹那間,她仿佛聞見了青年?身上久違的香氣,混著雨水的花香,像是她一樣泛濫在?春日。
隔日在?醒來時,已是日午。
看了看窗邊映入的陽光,盛煙便知曉謝雲疏應該已經?走了。
她身上穿著乾淨的寢衣,是昨日沐浴之後他為她換的。盛煙用被?子將臉捂住,覺得自己全身都在?發紅。
彩雲伺候她起床,嘴貼在?她耳邊輕聲問:“小姐可要服藥?”
盛煙腦子還?有些暈,心中疑惑就直接問了出來:“什麼藥?”
彩雲將她扶下床:“避子藥,小姐還?小,如今懷孕生子可能?身體沒有那麼合適。”
盛煙一張泛紅的臉一句話吐不出,許久之後才輕聲道?:“先不用吧。”
她今年?已經?十九了,其?實已經?不小了。
孩子
盛煙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其?實很好奇。她是從娘親的肚子裡麵?出來的,娘親明知道?會疼,明知道?有危險,卻還?是將她生了下來。
就像哥哥曾經?對她說的,雖然?他們?不能?再?同娘親相見,但娘親永遠愛著他們?。
娘親可以,她也可以。
謝雲疏不是旁人,是她愛的人。雖然?她並不知道?怎麼孕育一個生命,但是她可以試一試。
彩雲伺候她穿著衣裳,輕聲道?:“自然?是看小姐的意思。”
彩雲眼底一片柔軟,這件事情是大公子吩咐她問的,其?實這些日看了殿下小姐的相處,她就覺得沒有問的必要了。
盛煙對著銅鏡梳妝,她生的白?,鎖骨之處的紅痕就格外地明顯。她怔了一瞬,就想到了昨日情濃時,青年?伏在?她耳邊很輕地喚了一聲。
他喊她:“煙煙。”
清冷,帶著略微的喘|息。
盛煙閉上眼,卻仿佛能?夠看見當時的畫麵?,她被?他抱去了浴桶之中
香爐中依舊燃著淡淡的香,隻是不再?是以前的安神香,在?盛煙未注意到的角落,不知何時就已經?換了。
*
晚間用膳的時候,謝雲疏就回來了。
盛煙看著青年?手上的玉扳指,垂下了眸。謝雲疏在?她旁邊坐下,輕聲道?:“還?好嗎?”
盛煙一口?粥差點咽不下去,對上謝雲疏平靜的眼眸時,“怒氣”不上不下,他好像是認真在?問她今天?好不好。
“不太好,醒來沒有見到你。”她輕聲道?。
謝雲疏怔了一瞬,從她的手中接過了盛粥的碗,輕聲道?:“是我?的問題,本來已經?告了假,父皇卻派人來尋說是有要事,下次我?會注意。”
盛煙抬眸,適可而?止,彎了彎眸:“好。”
說完,她舉起手:“我?們?拉鉤。”
“好。”青年?應道?。
後麵?的彩雲望天?,望地,望向一望無際的天?空。
*
時間就這樣過了半年?。
盛煙的婚後生活過得很開心,雖然?謝雲疏還?是什麼都沒想起來,但是他開始想起愛她了。
變化是從她們?成婚第一日開始的。
從前對她不是疏離就是冷漠的謝雲疏,從掀開她的蓋頭那一刻開始,擁有了一雙不拒人千裡之外的眼。
然?後是手,然?後是唇。
像是褪去了冰冷的外殼,露出了溫和的內裡。
變成她熟悉的模樣。
她每日看著他,他逐漸褪去了曾經?的漠然?,望向她的眼神有了溫度和愛意,越來越像當初予她承諾的少年?。
而?她也在?變化,她一點一點學著如何當好一個太子妃,一點一點學著日後如何做好一個皇後。
父皇身體孱弱,朝堂上的大部分事情都已經?交到了謝雲疏手上,謝雲疏每隔一段時間都會變得很忙,宿在?宮中,幾日不能?回來。
時間推著——
他們?會成為下一任的帝後。
雖然?這個未來同當初她們?周遊大越國的夢牛馬不相及,但依舊光明。
那日她在?書房外聽見的一切,那些互相的威脅和逼迫,似乎隻是一場夢境,一切在?真正開始後變得超乎想象的美好。
她曾以為是這樣。
*
年?末時,長安紛紛揚揚下起了雪。
盛煙正在?府中準備過年?送往各府的禮物,今年?是她第一次操辦,她做的格外地仔細,裡裡外外檢查了數遍,不願意出任何差錯。
最後準備的是送給?爹爹和哥哥的,她點著東西,想著為哥哥的書房添些藏書。還?未準備完,就看見彩雲提著裙子匆忙跑進來相報:“小姐,邊關傳來急報,大人就要出征了,殿下讓我?來請小姐去送彆。”
盛煙手中本來拿了一塊硯,聞言,手不由一鬆,上好的硯就滾到了地上。她無暇顧及,立刻上前跟上彩雲:“今日便出征嗎?為何如此急,大越國沒有更年?輕的將軍嗎,為何還?是父親”
說了一半,盛煙便住了嘴。爹爹如今也不過不惑之年?,官職是武將之中的最高,手上掌握著大越國大部分的兵權,邊疆的戰事情況朝中沒有人會比爹爹更熟悉,是她因?擔憂心切口?不擇言了。
彩雲也隻聽了一耳:“是,今日晚間便要出征了,說是急報,我?聽隨行的侍衛說,是大人自己領的命。”
盛煙腳步一頓,隨後奔向了門外。
一輛馬車已經?在?等她。
她上了馬車,看著比往日熱鬨許多的長安街道?,心中泛起擔憂。
她知道?這是爹爹職責,但是作為女兒,她會擔心。馬車一直行到了郊外,盛煙下馬車時,周圍是烏泱泱的軍士。
一身雪白?雲紋長袍的謝雲疏立在?了馬車前,將她扶下了馬車,握住她的手輕輕捏了捏。盛序安也從一旁走過來,溫聲道?:“小煙來了,爹爹在?那邊,哥哥帶你去。”
盛煙望向謝雲疏,謝雲疏鬆開她的手,將她往盛序安的方向送了送。她往回望了一眼謝雲疏,他獨自一人立在?黑暗之中,莫名?讓她有些心悸。
但想著爹爹,她還?是立馬同哥哥走了
到了一個營帳中,她看見了身穿盔甲的爹爹,她紅了眼,上前囑咐:“戰場無小事,爹爹萬事都要小心。”
她從一旁的彩雲手中接過包裹,遞給?盛簫意:“爹爹,這是女兒為您繡的護膝,邊疆冬日苦寒,爹爹定要注意身體。”
盛簫意一隻手接過,另外一隻手輕輕地摸了摸盛煙的頭。
他將那些難言的親近全都化為一聲應答:“好,爹爹自當注意,小煙無須擔憂。”
盛序安也笑著上前揉了揉盛煙的頭:“爹爹征戰沙場近三十載,哪裡需要小煙一個小女子擔憂。”
盛簫意無奈搖頭:“彆這樣說你妹妹。”
盛序安溫聲笑著:“爹爹偏心小煙,小煙為我?做主。”
盛煙被?逗笑,輕輕搖了搖盛序安的手:“哥哥。”
氣氛比適才融洽了許多,盛煙收起笑,輕聲言:“爹爹,我?和哥哥在?長安等你凱旋,爹爹應了我?,一定要平安歸來。”
盛序安也望著盛簫意,眼眸中的意思同盛煙大差不差,隻是有些話妹妹能?說,他卻不能?放在?嘴上。
盛簫意看著一雙兒女,想起已經?故去的夫人,戰場刀劍無眼,局勢瞬息萬變,但盛簫意還?是一一應了,為兒女求一個安心。
天?蒙蒙亮時,大軍就出發了。
盛煙被?盛序安送回了馬車旁,謝雲疏一直在?那裡等著。盛序安看了謝雲疏一眼,對著身旁的盛煙說道?:“再?過幾日便要過年?了,等你將太子府的事情忙完,哥哥就接你回來住幾日好不好?”
盛煙應了,如今爹爹出征了,府中隻有哥哥孤身一人,於情於理她都是要回去的。她將府中的事務在?腦中理了理,輕聲道?:“正月初三,我?參加完宮宴,就同哥哥回去。”
盛序安笑著應:“好,到時候可以直接坐盛府的馬車。”
盛煙點頭,同盛序安告彆之時,從馬車裡拿出另一個包裹遞給?盛序安:“給?哥哥繡的護膝,你身體不好,要好好吃藥,冬日少出來走動,房間裡麵?的炭不能?少。”
從始至終,謝雲疏都在?一旁淡淡地看著。
回去的路上,盛煙看著書,有些心神不寧,也就沒有注意到謝雲疏一直沉默看著她的眼神。
過了幾日,夜間時,盛煙被?謝雲疏弄醒。
青年?伏在?她雪潤的肩頭,少女周遭瑩著香軟的空氣,身上的綢衣褪去半數,眼眸茫然?,眼尾泛紅,盈滿水霧,輕輕軟軟地像雪又像雲,她抬手抱住身|上的人,輕聲道?:“怎麼了?”
像是嗚咽,尾音帶著些許控製不住的顫抖,她靠著微弱的燭火望向青年?。
謝雲疏垂著一雙眸:“盛煙,我?的呢?”
盛煙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勾著謝雲疏的脖子希望他能?給?一個痛快,眼見著青年?眼中的暗色越來越濃,她才察覺他可能?在?說那日她送給?父兄的護膝。
她許久沒有說話,似是惹惱了謝雲疏。
青年?猛地撞|了一下,她渾身一顫,小貓似地抓了抓他的背,像是因?為他的動作|受|不|住,又像是在?撒嬌相哄:“你的、不是護膝,是荷包”
“你沒有給?我?。”
盛煙有些惱,覺得謝雲疏就是故意的,這幾日有那麼多時間可以尋她討要,偏偏選在?現在?。雖是如此說,不知為何,她心中泛起濃濃的歡喜。
堂堂太子殿下如何會在?乎一個護膝,所以在?乎的其?實是她。
少女彎了眸,討好似地吻了吻青年?柔軟的唇,輕聲哄著:“明日便給?你好不好?”
自然?隻能?是好。
冬日的風刮著,室內卻一片暖香。
兩人沐浴之後,盛煙很快就在?謝雲疏懷中睡熟了。遠處的蠟燭靜靜地燃著,謝雲疏安靜地看著懷中的人,好看的唇輕動。
他喚著,盛煙,盛煙。
像是許多年?一般,隻要他出聲,那個少女就會笑著奔向他,那時繁花盛開,他們?擁有數以萬計的春天?。
他喚著,盛煙,盛煙。
在?盛序安挑釁的眸光中,她向著盛序安走去,她送給?了盛序安他沒有的東西,黑暗中不曾回頭看他一眼。
他沒有出聲。
謝雲疏不敢問,也不敢替江南的謝時發問,如若他和她的父兄之間,她注定隻能?選擇一個,現在?的她會如何選擇。
他輕輕吻了吻少女發絲,眼眸中是掩不住的珍視。
外麵?的雪寂靜無聲,兩個人相伴著,走過了成婚之後第一個冬。
*
隔日。
盛煙去了書房,準備將自己精心繡了許久的荷包送給?謝雲疏,是鴛鴦交頸的樣式,她們?如今成了婚,她可以明目張膽地送了。
隻是時間似乎錯開了,她並沒有看見謝雲疏。她讓彩雲先回去準備晚膳,尋了一本書在?書房隔間的榻上看了起來。
過了半晌,她有些困的睡著了。不知過了多久,鼻子聞到了一股藥香。她清醒了些,剛想出去,聽見了玉簫冰冷的聲音:“殿下,太醫說了,這般藥對身體不好,需得少喝。”
盛煙怔了一瞬,反應過來之瞬,臉脹得通紅。
謝雲疏怎麼還?喝那種藥?!
她捏著荷包,覺得自己現在?不是很能?出去。這般尷尬的事情,要是被?她撞破了,謝雲疏應該半月不敢見她了。
盛煙其?實還?挺想知道?這是什麼場景,整個人仰在?小榻上。
外間,謝雲疏眼神看了玉簫一眼,平靜道?:“閉嘴。”
盛煙在?腦海中自動將其?變成另外四個字——“惱羞成怒”。
玉簫無奈開口?:“殿下您現在?同太子妃不想有子嗣有許多法子,太醫都說了這種藥傷害大,用久了日後怕是會有後遺症。”
裡間,盛煙一怔。
不想要子嗣?
那是避子藥,男子喝的避子藥嗎
盛煙臉上的笑止住了,她望向外間和裡麵?相隔的門,捏著荷包的手發緊,柔軟的手指被?上麵?的金線不小心刻出了印。
她一疼,思緒回轉了些,將手移開。
她第一反應是幸好沒勾破手指,要不然?她的荷包可就廢掉了,廢掉了就沒辦法再?送人了。第二反應是原來謝雲疏不想同她有孩子,為此甚至要喝損害身體的藥。
她將荷包收了起來,手中持著那本書,怎麼也沒有推開那扇門。
但其?實也瞞不住的,守門的侍衛親眼看見她進來的,但她就是不是很想出去。一直等到謝雲疏因?為公事出了門,盛煙才緩緩從裡間走出去。
*
晚間時候。
書房守門的侍衛向玉簫稟告今日盛煙出入的事情,玉簫冷著一張臉:“嗯,太子妃進書房是太子應允的,以後不用特意上報。”
說完,玉簫向著盛煙的院子走去,路上遇見彩雲,玉簫開口?:“宮中事務繁忙,殿下這幾日都歇在?宮中,太子妃若是想入宮,尋我?便好。”
彩雲將消息帶了回去,盛煙擺了擺手,她現在?也不是很想見謝雲疏
為什麼喝這種藥不同她說?
為什麼要喝這種傷害身體的藥。
為什麼不想和她有孩子?
盛煙咬著唇,心中泛起許久未有的委屈。她不在?意是否有孩子,但是他不能?這樣瞞著她喝藥,如若真的這麼怕有孩子,她們?不做那些事情就行了,為什麼要喝傷害身體的藥。
盛煙一時間不知道?自己因?為哪個生氣更多。
知曉了謝雲疏這幾日不回來,她一邊覺得自己不想見他,一邊又更加生氣。書房的侍衛一定會將事情上報,他都已經?知道?她知道?了,他怎麼能?一句解釋沒有?
隔日,盛煙越想越生氣,此時彩雲遞來了一張請柬,盛煙本來不想看想直接拒絕,卻聽見彩雲小聲道?:“小姐,是林小姐的。”
盛煙心中的怒氣和委屈斂了些,翻開請柬,上麵?的確是林姐姐的字跡,約她去賞梅,時間是明日。
*
隔日。
盛煙提前一刻鐘到了梅園,見到了更早等在?此處的林穗。
林穗從不遠處緩緩向盛煙走來,看清些時,盛煙輕聲喚道?:“林姐姐。”
林穗溫柔笑著:“小煙。”
雪落在?她們?肩頭,兩個人步行在?梅園間,盛煙控製不住地失神。眼見著盛煙要裝上麵?前的梅花樹,林穗無奈地將人望回拉:“小煙,要看路。”
盛煙在?樹下的凳子旁坐了下來,一旁有小廝為她們?上茶水。
林穗屏退了小廝,親自為盛煙斟茶:“怎麼了,從見麵?就心不在?焉的?”
盛煙猶豫了一瞬,將書房裡麵?聽見的事情挑選著說。林穗聽完,點了點盛煙的鼻尖,輕聲笑道?:“怎麼一遇上自己的事情,那股機靈勁就都沒了?”
盛煙輕著聲音:“可是他哪怕吃藥傷害自己的身體,都不想同我?有兩個人的孩子”
林穗臉上的笑收了些,溫柔地問:“既然?疑慮,為什麼不去問問太子殿下呢?”
盛煙同林穗的眼神對上,林穗為她分析:“如若隻是不想你有子嗣,為什麼要自己喝損傷身體的藥,太子殿下尋個由頭,你會不喝藥嗎?”
盛煙搖頭,她對子嗣沒有太多的想法,如若謝雲疏不想要,她就會喝。
“那他為什麼要自己喝藥呢?”林穗繼續問道?。
盛煙垂眸,林穗繼續說:“古來女人懷孕生死,都是鬼門關走一遭。小煙如今還?小,我?猜太子殿下大抵是舍不得你如此受罪,又不想你心生誤會,也不想你服藥損害身體,所以都是自己暗中服藥。”
林穗看著盛煙,聲音很溫柔:“小煙,信任很重要。”
盛煙摘花的手一凝,沒摘到花,碰到了花枝,雪簌簌地落。她低聲應了:“他同我?說我?是可以理解的,不應該為了我?而?瞞著我?。”
林穗溫柔笑著,沒有再?說話。
兩個人都知道?這個事情算是過去了。
*
過了幾日,謝雲疏處理完了宮中的事務,回了太子府。
他回來的時候盛煙正在?用晚膳,盛煙見到他就起身撲到了他懷中。謝雲疏將人摟住,摸了摸她的頭。
盛煙輕聲開口?:“謝雲疏,前兩日我?去看了梅花。”
“好看嗎?”謝雲疏溫聲道?。多日未見,此時將人抱在?懷中,他的聲音都比平日溫和了些。
盛煙點頭:“好看,就是容易被?雪淋滿頭。”
謝雲疏想著,開口?問:“是大風,還?是什麼?”
盛煙踮起腳將人抱住,不回答,她總不能?說是因?為她把樹當成他狠狠踹了一腳。
謝雲疏也沒有追問,雖然?已經?在?宮中用過了晚膳,但他還?是坐下來陪盛煙繼續用膳。彩雲退到一旁,看謝雲疏給?盛煙布菜。
每一道?都是小姐喜歡的。
沒有一道?不是小姐不吃的。
平日彩雲便是這樣,對此盛煙沒有多想。一直到晚間時候,彩雲笑著說起時,盛煙才有些反應過來。
好像的確沒那麼尋常,但這種想法也隻是在?心中劃過一瞬,過了半刻,她又開始想彆的事情。
*
夜間。
盛煙輕輕抱住了謝雲疏,將一旁的白?玉扳指放在?青年?的手心。
謝雲疏的手指修長,骨節分明,像是溫潤的白?玉,他稍稍用力地將玉扳指攏了起來,隨後又緩慢地攤在?少女眼前。
青年?一雙眸同她對視,溫聲道?:“煙煙幫我?。”
盛煙紅著臉,不知道?為什麼平日清冷的人將戴個扳指說的那麼色|氣。
燭光下,他溫柔地看著她,盛煙沒有聽見聲音,卻又聽見了千句萬局。她拿著白?玉扳指的手一頓,幫他套|上時被?他修長的手指緩慢握住,她輕輕掙紮了一下,就撞進了他那雙漂亮瀲灩的眼。
她扣了扣白?玉扳指,輕聲道?:“謝雲疏,你耍無賴”嘴上這麼說著,可少女捏著白?玉扳指的手卻鬆了,青年?俯身輕吻了她的眉心,輕聲應道?:“嗯。”
在?耍無賴。
一夜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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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盛煙罕見地睡到了日午。
盛煙看著身上的痕跡,臉輕輕紅了紅,平日哪怕在?床上謝雲疏都是帶著三分克製的,隻有昨天?不僅鬨到了天?亮而?且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