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宣說完這句話,就低下頭假裝繼續吃飯。
然後其實在暗中觀察戚琢玉的反應。
如果大魔頭敢說他不好看的話。
他就要把自己手中這個碗扣到他頭上。
這是自己做神的底線。
不容許彆人質疑自己的長相。
但意外的,戚琢玉什麼都沒說。
他隻是用一種鳳宣看不出來什麼含義的眼神,盯著他看。
像是喃喃自語,聲音輕地鳳宣都懷疑沒聽見。
如同一陣風似地吹過耳邊:“也是。”
這個話題就到這裡結束了。
戚琢玉沒有正麵回答,鳳宣就當他是默認了。
吃完飯,兩人回竹間小築的路上。
他又忍不住想起最開始的那個問題。
大魔頭既然給自己買這兒買那兒的不是為了帶自己去混沌海。
難道真的是約會嗎?
戚琢玉見他沒說話,側過頭稍微等了他片刻。
“想什麼?”
他沒意識到,他越來越注意到鳳宣的一舉一動。
鳳宣想的入神,戚琢玉一問他就直接脫口而出:“在想師兄給我買這麼多東西,又帶我出來吃飯,是不是在約會。”
結果說出口,他就後悔了。
萬一戚琢玉沒有這個意思。
那自己這樣想東想西的豈不是很丟人?男人之間莫名其妙的勝負欲陡然出現。
鳳宣連忙給自己的話挽尊了一下:“我就是隨便一說。”
戚琢玉盯著他看,然後笑:“那你還說得挺準的。”
鳳宣感覺自己心跳加快了一下。
戚琢玉繼續:“不然我費心費力把你弄出來逛街吃飯,真當我是帶小孩的?”
鳳宣:“。”
哦。
直男就是直男,再好的氣氛也能被他破壞掉。
鳳宣有點不服氣:“那你之前也沒說啊。”
說出來,鳳宣又再一次後悔。
以戚琢玉最近這個厚臉皮的程度,多半會來一句“沒跟你說耽誤你換衣服了是嗎”之類的。
果不其然,他有點過於了解戚琢玉了。
下一秒,男人就慢悠悠道:“師兄記住了。下次會提前說的,讓小七穿得漂漂亮亮來見師兄。”
他!就!知!道!
誰要專門穿得漂亮來見他,死不要臉。
鳳宣有時候真的不想理他。
戚琢玉還繼續:“不過穿成今天這樣也不是不行。”
鳳宣看著他,還以為他會說一句小七不管穿什麼衣服在師兄眼裡都是最好看的,結果戚琢玉直男道:“穿什麼看著都一樣。”
可能他就覺得那種不加修飾的原生態自然美就是最好看的。
什麼驚天動地的直男審美。
鳳宣:“……”
鳳宣就真覺得跟他約會要減壽十年。
-
戚琢玉去混沌海結界巡邏檢查封印的日子就在兩天後。
鳳宣提前收拾好了自己的小荷包,還把自己放得都快積灰的劍拿出來,試了試禦劍之後,徹底擺爛放棄。
他還是老老實實做個大魔頭的身體掛件好了。
結果出發當天,鳳宣發現戚琢玉沒打算禦劍,而是弄了一輛飛舫來。
比起之前去長安城那種超大型的飛舫,眼前的這輛一看就是適用於雙人出行的,雖然小了一些,但是更加精致華貴。
鳳宣下意識看向戚琢玉。
戚琢玉心平氣和道:“買的。”
鳳宣:“。”
他又沒說自己懷疑是大魔頭搶的。
再說,自己有這個懷疑,還不是因為有前車之鑒!
還好戚琢玉在縹緲仙府,還算是在維持自己正道大師兄的人設,沒有高調到用龍車出行。
飛舫緩緩地從竹間小築出發,往混沌海的方向行駛。
腳下的風景隨著飛舫的前進,正在不斷地變化。
從延綿起伏的巍峨仙山,緩緩過渡到貧瘠荒蕪的焦黑大地。
“這是二十年前人魔大戰之後留下來的戰場遺跡。”戚琢玉忽然在一旁開口解說。
話題稍微有點沉重,鳳宣不知道說什麼,隻好點頭。
再往前,就是濁浪翻滾的混沌海了。
傳聞在上古洪荒,天地不曾被分開的時候,整個三界都沉寂在一片黑暗的海洋中,史稱太初之河。
從太初之河中誕生了兩個最原始的神明,一個是父神,另一個是魔神。後者早在鳳宣出生的時候就已經神隕,不見蹤跡。
後來父神銜火精以照龍門,使天極高,使地極深,使太初之河一分為二。
上窮九重天為碧落川,下沉幽冥間為混沌海。
混沌海說是海,但就跟碧落川一樣,翻滾的也並不完全是水。
海麵上黑霧騰騰,飛舫飛的如此之高都能聽到混沌海中那些妖魔的嘶吼與慘叫。
當年人族與魔族開戰,不知道封印了多少妖魔在海中。
也難怪每年都要鞏固一下混沌海的結界,要是結界被破開,不止是人間,恐怕連三界都要麵臨一場動蕩。
不過混沌海結界可以窮極人族修士的法力給打造的,也不是誰都能撕開的。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鳳宣就有點哽住。
忽然想起,不久之後馬上就要撕開結界的始作俑者。
就在身旁。
鳳宣忽然沒了聲音。
半晌,他趴在船沿上,忽然問了一句:“師兄,你為什麼要修仙啊?”
戚琢玉用一種“你是白癡嗎”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好像鳳宣問得是個什麼很弱智的問題一樣。
然後他給出了鳳宣意料之中的標準答案:“當然是修仙成神,踏破山河。”
不愧是卷王事業批。
這句話翻譯過來的意思大概也跟統一三界,成為至尊沒啥區彆。
鳳宣確實是有點不能理解直男對力量的追求了。
可想起戚琢玉後來的所作所為,他忍不住繼續:“師兄,我是說如果,如果你要為此付出很大的代價呢。”
活祭十萬修士,可不是隨便就能一筆勾銷的血債。
走這種歪門邪道獲得力量的,與此同時要承受的雷劫也不是常人能想象的。
以鳳宣過往的經驗來看。
差不多劈下來也就是灰飛煙滅的程度。
要不然怎麼大家都老老實實按部就班的一點一點修行。
像戚琢玉這種為了變強完全不管不顧的瘋子才比較少見。
鳳宣問完,還以為戚琢玉要來一句很拽的那種。
他什麼代價都可以付出之類的,畢竟大魔頭就是那種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
不然命簿裡怎麼會寫他又殺師又殺妻的。
哦。殺妻的“妻”還是自己這個倒黴批。
但意外的是,戚琢玉沒有說話。
隻是垂著眼睫,不知道看向什麼虛空的地方。
鳳宣看他不願意回答的樣子,也沒繼續追問。
畢竟鹹魚有鹹魚的生存法則,這麼沉重的氛圍真不適合他的性格。
而且,他無意識地有些逃避。
大概是,他知道戚琢玉的答案是注定的,也是他有點不想聽的。
不知道還有多久才能到魔域,鳳宣裹緊從小荷包裡麵拿出來的毛毯。
準備在船上睡一覺,反正他想不通的事情都可以用睡覺來解決。
如果沒解決掉。
那就是睡得時間不夠長。
隻是在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似乎聽到戚琢玉說了句什麼。
那聲音一下離他很遠,再加上困意來襲,說實話,他懷疑自己可能是聽錯了。
戚琢玉的聲音很平靜。
依然垂著眼睫,不知道是在放空還是在乾什麼,神情莫測。
換做以前,為了力量,他並不覺得有什麼代價是不能失去的。
修煉禁術也好,抽出情絲也好,亦或者是搶奪神格。
哪怕要付出日夜被情毒錐心蝕骨折磨的代價,戚琢玉都沒有片刻後悔。
隻是他自己都沒意識到。
剛才在鳳宣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他有那麼一瞬間的遲疑。
戚琢玉的視線落在鳳宣那張安靜的睡顏上。
第一次感覺心臟被某種尖銳的東西密密麻麻地傾軋,那是跟情毒發作時完全不同的刺痛。
沒有痛不欲生,但卻不容忽視。
他發現,他似乎並不能不計代價,至少和鳳宣有關的不行。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自己這嬌生慣養的小道侶。
在他心裡占據了越來越多的空間,已經到了他無法坐視不理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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