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宣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中回到了闊彆已久的九重天白玉京。
夢裡的內容也沒有什麼特殊的,是父神剛剛隕落的時候,他常常看到的一個畫麵。
鳳宣已經有很多年沒有夢到這件事了,他還以為自己早就已經忘記,沒想到在夢裡,他把每一個畫麵都記得很清楚。
父神是為了抵禦天外天的那些怪物們隕落的。
神軀化作了連綿起伏的大山,血脈成為奔騰入海的河流。
他一神的隕落,換來了三界眾生未來萬萬年的和平與祥瑞。
鳳宣那時候還小,哭鬨了好長時間,每日吵著要見父神。
阿爹總是把他抱在懷裡哄,需要花足足一個白天的時間才能把他哄睡。
他還太不懂事,不明白父神為什麼要為了天下蒼生犧牲自己。
難道他不愛阿爹和自己嗎?
後來有一天夜裡他沒有睡,走出棲鳳宮看到阿爹坐在他常坐的棋盤桌旁。
身後是一片波瀾壯闊的翻騰的雲海與山脈,阿爹就這麼安靜地坐著,好像世上隻剩下他一人一樣。
他也是在這個夜裡,聽到阿爹的聲音。
從很遠地地方傳來,隻有撫摸著自己額頭的掌心是溫熱的。
“傻孩子。你父神正是因為愛阿爹和翎兒才舍得犧牲自己,因為他不舍得翎兒今後生活在一片寸草不生的焦土大地之上啊。”
“你還小,不懂這些。等你長大了,有喜歡的人你就懂了。”
然後鳳宜就醒了。
他這一覺不知道睡了多久,醒來看到天是黑的還以為能在睡會兒。
結果剛躺下就忽然想起,這哪是因為天黑,這是因為混沌海的結界碎了,縹緲仙府也變得像魔域一樣終年的永夜。
“殿下,你醒了?”司命的聲音冷不丁傳來。
鳳宣感覺腦子沒回過神,轉頭看著他。
他注意到什麼,又到處看看,發現自己已經沒睡在竹間小築的院子裡。
這裡是一處看起來勉強還算過得去的臥室。
但怎麼看怎麼陌生,反正不是自己知道的任何一個地方。
看看窗外天陰沉沉的,是一片斷壁殘垣,荒草叢生的院子。
環視一圈之後,鳳宣決定問出了那一句又土又套路的句子:“這是哪裡?”
“這裡是龍茶鎮,現在修真界所有仙門殘餘勢力駐紮的地方。距離縹緲仙府不過百裡遠,他們打算四天之後攻打縹緲仙府,剿滅魔頭,一雪前恥。”
.........
........
等等。
他怎麼又有一種自己不是睡了一晚上,而是睡了十年的錯覺。
鳳宣明明記得自己昨晚睡過去之前,掌門嶽渟淵還在叫囂著要發布誅殺令聯合仙門眾人收拾戚琢玉。
怎麼今天看起來突然之間就被趕出縹緲仙府淪為喪家之犬,完了看起來現在霸占縹緲仙府的人好像換成了戚琢玉?
果不其然,司命開口:“你已經睡了五天了。”
……行叭。沒想到這次自己是真的睡了這麼多天。
他還以為是他又漏看了什麼劇情。
“我找到殿下的時候,你還在發燒。可能是夜裡著涼,情緒波動又很大的緣故,一燒就燒了五天。”
司命儘職儘責的開始進行前情回顧,以及把這五天都發生了什麼事情全都告訴了鳳宣。
一切都在按照命簿裡麵的劇情有條不紊的進行。
戚琢玉叛逃出縹緲仙府之後,直接就去了魔域,花了很短的時間之內就統一了魔族。
依照他睚眥必報的性格,必定在同統一魔族之後就直接殺回縹緲仙府。此刻縹緲仙府還不知道戚琢玉真正的實力,輕敵的下場就是一天不到就連人帶府的被戚琢玉全都給端了。
占據了縹緲仙府之後,諸多魔將和魔族妖獸成為了仙府的新主人。
而戚琢玉也沒閒著,作為一個卷生卷死的卷王,當然不能僅限於搶占地盤。
他當時付出了很大的代價撕開混沌海結界,其實並沒有完全撕開,隻是破開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想要完全撕開混沌海結界,就必須要用和鳶蘿一樣同款至純至淨的元神,生祭畫影劍,才能徹底毀掉結界。
到那時,一些事情都完全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新晉大魔頭戚琢玉馬上就要先搞死人間,然後再扶搖直上,最後踏平三界!
好。真不愧是他。
鳳宣聽到這裡,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心中無男人,拔劍自然神嗎。
一想到這個讓他心中無男人的斷情絕愛版還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忽然又有點笑不出來。
不過,他像是注意到什麼:“你剛才說要撕開混沌海的結界,就要用和鳶蘿一樣至純至淨的元神生祭畫影劍才行。我現在在這裡,戚琢玉四天之後用什麼元神來祭劍?”
司命一臉神情複雜地看著他。
鳳宣意識到什麼:“……不會是蘇卿顏吧。”
半晌,司命點頭。
……
……
要命了。
戚琢玉這個心中無男人的男人,怎麼還包括蘇卿顏啊!
命簿裡可沒有說他還會拿蘇卿顏祭劍啊!
什麼鬼。
如果戚琢玉四日之後用蘇卿顏祭劍。
那豈不是又讓他成功毀滅世界,又讓他逍遙法外了嗎。
很好,鳳宣。
你真是一個越努力越白努力的倒黴批。
“不過殿下放心,四日之後眾仙門圍剿戚琢玉,屆時他一定無暇自顧。到時候隻需要將你和蘇卿顏調換一下,就能順利完成曆劫。”
謝謝你啊。
原來這個放心是讓本上神放心去死啊。
不過,事到如今,鳳宣也想不出其他更好的辦法。
司命的流程雖然簡單粗暴,但卻也達成了命簿中那句“用他的命去換蘇卿顏的命”的讖語。
好叭。
就是他怎麼感覺這個命簿很像司命東拚西湊出來的劇情呢。
說完之後,房間裡忽然安靜了一陣子。
鳳宣的視線落在窗外,放空了會兒,忽然開口:“梓潼,戚琢玉一定非要死不可嗎?”
司命點頭:“殿下。他若不死,三界眾生必有大難。”
鳳宣“哦”了一聲。
他雖然說不出那種能不能不救蒼生,隻救戚琢玉的話。
但他想了想覺得還是有點不死心:“就沒有一種辦法,可以讓三界眾生活下去,讓他也活下去嗎。”
回答他的是司命很長很長時間的沉默。
司命的目光落在他的眼中,是他完全看不懂的那種神情。
接著他看到司命側過頭,垂下眼睫,歎息一聲:
“不能,殿下。”
-
四天過得很快,不知不覺就到了眾仙門要剿滅戚琢玉的這一天。
寬敞的校練場內,縱橫聯排這十幾個方陣,分彆穿著不同門派的校服,都是這些天在魔族絞殺之下還殘餘的所有仙門力量。
鳳宣下凡這麼久,還是第一次看到其他門派。
不得不說,聽著他們喊口號,歃血為盟還是挺壯觀的。
如果他們要去圍剿的人不是戚琢玉,鳳宣甚至還想給他們鼓鼓掌。
歃血為盟之後,修士們紛紛踏上了自己的仙劍以及飛行法器。
半空中,各種流光溢彩的靈氣翻飛,浩浩蕩蕩地朝著縹緲仙府前進。
也不知道司命是怎麼說服嶽渟淵同意自己隨行的。
大概是覺得,用他一個無人在意的小炮灰的命,換一個鼎鼎有名的仙師的命,是一筆很劃算的交易。
不到半日,眾修士就已經黑壓壓的全都齊聚在縹緲仙府的上空。
如此強大的威壓,恐怕在百裡之外戚琢玉就感受到了殺意,於是仙府內,無數魔將妖獸也好整以暇,虎視眈眈地盯著上空的修士,一副下一秒就忍不住將他們撕碎的凶狠模樣。
鳳宣是第一次禦劍,所以隻能跟著大部隊飛在人群的最後麵。
儘管如此,以他現在的高度,也可以完全將所有的場景收入眼底。
縹緲仙府下黑壓壓的一片,偏偏戚琢玉也穿了一身玄衣。
可不知道為什麼,人群中,他還是第一眼就找到了他。
短短幾日不見,戚琢玉的模樣變得更加可怕。
倒不是容貌上有什麼改變,而是整個人的氣質都變得陰鬱無比,仿佛十幾個晚上沒睡覺一樣。臉色蒼白如紙,但是純色卻是血紅的,站在一眾妖魔鬼怪之中,顯得他徹徹底底地成為一頭地獄裡爬上來的惡魔。
雖然鳳宣以前就覺得戚琢玉這人很有反派氣質。
結果沒想到他還真的達成了這種統一魔族,被修真界圍剿的標準反派結局。
現在可以說是當之無愧的大魔頭了。
嶽渟淵站在仙門之首,看到戚琢玉的一瞬間,以及看到曾經猶如仙境一般的仙府淪落為人間的地獄。
這一刻他再也維持不住自己德高望重的掌門形象,一開口就是破口大罵:“你這個畜生!我嶽渟淵當年真是瞎了眼收你為徒,你破壞混沌海的結界之後竟敢還執迷不悟,竟妄想用你師尊的元神祭劍!”
戚琢玉聽罷,笑了一聲:“怎麼。二十年前你們這些名門仙師可以用我母親的元神祭劍鑄成混沌海結界,今日我用蘇卿顏的元神祭劍,就成了畜牲?我是畜牲,那你們是什麼?畜牲中的畜牲嗎?”
啊這。
這怎麼跟自己想象中的畫麵有點不一樣呢。
鳳宣還以為過來會看到戚琢玉跟蘇卿顏你愛我我舍不得你纏纏綿綿的虐戀情深。
因此在路上還做了很多的心理準備,沒想到戚琢玉現在已經瘋得連蘇卿顏都要一起殺了嗎。
聽聽你說得那些是什麼話。
蘇卿顏為你背叛了整個仙門,現在站在一邊都要氣哭心碎了好嗎!!
不止是蘇卿顏美目含淚,難以置信地看著戚琢玉。
嶽渟淵也被他這一番話氣得想吐血:“還不知悔改!今日必要將你這魔頭誅殺!”
“誅殺?就憑你們這些垃圾。”戚琢玉嗤笑一聲,天空中翻滾的魔霧與暴雷仿佛在響應他的心情,發出陣陣悶雷,驚得一些修為不高的修士在劍上晃來晃去。
戚琢玉哈哈大笑起來,又瘋又神經質:“來得也好。今日本尊不僅要用蘇卿顏的元神祭劍,還要讓你們這些垃圾一起陪葬。”
嗯?等等。
這話聽起來怎麼這麼不對勁。
難道不是應該是什麼蘇卿顏死了你們也要陪葬之類的嗎,戚琢玉是怎麼把這種霸總發言說得如此變態變態冷血無情的。
鳳宣在心裡還沒來得及吐槽兩句,戰爭就一觸即發。
這一次仙門集結了百家力量,魔族也幾乎傾巢出動。
跟之前在竹間小築打的那一場戰爭完全不是一個水平,這一次,連日月都被猩紅的鮮血蒙上了一層紅霧。
震耳欲聾的殺聲,磅礴衝天的魔氣與靈氣。
鳳宣在這一片混亂中跌跌撞撞地跳下劍,一路朝著蘇卿顏的方向走去。
那是一個巨大的祭壇,縹緲仙府的山峰不知道是怎麼被戚琢玉夷為平地的。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一路過去,仙門修士不攻擊自己還情有可原,畢竟他穿著縹緲仙府的校服。可那些魔族妖獸也沒有攻擊自己,就怪怪的。
要不是自己已經用不怨刀斬斷了戚琢玉的情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