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時長老。”“長老。”
蕭沉拈訣自空中落地, 周圍弟子紛紛退後,讓出身位。
其中一人疑惑上前:“師叔親自來此,是有何事交代?”
采摘靈果罷了, 煩瑣小事, 若非師長示下, 他們這些人, 哪有一個會自願前來浪費時辰,況聽聞時長老素來……呃, 飽食終日, 連弟子都不曾收過一個,今日出府前來,實在有些不尋常。
在她身後, 一個身穿同樣弟子袍服的男子勸說:“哎, 蘇師姐, 我等已有通行符, 你又何必管師叔閒事呢。”
蘇雪寧皺了皺眉, 回頭低聲清喝:“師叔若有交代, 何談閒事?孔浩, 莫要失言!”
當著眾人的麵被她教訓, 孔浩臉色略微難看,但看了看蘇雪寧如凝脂似仙的臉,他咬牙笑道:“師姐說得是, 是師弟言語不當, 請師叔恕罪。”
蘇雪寧才又對蕭沉一禮:“師叔請示下。”
蕭沉已暫解禁製,轉眼掃過她, 隨手寫了一道符咒,印在十人額前。
蘇雪寧隻感覺眼前一花, 靈台隨即傳來沁涼清明之感,讓她下意識摸了摸眉間,能感覺到這咒印如同涓流,使靈力生生不息。
回神見蕭沉要走,她忙行禮:“多謝長老賜符。”
抬頭時,麵前那道身影已經不見,隻剩淡然聲音傳來。
“山中靈獸眾多,謹言慎行。”
蘇雪寧道:“是!”
她說著,再看向空無一物的山門,這才明白,何以先前師弟取回通行符時,直言時長老與往日仿佛不同。
同樣的麵貌、同樣的身形。
分明是同一個人,可時長老今日,不細看尚且不知,僅僅三言兩語,讓她感到一陣難以抵禦的壓迫撲麵而來,竟令她氣息凝滯。
想到剛才蕭沉的話,她緊了緊手中佩劍,對身後道:“都聽見了吧,師叔掌管靈山三百年,對此地必然洞悉,進山後,大家務必小心!”
九人齊聲道:“是,師姐!”
唯獨孔浩,說完後看向蕭沉消失的方向,眼神不屑。
這個所謂的師叔,修為在天泑秘境眾長老中最末不說,平日裡也是好吃懶做,境域內一切要務從來不管,這樣的人,也就是運氣好,被上任域主收為弟子,否則以時亦塵的資質,怎配為天泑長老?
還說什麼掌管靈山。被域主發配,前來看守靈山而已,這種俗務,執事、弟子皆可做,簡直不堪大用。
對時亦塵,他一向鄙夷,看在蘇雪寧的麵子上,給一分薄麵也便算了。
孔浩冷笑。
至於靈獸。
區區靈山的畜生,以他的修為,何足為懼?
—
【抱歉,該世界無法連接信息網絡,且係統功能受限,無法定位目標位置。】
蕭沉看向麵板上的地圖。
靈山脈絡起伏,原身修為不足,神識鋪展,也不能從駁雜的靈力中準確分辨出靈物氣息。
何況劇情中,九尾妖狐死前將內丹封入孤雲微體內,自成陣法,就是為了完全遮掩孤雲微身上屬於九尾妖狐的氣息,即便在天泑秘境的域主麵前,看他也和普通靈獸沒有區彆。
係統不能定位,劇情也隻說弟子們在靈山中曾與靈獸衝突,沒寫明孤雲微現身時的具體方位,想從肉眼望不儘的連綿山脈中找到一隻小狐狸,無異於大海撈針。
係統也在犯難,它詢問:【宿主,是否需要覆蓋式搜索?】
覆蓋式搜索,也就是從進入山門起,它跟著宿主走遍靈山的每一處,直至找到目標為止。
這個方法不僅笨拙,還非常耗費時間精力,可除此以外,它也沒有彆的辦法。
蕭沉說:【不用。】
係統起先還在疑惑,看到宿主踏雲停留在十弟子上空,不由恍然,又詢問:【宿主想借他們找到目標蹤跡?那為什麼不和他們一起走?】
蕭沉說:【差之毫厘,謬以千裡。】
係統明白過來,不再多話。
蕭沉的神識落在十人身上。
劇情沒在孤雲微初期著墨太多,這次弟子和靈山靈獸衝突,更多是主角登場時的一記伏筆,不會提及是哪一個弟子、哪時哪刻、在哪個地點,遇到了那隻小狐狸。
現在隻有等。
山中。
十人毫不知情,還在儘職儘責地采摘宴會所需靈果。
孔浩時刻跟在蘇雪寧身旁,漸漸往靈山深處走時,為在山門前時亦塵的話,他還不禁謹慎了一番,但見路途平靜,暗罵時亦塵幾句,也不再多心,又跑向去摘靈果的蘇雪寧。
“蘇師姐,”
他撩袍係在腰間,俊秀的臉上露出一抹微笑,動作間有經過修飾的刻意瀟灑,“我來吧!”
蘇雪寧點了點頭,沒有看他,皺眉往周圍看了看,時刻握劍警戒:“大家都加緊些,我們已至靈山內圈,頻有靈獸出沒,不宜久留。”
孔浩說:“師姐安心,我等十人聯手,方才那兩隻靈獸不也斬於劍下。”
蘇雪寧輕歎:“靈獸開智,何苦多造殺業。”
孔浩還想說什麼,聽到一旁師弟突然驚呼一聲。
“靈獸!”
孔浩看過去,見是一隻銀白狐狸。
白狐尾末、眼角、耳尖各有血染似的烈焰顏色,可能聽到動靜,它睜開眼睛,額前有符紋一閃而過。
那雙被深紅一圈紋理包裹、同樣浸著血色般的獸瞳望過來,隻對上一眼,猶如驚魂奪魄,引人深陷,讓他在混沌中淪落——
“醒神!”
蘇雪寧的喝聲響在靈台,孔浩渾身一顫,才驚醒過來,再看向那隻狐狸,他眼裡帶著不作遮掩的惱羞成怒。
這隻該死的畜生,竟讓他在蘇雪寧麵前這樣丟臉,死不足惜!
孔浩麵上微微猙獰,舉劍立刻向白狐刺去!
“孔浩!”蘇雪寧當即製止,“它尚未化形,身上毫無血氣,可見是一隻幼狐,天泑向來與靈獸親近,你怎可殺它!”
孔浩卻像沒有聽見,利劍已刺至白狐身前。
蘇雪寧氣怒,可她猝不及防,施訣已然來不及,隻能在掐訣間看著似乎呆愣住的幼狐傻臥在原地——
跑啊!
這隻靈獸難道尚未開智?
她還在想,地麵傳來“叮”的一聲!
孔浩刺空了。
他愣了愣,眼見刺中的狐狸變成一團白影在劍下消散,他還沒來得及反應,眼前白光一閃,下一刻,他才後知後覺,脖頸傳來一陣深入骨髓的劇痛!
“呃——”他下意識抬手,按住的地方血流如注,再看到一道白光,不經意間對上一瞬那道奪魄般的血瞳,他眼裡的猙獰全變成更深的恐懼,踉蹌著往後跌退。
蘇雪寧為這眨眼改變的情形愣了一息,掐起的手訣忙換個方位,指向孔浩,為他擋了一擊。
白影被屏障彈回雪地,刹那不見蹤影。
孔浩也轟然倒地。
這一幕發生的太快,轉眼之間,險些身死的便從白狐變成孔浩,直到見他倒下,尚未反應的弟子們才七手八腳圍了上來。
“孔師兄!”“蘇師姐,要去追嗎?”
“罷了,療傷要緊!”蘇雪寧立即盤膝在孔浩身後坐下,“快,扶他起來!”
她掐著手訣,看到孔浩慘白的臉色,又歎一聲。
時長老已親口交代,她亦極力勸說,孔師弟仍是如此莽撞,也該受此教訓。
她正想著,忽見頭頂一道流光劃過。
那是,時長老?
—
蕭沉的神識鎖在短暫現身的小狐狸身上。
從它剛才的表現看,不需要係統提醒,它就是孤雲微無疑。
化形後重傷未愈,即使經過幾天修養,也還在虛弱期,否則剛才對孔浩出手,兩擊不成,他不會退得這麼乾脆。
隻是,遠遁也要耗費靈力。
蕭沉飛身落地,看著背靠石壁,幾乎無力維持站立的白狐。
小狐狸呼吸急促,盯著他的血瞳卻顯得十足冷靜。
從這雙眼神,看不出它已是強弩末矢。
九尾妖狐的內丹隻為遮掩氣息,遊轉的靈力太過龐大,以它現在的實力,還不能動用,但僅憑自己能堅持到這裡,已經是它的極限。
蕭沉緩步到它麵前,抬手微擺。
踉蹌的小狐狸稍稍搖晃,從地麵飄身而起,落在他的掌心。
前爪被迫落在人類手腕,它的身體終於有些許僵硬,一雙眼睛仍盯著蕭沉,絲毫不肯放鬆警惕。
蕭沉看它一眼,並指點在它眉間。
孤雲微正要往後,一道靈力將他牢牢鎖在原地,他掙了掙,已然察覺眼前這個人類的實力,比之前的天泑弟子強橫得多,實非他所能抵擋。
但此人在他重傷天泑弟子後出現,莫非也是天泑秘境中人,是為殺他泄憤而來?
孤雲微蹙著眉。
他的靈力已消耗殆儘,此人出手,他必死無疑——
驀地。
孤雲微眸光微沉。
有溫和的靈力自靈台流入,正滋養他破敗不堪的經脈。
他抬眼,看向蕭沉。
此人追尋他一路而來,不為殺他,而為他療傷?
見他重傷天泑弟子如此無動於衷,反行此舉,難道,他並非天泑之人?
他思緒間,蕭沉已經收手。
小狐狸受創過重,此刻不宜滋補太多。
孤雲微急促的呼吸緩緩平複,體內附骨之疽的痛苦也在減輕。
下一刻,他感覺到身上的束縛解開,另一隻手自他尾端拂過——
孤雲微身體僵住,正要避開,那隻手再劃過他的背,落在他頸後。
蕭沉拇指撫過這隻狐狸的頸側,看著它抬起的眉眼:“你該化形了。”
孤雲微又掙了掙,聽到他又說。
“跟我走吧。”
這不是詢問,而是再自負不過的通知。他篤定他無法拒絕。
耳邊繼而有凜冽風聲響起。
孤雲微隻好臥進人類臂彎。
莫名的,這人的氣息如此陌生,卻讓他如此熟悉。
第 72 章
靈獸化形通常在成年期間, 需要內丹自結。化為人形後,靈力自行運轉,對修行極有助益。
蕭沉站在雲端, 單手攏住懷裡呼吸微弱的小狐狸, 垂眸看它一眼, 再轉向係統麵板。
化形期間、尤其大妖血脈, 必定引動天地靈氣,孤雲微因此暴露行跡, 又因母親九尾妖狐被天泑圍殺, 沒有充足的靈氣供養,也沒有時間入定,失敗是意料中事。
不過化形失敗, 九尾妖狐身死, 幼年期靈獸無法安撫暴動的靈氣, 這些靈力不受疏導灌入四肢百骸, 他體內的經脈損傷嚴重, 短期內不能再次化形。
孤雲微現在最需要的是療傷。
係統很快有了發現:【宿主, 前方三千米。】
蕭沉注意到它在地圖做下的標注, 飛身下行。
孤雲微當即察覺到改變的動向。
他對氣息敏銳, 這附近的靈獸,不論血脈或是靈壓,都比來時強橫。
當是靈山內圍。
孤雲微眸光閃動。
他記得母親傳音的最後一句話。
“留在此地, 休往深處, 靈山內圍靈獸眾多,你身負九尾妖狐血脈, 必遭覬覦,切記療傷要緊, 莫要執著化形!”
離彆匆匆,那日他被母親內丹壓在地麵,頭頂磅礴劍氣遮天蔽日,天地一片昏暗,是以連最後一麵都未曾再見,他視線再明晰之際,漫天已是靈體消散的銀塵,隻有淩亂幾縷飄至靈山,隨著內丹傳來的壓力,一同消散。
孤雲微雙眼半斂。
雖無甚多母子之情,但母親為救他而死,這筆血債,天泑須要償還。
念及此,他轉眼看向蕭沉。
此人修為淺薄,他未化形,全盛已可匹敵,可見卑弱,又為何深入靈山?
莫非,也受天泑追迫至此?
正思緒間,蕭沉落地。
看到不遠處那株含苞待放的淡粉色靈花,孤雲微蹙眉。
尚有距離,呼吸間已可察覺此花旺盛生機,及其中蘊含的濃鬱靈氣,此等天地寶藥,生在此處,不知多少大妖窺伺。
此人竟如此不自量力,以低微修為,也想與大妖相爭。
孤雲微左右看過,稍稍用力,在蕭沉懷中起身。
將死之人,不必與之為伍。
縱然此地步步危機,但他想走,又有何難——
就在這時,湖中靈花輕輕一顫,花苞綻開。
沁人心脾的花香伴隨靈力,刹那鋪展,周圍的氣息也隨之暴亂。
一隻巨猿驟然從天而降,落在靈花一旁,伸手正要摘藥,一道閃電般的綠色長影從它手背飛過,直直射向它的丹田。
要害遇險,巨猿忙收手擋下,也被撞得往後倒退三步,震得地麵轟然作響。
綠影又悄然回到樹梢,身體蜿蜒間藏入陰影,隻剩蛇頭隱約露出一半,吞吐著猩紅蛇信。
孤雲微看過兩處,眸光落在林中。
這裡不止兩隻大妖,僅憑這個人類,絕不是對手。
休息良久,他已恢複稍許體力,站在人類臂上,他找到落腳點,正想離開,頸後忽地一重。
“不要亂動。”
人類的聲音漫不經心,仿佛身處必死境地,仍然從容。
這樣的語氣,似曾相識——
孤雲微回神過來。
但正是方才一瞬恍惚,他已被人類收入袖中乾坤,難以脫身。
他蹙眉看向袖外,卻被翻飛的袖口打回原地,還沒為人類的獨斷專行生慍,就看見對方穿行於大妖之間,每每將要葬身,卻又每每險之又險轉危為安——
漸漸,孤雲微蹙起的眉間徹底鬆弛。
一兩次也許是運氣,總是如此,說明此人確有幾分本領。他竟看走了眼。
不多時看到寶藥被蕭沉收入囊中,孤雲微走到袖口,還沒抬眼去看,一道靈力突然自上而下,倏地沒入靈台。
“睡一會吧。”
昏睡之前,想到這惜字如金的人類的上一句話,孤雲微眉頭又皺起。
——此人是嫌他動得太多,索性如此讓他安靜?
—
不知過去多久。
孤雲微再醒來時,身下是柔軟的蒲團,室內火光四溢,暖意堆疊,境遇和他在靈山雪地時有天壤之彆。
周圍也寧靜安然,隻有細微的清脆磕響,和撲至鼻前的清心濃香。
是丹藥?
孤雲微鼻子略略輕聳,還沒聞出其中氣息,聽到門外逐漸嘈雜。
一道聲音響在門邊,語氣焦急,帶著擔憂:“時長老,孔長老到了!”
蕭沉盤膝坐在丹爐前,紋絲未動。
銀白的狐狸臥在丹房唯一的蒲團上,聽到門外的動靜,耳朵晃了晃,一眼半睜,眸光滑向不為所動的蕭沉。
“時亦塵,你給我出來!靈山之事,你必須給我解釋清楚!”
話音落下,房門霍然轟開!
一道身影站在丹房門前,怒氣衝衝,揮袖撥開一旁執事的手,跨進門檻。
看到門內的場景,來人一頓,皺起眉頭。
執事不敢與他爭執,好懸站穩,也看向門內,忙行禮道:“孔長老,您也看見了,時長老正閉關煉丹,若是此時驚擾,恐對時長老修行不利啊……”
孔長炳眉頭皺得更緊。
煉丹?
時亦塵這個不思進取的廢物,怎麼突然煉起丹藥來了?
見他似有緩和,執事鬆了口氣,又說:“且日前靈山一事,蘇雪寧等弟子也在,都言當日時長老並未與他們同行,長老,此事是否有些誤會?”
提起這些,孔長炳臉色又難看起來:“誤會?不論如何,靈山受時亦塵看管,我兒在靈山重傷垂危,他這個長老難辭其咎,他今日必須給我一個交代!”
執事還在為難,門內冷不丁傳來聲音。
“孔長老想要什麼交代。”
兩人及門外眾人不約而同循聲看了過去。
蕭沉正起身,抬手微擺。
爐蓋飛起,更濃鬱沁香的靈力化為一圈波紋,無聲蕩漾擴散。
孔長炳看著他的背影,又看向飛入他掌心的三粒丹丸,眼中驚疑不定。
丹藥也分品級,此丹靈力充裕,卻氣息純淨,不必煉化便可服用,絕非凡品!
這個廢物何時有了這等本事?
執事看不出丹藥好壞,見蕭沉煉丹結束,忙上前去,低聲傳音道:“時長老,是孔浩忽然傷重,如今性命垂危。”
孔長炳此時也記起來因,怒聲喝問:“我兒在靈山重傷,你當時在何處?又為何兩日不見蹤影!”
他自知此此事與時亦塵無關,可浩兒瀕死,那該死的畜生尋不出蹤跡,他總不能將靈山所有狐狸屠戮殆儘,便隻能找看守靈山的時亦塵發泄怒火。
蕭沉掃過一旁蒲團。
上麵早已空無一物。
“時亦塵,我告訴你,若你給不出一個解釋,就算鬨到域主麵前,也休怪我無情!”
蕭沉看他一眼,淡聲道:“孔浩的事與我無關,我的去處,也不必向你交代。”
“你——!”孔長炳怒極反笑,舉手就要掐訣。
蕭沉已拈訣召起府內法陣。
孔長炳萬沒想到,這個百無一用的廢物一言不合,竟敢向他動手,可這陣法等階頗高,出招刁鑽狠辣,他一時也沒有辦法。
再看時亦塵——
“吱呀”
丹房的門重又閉合,門內又傳來時亦塵的聲音。
“送客吧。”
執事滿頭大汗,看向孔長炳,咽了咽口水:“孔長老,隻要出了大陣,這陣法自然不會攻擊您。”
孔長炳揮劍蕩開一擊,來時的怒火不僅發泄不出,還滾在胸腹,愈演愈烈。
“好,很好。”他冷冷笑了一聲,眼神陰狠,“時亦塵,我倒要看看,你此生是否不再走出這府門半步!”
說完,他掐訣飛身而起,到了府外,又看向房門緊閉的丹方,冷著臉化為流光遠走。
執事看看天邊,又看看丹房,臉色發苦。
明日便是小白澤作客天泑秘境之時,神獸自與靈獸親近,他本以為他們靈山一脈能因此與神獸結緣,在境遇內搏一搏前路,不想時長老竟在此時與孔長老起了齟齬。
若有孔長老從中作梗,時長老明日是否見到小白澤都是未知之數,何況請神獸前來靈山……
執事想著,長長歎了一聲。
他拖著沉重的步伐回到丹房前,行禮道:“長老,蘇雪寧他們當日采摘靈果不足數量,想請長老再賜下通行符。”
下一刻,十張通行符飛立麵前,執事抬手接過。
“弟子告退。”
—
門內。
蕭沉掐訣在門上設下禁製,盤膝在蒲團落座。
“出來吧。”
一道銀白身影閃身而出,悄聲落在蕭沉麵前,卻不靠近,一雙血色眼睛盯著麵前的人類,眼底冷寒。
此人並非如他所想,受天泑追殺,而是天泑長老。
身為長老,那日陣起圍殺母親,他怎會不儘全力。
換言之,這個時亦塵,是當日罪魁禍首之一。
從靈山將他帶入天泑,時亦塵想必不知他身有九尾妖狐血脈。
“過來。”
孤雲微未動,察覺身上有靈力瞬時纏繞綁縛,將他強行拉近,他眸光更冷。
蕭沉抬手扣住它的下巴:“張嘴。”
孤雲微已看到眼前指間氣息純鬱的丹丸,不由微怔。
這丹藥靈力純鬱,修為再低,服用也並無害處,他原以為是時亦塵修為低微才會如此煉丹,不曾想——
驀地。
捏在下頜的手力道稍重,丹藥隨後入口,轉瞬化為如水靈力,流入經脈,彙入丹田。
孤雲微當即閉眼,運轉周天,輕易將靈力納入內丹,隻等徹底煉化,他的傷勢便可好轉。
不過,僅僅一粒,尚不能讓他複原。
時亦塵煉丹三粒,其餘兩丸……
注意到小狐狸的視線,蕭沉抬手把它拎進懷裡,並指點在他丹田處,檢查過他的傷勢,方道:“一天一粒,不要貪多。”
陌生卻熟悉的指腹落在小腹,孤雲微身體僵硬。
他微掙了掙,不想對方隨之鬆了手,他也落回地麵。
這人……
第 73 章
喂孤雲微服過丹藥, 蕭沉幫它疏導療傷兩個時辰,天色也全然暗了下去。
見小狐狸身上有銀白靈光波動,他並指再施一道禁製, 免得引來窺探, 招惹麻煩。
見狀, 孤雲微回到蒲團臥下, 閉眼煉化丹力。
時亦塵尚不知曉他是九尾狐,趁此時機, 他需儘快休養, 待傷勢痊愈,再試化為人形,屆時足以蒙過天泑耳目。
然而幾息工夫, 腳步聲響起。
蒲團上, 狐狸耳朵微晃, 狹長上挑的狐狸眼睛睜開一條細縫, 看到蕭沉回到丹爐前盤膝坐下, 翻掌取出一株靈花, 靈力如火, 正席卷煉化。
是那株寶藥。
孤雲微垂下眼簾, 思緒忽又遊轉。
他已察覺,服用的那粒丹藥,所用藥材皆是時亦塵自靈山深處所得。
原以為時亦塵涉險闖入靈獸積聚之地, 是貪欲所致, 如今看來,竟是為他療傷籌謀。
為一隻萍水相逢的靈獸, 人類不僅動用寶藥為他療傷,先前也未曾將他傷及天泑弟子之事相告, 反而不惜與同門反目、為他掩護隱瞞,一樁一件,實非尋常。
孤雲微眯了眯眼。
或是時亦塵已明了他便是九尾狐,隻是假作不知,好待時機成熟,方可利用?
他想著,轉向仍閉目煉藥的蕭沉。
此人修為頗淺,卻自有威壓在身,仿佛萬事在他手中,如同探囊取物,不費吹灰之力,十分怪異,且一貫麵不露色,行事亦如此不疾不徐,從言行舉止,絲毫無可探得心中所想,城府深極,他生平僅見。
再者,他與他從未見過,他又為何從此人身上感應到熟悉氣息。
孤雲微最後再看過蕭沉的側臉,重又閉眼。
自見到這個人類起,太多疑問在他心頭盤繞,但千絲萬縷,找不到一分頭緒,如今療傷在即,他隻能壓下心間雜念,繼續運轉周天。
蒲團邊緣,末端染紅的狐尾上下掃動兩下,也很快受主人壓製,垂落下去。
一旁,蕭沉緩緩睜眼,餘光掃過小狐狸安靜的身影,擺手將掌中煉化的靈液送進爐內。
不多時,淡淡清香又在丹房醞釀。
—
翌日。
辰時。
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
“長老,時辰快到了,該去太啟宮了。”
蕭沉將爐內兩粒丹丸分彆裝進瓷瓶,在修煉一夜的狐狸額前留下一道印記,才閃身出了丹房。
門外執事眼前一花,就看見人影出現在麵前,不由驚愕。
自家長老的修為,他們這些執事最為清楚,平日連尋常解除上門禁製的法訣都費時良多,昨日用出府中大陣,看起來威風,可用出幾息便閉門不出,他還以為今日長老必定精力不濟,結果再見,卻連瞬步都能施展……
此等精妙法訣,對靈力掌控的要求極高,曾除去時長老外的各大長老,天泑弟子中,也隻有各宮各府的寥寥弟子用得出,如今時長老竟也成了。
執事忙道:“恭喜長老修為精進!”
蕭沉說:“走吧。”
執事行禮應是,隨他祭劍直上高空,飛往天泑中心處的太啟宮。
兩人到時,主殿前已站了不少人。
執事低聲說:“長老,神獸白澤辟除一切邪氣,有小白澤庇護,修煉便無後顧之憂,於修行也大有裨益,我們靈山一脈……”
他的話點到為止。
可話雖說出了口,他心中抱有的希望卻不多。
時長老就算修為有所精進,昨日也得罪了孔長老,更拿不出天材地寶作禮,送給小白澤,哪裡能爭得過其餘各宮各府呢?
他隻能寄希望於長老在小白澤麵前千萬不要表露平日舉止,引得小白澤生厭……
執事憂慮間,已隨蕭沉落地。
“時長老。”“時長老。”
除了弟子們行禮問過,長老們對於時亦塵來到,沒有太多反應,唯獨孔長炳,冷笑哼了一聲。
執事見了,心裡七上八下。
這時,一個弟子從域主身後走來,對孔長炳和蕭沉行禮道:“孔長老,時長老。”
聲音清越,語氣尊敬,禮數周全。是蘇雪寧。
她禮後直起身,臉上帶著慚愧:“聽聞孔長老昨日因孔師弟一事,與時長老多有誤會,弟子心中難安,此事,實屬弟子未於雪山護住孔師弟周全所致,如今孔師弟傷重未愈,弟子願受一切責罰,還請兩位長老莫因弟子之過,生出嫌隙。”
孔長炳冷冷看她一眼,欲言時,轉眼看到一旁看過來的域主,又咬了咬牙,把話咽了回去。
浩兒之事,蘇雪寧自然脫不了乾係,若非她是域主弟子,他怎會輕饒!
她逃了責罰,不慶幸便罷了,竟來為時亦塵說情,當著境域眾長老,莫非指責他不辨是非不成?
“雪寧,回來。”
蘇雪寧回頭,見師尊正看她,語氣有隱隱命令,她握緊佩劍,隻好回到師尊身後,傳音道:“師尊,弟子等進靈山前,時長老還賜下靈符,便於靈力自行恢複,何況采摘靈果,本無需長老親自護送,孔師弟一事,時長老實屬無妄之災——”
“夠了。”域主也傳音道,“長老事宜,何需你一個弟子辯駁。”
“可——”
域主又打斷她:“此事長炳自有分寸,你不必多言,當務之急,是神獸白澤是否入住太啟宮,你族中曾有朱雀血脈,同為神獸,小白澤當對你有幾分親近。雪寧,莫要因小失大,枉費良機。”
蘇雪寧握劍的手緊了又緊,隻好輕歎一聲,謹遵師命:“是,師尊。”
域主看了看她,又看向另一側的孔長炳和時亦塵。
同為天泑長老,孔長炳道行高深,手段略有狠辣,卻也果決。
當日起陣圍殺九尾妖狐,便是孔長炳當機立斷,雖傷了不少弟子,如今引來小白澤報恩,不失為一樁美談,也是孔長炳大功一件,他怎好在此時問責,豈非讓人寒心。畢竟孔長炳並非出自境域,若他怒而遠走,有損天泑實力與聲名。
至於時亦塵。
域主暗歎。
對這個不思進取的師弟,他也是無計可施,圍殺九尾妖狐時貪生怕死,不肯出力,如今,隻好受些委屈了。
“快看!是神獸幻象!”
域主抬頭,果然看見天際紫幻異象,是神獸顯聖獨有的寶光。
孔長炳也立時看到雲層中護送小白澤的一行人,猜到對方是神獸中的成年一脈,不敢怠慢,忙收整儀表。
他剛要往前,看到一旁立在原地的時亦塵,心中又是鄙夷。果真是扶不上牆的爛泥,神獸已至,還這般不知所謂。
孔長炳眼中劃過森冷,袖袍中的手掐訣如飛。
既然如此,便彆在小白澤麵前丟人現眼了。
你就留在此地吧!
—
“長老,我們也快些去吧,”
看著域主率眾多長老弟子迎向空中,執事站在蕭沉身後,連聲催促著,“再不去就來不及了!”
蕭沉看著身前一圈無形屏障,隻道:“不急。”
“……”確定這不是幻聽,執事幾乎跳腳。
不急?
你不急我急啊!
執事心急如焚,急得恨不得拖著長老飛過去。
可尊卑有彆,他眼睜睜看著眾人到了神獸麵前,最後還是欲哭無淚,垂頭喪氣地癱坐在地。
這都叫什麼事啊?
他怎麼就攤上這樣無用的長老呢——
等等。
執事忽地鼻子動了動。
好靈透的氣息!
他循著味道起身,對著自家長老的方向聞了聞,走近一步,才看見長老手中的瓷瓶。
那股直沁肺腑的氣息,正是從這瓷瓶中散發出來。
執事忙問:“長老,這是?”
蕭沉說:“衍靈丹。”
衍靈丹!
執事張大了嘴。
這丹藥最重要的一味主藥——衍生花,可遇不可得,製成的丹藥無一不是仙品,衍靈丹更是其中之最。
服用此丹,枯竭的經脈可瞬息靈力充盈,源源不絕。曆練時或可保命,突破時也無需憂心靈力。總之效用無窮。
最重要的是,這衍靈丹在靈獸中還有另一個名字,化形丹!
眾所周知,靈獸化形的關鍵,就是充足的靈力,血脈越是強大,需要的靈力也越多,神獸化形更需引動天地靈氣,才有望成功,否則稍有不慎,便功敗垂成。
但有了這樣一粒丹藥,化形便能安然度過,所以就算神獸,對此丹也是十分需求。
想到此處,執事眼睛亮起:“時長老,那還等什麼,您將此丹贈予小白澤,他必定對您另眼相待。”
蕭沉並指在瓶口拂過:“不急。”
執事:“……”
他看了看長老手裡的丹,又看了看長老,深深呼吸,閉起雙眼,假裝不急。
可慢慢的,他聽到頭頂有風聲呼嘯而過。
緊接著是一聲聲呼喚。
“沛兒!”“小沛!”
執事下意識重新睜開眼睛,猛不防看到麵前一道貓兒般大小的金紅影子閃過,刹那襲至長老身前。
“長老小——”
最後一個“心”字尚未出口,他定睛一看,那金紅影子已停在長老身前。
準確些說,是停在長老手中的丹瓶前。
蕭沉垂眸看著湊在瓶口輕嗅的身影。
後者雙爪緊緊扒住瓶身,抬頭看向他,金色的獸瞳裡滿是期冀。
靈獸五感敏銳,神獸自然是其中翹楚。
衍靈丹氣息充裕,短短一段距離,不難被察覺。
此時小獸身後匆忙追來的眾人也已趕至。
當前一排,試圖在神獸一脈麵前嶄露頭角的孔長炳卻急停下來,又驚又怒,臉色鐵青。
怎麼是他?
其餘人沒注意到他的異常。
當先一人更是出聲喝道。
“淩沛,休得無禮!”
淩沛?
這不是那小白澤的名字嗎?
一旁,執事的眼睛瞪如銅鈴。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那貓兒一般的小白澤眯眼蹭在長老指背,又似乎討好地擺了擺尾,心中的驚喜錯愕不可言說。
小白澤,這是,被長老拐到手了?
第 74 章
“這位道友, 淩沛自幼於山中長大,未通禮數,無意衝撞道友, 還請不要見怪。”
當先的男人已經閃身到小白澤身旁, 忙抬手按住它的後頸, 阻止它把臉埋進瓶口, 又對蕭沉道,“在下齊青, 代他向道友賠個不是。”
蕭沉道:“無妨。”
小白澤行動受製, 前爪還是緊緊抱住瓶身,察覺齊青手上用力,更是四肢齊上, 直接抱著蕭沉的手不鬆開, 一雙明亮燦金的獸瞳望著蕭沉, 又往蕭沉指背蹭了蹭, 喉嚨裡發出輕微的呼嚕聲。
周圍眾人各懷心思, 卻都看得清楚。
很顯然, 小白澤對時亦塵的這粒丹藥十分渴求。
齊青麵露尷尬, 更多的是無奈:“道友見諒, 他在山中放肆慣了,我這便讓他回來——”
“不必。”
蕭沉單手拈訣,引出瓶內丹藥, 送到齊青麵前, “既然它喜歡,送給它吧。”
齊青一愣。
片刻, 才看了看蕭沉,含笑接過:“那便多謝道友厚贈了。”
此丹珍貴, 他一眼便知。
不做化形之用,也可保命,莫說淩沛,連他也有幾分眼熱,此人隨意相贈,可見豪爽。
若論方才,縱是此人有意為之,也算作對淩沛看重,遑論化形丹五界少有,淩沛正值化形之際,族中幾次去尋皆是無功而返,如今實是一場機緣。
再說,齊青看向蕭沉。
這個人類,眉宇之間威勢自成,深不見底的雙目也沉沉淡薄,不像陰謀詭計的狡詐之徒,隻是……
修為何以如此低微?
倒是正因如此,這枚於人修也異常珍惜的丹藥,他本該自行服用。
想到這,齊青無奈再看直衝自己而來的淩沛,揮手收了化形丹。
這小祖宗,初至天泑,便搶了如此珍貴之物,真是無法無天……
“亦塵說得不錯,既是它喜歡,送予它便是。”
域主笑著走上前來,“尊者一路奔波,不如先行進殿,歇息片刻?”
齊青行禮道:“域主客氣了。”
他正要去找淩沛,轉臉卻見小祖宗已然離開,想必發覺一時半刻拿不到化形丹,便也不再停留。
他轉過一圈,無奈發現,淩沛又飛至那贈藥之人麵前,圍著人類飛了一圈,時不時輕嗅兩下,似是很感興趣。
眾人也見到這一幕,眼神各異。
域主麵上笑道:“看來小白澤很是喜歡時師弟啊。”
師弟?姓時?
怎麼不曾聽聞?
齊青心念一動:“不知道友是天泑哪位長老?”
聽到他問,孔長炳終於按捺不住,強壓心底的鄙薄,也笑說:“尊者有所不知,時亦塵時長老掌管靈山,平日不曾外出走動。”
掌管靈山。
齊青看過一眾長老的神色,心中明了。
今日之前,族中已將天泑秘境諸事調查清楚,靈山雖容納天地靈寶,卻有禁製守護,執事弟子等隻在外圍靈田植物,根本無需看顧。
而這位時長老,看管一座無需看管的靈山,資料亦不曾注明,想來於天泑可有可無,從其餘長老輕視,足見一斑。
不過時長老厚禮相贈,淩沛也該投桃報李。
齊青思緒轉動,向蕭沉禮道:“原來是時長老。長老掌管靈山,必常與靈獸相伴,淩沛頑劣,不便在各宮打擾清修,靈山正與他相配,不知時長老是否屬意,將淩沛收為門下弟子,費心教導。”
此言一出,周圍一片寂靜。
孔長炳眼中的譏諷也刹那崩裂,轉為驚怒交加的不信。
僅憑那個廢物的修為,齊青竟讓小白澤做他的弟子?怎麼可能!
域主也沉默半晌,出聲道:“尊者是否再行考量?時師弟品性雖好,教導小白澤必定儘心竭力,隻他修為……”
在場都不是蠢人,話到這已夠了。
齊青笑了笑:“域主善意,淩沛心領了,時長老修為足矣,淩沛若拜入他門下,是一樁幸事。隻是,不知道時長老意下如何?”
淩沛修煉主傳承,本就與人修不同,拜師隻為名正言順留在天泑罷了,至於拜誰,修為高低,錦上添花而已,無需在意。
眾人不由轉向蕭沉。
域主也看了過去,心中百感交集。
蕭沉立在原地,圍繞他身旁的小白澤聽到齊青的話,兩隻前爪在空中輕劃兩下,徑自撲進了蕭沉懷裡,在他前襟蹭過。
齊青見狀,笑意更深:“淩沛與時長老緣分頗深,他從未對人類如此親近。”
便是族中,淩沛這樣的表現也是少見。
想必是那粒化形丹的作用。淩沛慣會用這一招騙取好處,若時長老吃用,日後靈山……
齊青歎笑著搖頭。
在他身後,孔長炳臉色青紅,再也忍不住了:“小白澤拜師非同小可,尊者何不再作考慮?”
齊青笑意微斂:“拜師人選為淩沛緣擇,此是天意,何須考慮?”
孔長炳還要說話:“可——”
“長炳。”
聽到域主暗含警告的語氣,孔長炳眼中陰翳,隻好按下胸中不忿。
域主道:“此事已定,你不必再為亦塵憂心,他修為雖尚淺,有尊者相助,何必多慮。”
孔長炳咬牙切齒:“是。”
他說著,轉向時亦塵。
時亦塵正抬手翻掌,舉止與往日不同,竟有幾分波瀾不驚,小白澤跳入他掌中蹲坐,伶俐至極,讓他更加痛恨。
這個廢物,何以如此好運!
他身後的弟子們與他想法不同,聲音細碎,傳到耳邊也如此煩心。
“這小白澤真是可愛!”“是啊,你瞧它坐在時長老手中,確與長老有緣呢!”
視線的中心。
蕭沉看著掌上眸光靈動的小白澤,忽而記起那隻狐狸。
初見那日,同樣的位置,那雙包含警惕的眼睛,遠不如這一雙乖巧,卻更爍亮,閃熠驚人。
—
煉丹房。
蒲團上。
狐狸晃了晃耳朵,體力運轉周天的靈力堪堪沒入內丹,就聽到門外嘈雜一片。
“聽說了嗎!小白澤選了咱們長老,要拜入長老門下呢!”
“什麼?小白澤?竟有此事?”
“那還有假?小白澤選中長老,那齊青尊者二話不說,便讓小白澤拜入門下,看天色,長老當快回來了,你一看便知!”
“太好了!小白澤乃祥瑞神獸,前來靈山,我等也能沾一沾光——等等,長老從未收徒,小白澤拜入他門下,豈非是長老第一個弟子?”
“自然,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
門內。
孤雲微緩緩起身。
他看向被設下禁製的房門,利爪扣進蒲團,心間有怒火燎原燃起,被欺騙的憤怒遠盛或許有的性命之危。
時亦塵將他帶回,如今與白澤結緣,莫非是為將他送給白澤?
“快快快,長老回來了!”
孤雲微聽到門外轉瞬而來的幾道凜冽風聲,向門上禁製拍了幾下,房門巋然不動。
但緊接著,風聲遠走,落在府中正殿。
嘈雜聲響也都一擁而上,前往迎接。
“長老!”“長老回來了!”
蕭沉和齊青一齊落地,小白澤站在齊青肩上,好奇地看著圍上來的人群。
齊青身後一行人四散站在齊青身旁,對這樣的景象早有預料,並不阻止,卻也時刻可以出手。
“長老,尊者。”為首的執事走上前去,行禮道,“房間已備下,不知尊者今夜是否在靈山稍作歇息?”
齊青搖頭,對蕭沉說:“有勞時長老費心安排,隻是族中尚有要事,在下不便久留,淩沛既已送至,在下也該離開了。”
聞言,小白澤轉臉看向齊青,眼裡帶著不舍。
齊青笑說:“放心,三日後族中事畢,我再來看你,這三日你也要認真修煉,以備化形。”
小白澤點了點頭,尾巴在他肩上輕掃。
齊青摸了摸他的腦袋,又轉向蕭沉:“那便與長老言定,三日之期,待在下歸來助淩沛化形後,再行拜師之禮。”
蕭沉頷首:“一言為定。”
齊青退了一步,率眾對他行禮,最後看了看小白澤,才轉身飛入天際。
小白澤飛到蕭沉肩膀,抬頭久久望著遠去的一行背影,尾巴也垂落下去,沒精打采的模樣。
蕭沉從乾坤袋裡取出一瓶丹藥,隨手扔給它。
小白澤眼睛一亮,立刻飛了出去,四爪共用抱住丹瓶,聞到瓶中溢散的清香,饜足地飛在蕭沉身旁。
蕭沉已轉向丹房,對執事道:“送它回房。”
執事剛要應是,小白澤輕飄飄繞出他恭敬伸出的手,重新落在蕭沉肩膀。
執事一臉為難:“長老,這……”
小白澤蹭了蹭蕭沉衣領。
蕭沉看它一眼,對請示的執事略一擺手。
執事會意,躬身退下。
蕭沉飛身而起,轉瞬到了丹房。
小白澤早已打開丹瓶,抱住瓶身往嘴裡灌了幾粒,正嘗味道,蹲在蕭沉肩上一同進了房門。可尚未看清門內場景,突如其來的一道白影驟然襲來,它一時驚嚇,前爪一顫,丹瓶滑落,勢不可擋的鋒芒已至麵門——
“轟——”
利爪被靈力罩擋下,白影如電折返。
小白澤僵在蕭沉肩上,下意識急退,又連忙飛到蕭沉身後,前爪搭在蕭沉肩上,偷偷露頭。
是一隻狐狸。
小白澤拍了拍幾乎要跳出胸膛的心,他還以為——
忽地,對上狐狸那雙凜厲冰寒的眼睛,小白澤又僵住了,往蕭沉頸後又藏了藏。
直覺爪子也被盯上,他微微一顫,把搭在人類肩上的前爪也縮回胸前,躲了起來。
孤雲微的視線轉向時亦塵。
人類如常邁入門檻,似乎方才無事發生。
唯有那隻膽小如鼠的白澤,正躲在人類身後瑟瑟發抖。
“過來。”
這道平淡的低沉聲音,也和平常沒有兩樣。
孤雲微停在原地,還沒細細打量,就被熟悉的靈力綁縛,強行帶到人類麵前。
小白澤再往下藏了藏。
孤雲微掃過那道金紅影子,血紅眼底隱隱劃過輕蔑。
蕭沉抬手把小狐狸撈進懷裡,擺手關了房門,才道:“以後不要對淩沛動手。”
小白澤豎起耳朵,悄悄聽著。
聽到這一句,他昂首挺胸,飛上蕭沉肩頭,對上狐狸的眼睛,又直直往下墜降。
孤雲微掙了掙,眸光冷然。
他想做何事,何時輪到此人置喙。
再者,此人將白澤引來此處,許是欲將他置於死地,他絕不可能坐以待斃。
“從今天起,”蕭沉撫在狐狸狹長的眼尾,“他就是你的師弟。”
孤雲微一怔,動作不覺頓住。
師弟?
他抬眼看向蕭沉,不久前聽到的聒噪對話就在耳邊。
‘長老從未收徒,小白澤拜入他門下,豈非是長老第一個弟子?’
‘自然,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
這隻白澤,不是時亦塵唯一的弟子?
第 75 章
淩沛躲在蕭沉身後, 悄悄露出一雙眼睛,看到蕭沉懷中那隻凶神惡煞的漂亮狐狸,本又要躲起來, 卻發覺對方身上的狠戾氣息已消散。
再聽到蕭沉的話, 他也是一怔。
這隻狐狸, 是師兄?
淩沛前爪正要搭在蕭沉肩上, 想到方才狐狸的眼神,微晃的尾巴不由垂下, 沒敢再上前。
唉, 誰能告訴他,脾氣這樣臭的師兄,該怎麼相處?
“你也過來。”
聽到蕭沉的聲音, 淩沛感覺到身上束來的靈力, 自覺放鬆, 隨之來到蕭沉麵前。
他看了看臥在蕭沉臂間的狐狸, 又看向蕭沉尚且空空如也的右臂, 正欲撲上前去, 身上靈力卻將他托負原地, 不得寸進。
蕭沉說:“這裡是丹房, 不宜修煉,執事已經為你準備住處,稍後我送你回去。”
“……”
淩沛眼睛亮起。
從這段話裡, 他隻聽到兩個字。
丹房!
忘了周圍有靈力環繞, 他往前一衝,正中靈力罩, 撞得腦袋昏沉,踉蹌著晃了晃。
見狀, 蕭沉翻掌取出一瓶丹藥,並指以靈力送至他身前。
淩沛頓時站定,亮著雙眼伸出兩隻前爪,堪要抱住,眼前一花——他抱了個空。
“噔”
淩沛循聲看去。
是丹瓶磕碰的聲音。
本該在他手中的丹藥,如今直直立在那狐狸鋒芒畢露的利爪前,隨即橫躺,飛進狐狸爪下。
孤雲微收下丹藥,上挑的眼睛半斂半睜,睨過淩沛,帶著似乎生來的居高臨下。
淩沛怒了一下。
但進門時一擊,他確非這隻狠狐狸的對手。
想到這,他不忿地看了狐狸一眼,委屈的眼神轉向蕭沉。
蕭沉也拍了拍懷中狐狸的腦袋:“他不日化形,需要靈氣滋養,不要胡鬨。”
孤雲微閉眼,沒有將丹藥歸還的意思。
蕭沉看它一眼,隨手再取出一瓶丹藥送給淩沛。
這一次,小狐狸沒再動手。
淩沛忙四爪並用抱緊丹瓶,生怕他又來搶。
蕭沉看出它們不對付,也沒打算讓它們友好相處,見小白澤緊張戒備的模樣,索性把狐狸放下,先送淩沛回去。
孤雲微落在蒲團,看向時亦塵的背影。
那隻白澤也急急落在時亦塵肩膀。
“在這等我。”
一句話落,房門閉合。
孤雲微眼中最後看到的畫麵,是白澤正蹭在時亦塵發間。
如此親昵。
隨著門縫緊閉,這場景倏然不見。
孤雲微重又閉眼。
隻無端的,那一幕在腦海又浮現,讓他難以靜心。
良久。
孤雲微皺了皺眉。
時亦塵收徒,師徒如何相處,與他何乾?
卻為何,看到白澤與時亦塵親近,他沒來由地心生厭惡。
孤雲微從蒲團起身。
他撥開爪下的瓷瓶,聽到它“咕嚕”滾遠,心中隱約的煩躁更甚。
每與時亦塵見麵,疑竇總不解反增。
時亦塵究竟是否知曉他為九尾狐,是否知曉他與白澤之間的恩怨,無故收他為徒,又是否另有目的?
孤雲微盯著門口的禁製,腳下頓住。
罷了。
他的傷尚未痊愈,化形也需契機,此時無需計較這些。
若時亦塵果真心懷鬼胎,待得化形之日——
孤雲微眸光閃動。
——便是他離開靈山之時。
—
【宿主,目標與主角有深仇大恨,你為什麼要同時把他們收入門下?】
從視角看到宿主安頓好主角,係統才開口問道,【如果目標對主角懷恨在心,一時衝動想動手,在這裡非常方便。】
蕭沉說:【他不會動手。】
係統為此疑惑:【為什麼?】
蕭沉說:【既然勝券在握,何必鋌而走險。】
孤雲微想要的不是主角的命,而是整個天泑為九尾妖狐陪葬,為一個不在眼裡的小卒暴露,這不算衝動,而是愚蠢。
係統似懂非懂。
可宿主篤定目標不會對主角下手,它明白過來:【所以宿主這次是想把主角直接留在身邊,方便幫他提升實力?】
蕭沉說:【嗯。】
係統看著麵板上針眼大小的紅色微光。
它知道,以主係統對這次任務的在意,一定還在監視主角的行動。
為此,它不方便直接詢問,但經過幾天時間,它已經猜到主係統為宿主安排特殊身份的用意。
之前兩次任務,目標都以愛上宿主為最終結果,情緒幾度失控,並導致任務失敗。
而在兩次中,宿主的表現……
係統猶豫地想。
與目標兩世白頭偕老,宿主似乎變了很多。
至少曾經,在任務初始,宿主不會對任何目標像對如今的目標孤雲微一樣,這麼放在心上。
有很多事,例如安撫,宿主從前是不會做的。
長久以來,宿主的感情就像一成不變的主係統空間,是不出意外、將亙古不變的虛無,不論從哪裡去看,都沒有絲毫波動。
宿主無欲無求,完成任務其實更多是一種習慣,因為他做得到,也無所不能。
根本沒什麼是他想要的,沒什麼是他喜歡的,空間內,也永遠沒有一件是私人物品,有的隻是完成任務後更空蕩的無趣。
三次麵對目標,宿主的變化並不明顯,可它看得很清楚。一次比一次更清楚。
唯一一個。
唯一一次。
主係統想誅殺的目標,就是宿主唯一感興趣的私人物品。
係統想著。
受目標影響,它現在不能隨時和宿主交流,這幾天,它想了很多。
對於主係統的異樣,它猜測,是主係統還看不出宿主對目標的特殊關注,否則也不會再寄希望於讓宿主殺死這個唯一,會做這樣的安排,是因為目標單方麵的感情。
用敵對的身份扼殺目標對宿主的情愫,阻止目標再次愛上宿主,這是主係統這次對完成任務做出的關鍵改變。
會有效嗎?
係統從視角中看向宿主的臉。
以宿主的能力,它能看出的,他應該在一開始就看得更深。
可惜宿主已經提醒過主係統很多遍,主係統還是不明白。
宿主的決定,向來不容質疑,也不會更改。
設計和阻撓,隻會讓主係統在失敗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何況,宿主從不吃虧。
宿主對目標早就感興趣,可上次進入小世界,宿主執行任務還是非常儘責。這一次卻不同。
把目標收入門下,又把主角帶在身邊。
在上個世界的失敗案例下,加上目標總對主角看不順眼,按宿主的作風,如果執行任務,不該讓主角過早出現在目標麵前……
係統隨宿主回到丹房。
看到蒲團上正修煉的目標,它難以確定。
讓兩個不該見麵的人做師兄弟,真的隻是為了幫主角儘快提升實力嗎?
—
察覺到身後如注湧來的靈力,孤雲微眼瞼動了動,沒有睜眼。
直到周天行轉結束,他正納回體內靈力,鼻前撲來一陣濃鬱沁香。
是丹藥。
“一瓶療傷。”蕭沉把一瓶丹藥放在狐狸麵前,再從另一個瓷瓶裡牽引出衍靈丹,“記住,這一粒,等你傷勢痊愈,服下化形。”
孤雲微的視線落在丹藥上,瞳孔微凝。
化形丹。
其中有一味熟悉的氣息,是時亦塵於靈山深處奪回的那株寶藥。
丹藥徐徐飛至他身前,在他的注視下落進瓶中。
瓶口封禁,靈丹沁香猶然不絕。
孤雲微轉向蕭沉。
此人從眾多靈獸中不顧性命搶來這株寶藥,不是為己所用,是為煉製化形丹?
“你傷了孔浩,化形前不便出去走動,丹房沒人打擾,你留在這裡修煉,我明日再來。”
話落,蕭沉正要起身,袖擺忽然一重。
他轉眼看過去,是狐狸前爪踩在袖袍,一雙平日慵懶的眼睛直直盯著他,眼神褪去初見的警惕,複雜難辨。
蕭沉看著它,抬手撫過它頭頂。
看到這隻伸來的手,孤雲微側過臉,本想避開,可鬼使神差,他站在原地,沒有挪步。
蕭沉沒注意它的動作:“三天後,齊青助淩沛化形,天泑會為淩沛大行拜師禮。”
孤雲微眸光微凜,不知他此時提及此事,是為何意。
蕭沉很快為他解惑:“我給你三天時間,你要在淩沛之前化形。”
孤雲微聽著,等他的後話。
“我希望你做得比他更好。”蕭沉的手滑落在它後頸,看著它的眼睛,淡聲說,“如果你做不到,三天之後,我會送你離開靈山。”
聞言,孤雲微掌下稍重。
他氣息不變,眼底泛起的淺淡波瀾也很快消散,似乎這句話並不值得他太過在意。
蕭沉已經起身:“你天賦絕佳,懂得進退,是我第一個看中的弟子。若沒有淩沛,你會是唯一一個。”
孤雲微轉身的動作倏然停住。他回身,隻看到蕭沉走向門口的背影。
“但白澤報恩,來到靈山,對我也是機緣,你以後對他要客氣一些。”
孤雲微沉沉看著背影離開,隨著關門聲響起,他眼底的波瀾複又浮起,這一次,久久沒能消散。
片刻。
他回眸看向立在蒲團前的兩個丹瓶。
若沒有淩沛,他會是時亦塵唯一的弟子。
‘白澤報恩,來到靈山’——
耳邊回響的話印入腦海,孤雲微緩步回到蒲團臥下。
母親送他離開時的滿身血跡仍有腥氣殘留,體內化形失敗、尚未完全消除的反噬劇痛還在遊走。當日種種,曆曆在目。
報恩?
白澤的恩情,正是他母親的命。
如今連小小的靈山,也要同他爭搶。
孤雲微闔起雙眼,傷重時本已壓製的氣息又有些許紊亂。
時亦塵隻想要一個弟子。
‘三日之後,我會送你離開靈山’。
神獸白澤,與尋常靈獸相比,果然是機緣。
時亦塵如此看重,若有朝一日,這唯一的弟子成了淩沛,也未可知。
第 76 章
“長老, 域主請您去太啟宮一趟,”
看到時長老走出院落,等在原地的執事就恭敬行禮道, “有要事相商。”
蕭沉掃過身後的煉丹房, 掐訣設下結界, 才飛身前往太啟宮。
主殿前早有弟子等在門口, 遠遠見天邊人影下落,弟子欠身行禮, 開了殿門。
殿內一共三人, 域主俞春新及親傳弟子蘇雪寧,另外一人,是神色晦暗的孔長炳。
聽到腳步聲, 殿中的蘇雪寧回頭一看, 也行禮道:“時長老。”
俞春新坐在主位, 揮袖示意:“亦塵坐吧。”
看著蕭沉落座, 他才撫須笑說, “今日小白澤來時, 天泑長老齊聚, 有些事不便於眾人麵前分說, 是以此刻才請亦塵前來,為你與長炳一事說個明白。”
孔長炳坐在蕭沉對麵,聞言臉色更是難看。
蘇雪寧立於下首, 見禮後就低垂著頭, 握劍的手幾次收緊。
俞春新笑容不改,看向孔長炳:“孔浩傷重, 我已尋了藥送去,可有效用?”
孔長炳壓下憤恨, 起身道:“有勞域主掛念。浩兒已好多了,隻是仍需臥床,不好動身前來感謝。”
“哎。”俞春新擺手,“讓他多歇息吧。”
孔長炳才坐下,瞥向蕭沉的目光沒了顧忌,夾雜著陰毒的森冷。
俞春新眼見,起身從台上走了下來,又轉向蕭沉:“亦塵,靈山一事,我已將當日一行弟子都問了清楚,雪寧亦在場,他們都可證實,靈獸傷人,的確與你無關——長炳。”
孔長炳臉上的陰狠已經遮掩,他也再次起身,隨著俞春新走到殿中,對蕭沉作揖:“時長老,當日我因一時激憤,衝昏了頭腦,這才前去靈山,誓要與你分辨,如今情況昭然,是我錯了,今日當著域主的麵,我向你賠個不是。”
俞春新搖頭歎了一聲,指責他幾句,又對蕭沉說:“亦塵,看在長炳是險些痛失愛子的份上,就莫要與他計較了。”
蕭沉坐在原位,聽完兩人一唱一和,神情依然,淡聲道:“我可以不計較。”
俞春新笑容正加深,孔長炳眼底的不屑正濃——
“聽聞孔長老有一件天羽法衣,既是賠罪,拿它作禮吧。”
孔長炳失聲厲喝:“你說什麼!”
話落怒極反笑,“天羽法衣?時亦塵,你好大膽,竟對我如此重寶生出貪念!”
這件天羽法衣,是他偶然辛苦得來,法衣所用材料皆為上品,防禦驚人,是保命之物,其中朱雀天羽,不僅靈力自轉,且充盈彙聚,可助主人修煉事半功倍,遑論法衣妙用無窮,放眼五界,也屬上品。
他到手後,昨日方才煉化,尚未穿戴在身,時亦塵要橫刀奪愛,他怎能不怒。
孔長炳冷笑道:“我奉勸你,少打它的主意!”
俞春新也對蕭沉勸道:“亦塵,長炳隻是一時氣惱,做了糊塗事,且未曾真正傷你,你要他天羽法衣,未免強求。”
“是嗎。”蕭沉掃過他,“那便罷了。”
俞春新臉上笑意滯住。
他看著時亦塵,這個他以往幾乎已拋諸腦後的師弟。
說話時語氣平平,卻聽不出深淺,也看不出喜怒——
於靈山逼退孔長炳,不久以一粒衍靈丹博得小白澤好感,如今又不疾不徐,行事如此從容,教他不得不刮目相看。
這真的是他曾經膽小怕事的那個師弟嗎。
俞春新心底思緒萬千,麵上又提起笑容:“亦塵,你突然提及此事,總要給長炳一些時間考慮,怎好作罷?”
“域主——”
俞春新轉向孔長炳。
對上他的眼神,孔長炳話音停住,暗自咬了咬牙。
蕭沉說:“域主以為如何。”
俞春新笑了一聲:“此乃你與孔長老之事,我不便插手,還是看長老的意思吧。”
孔長炳的聲音幾乎從牙縫裡擠出來:“時長老說的是,既是賠罪,怎可不賠禮,這天羽法衣,便算作請時長老不要見怪的謝罪之禮吧!”
係統感到奇怪:【宿主,天羽法衣在原文中也是不可多得的法寶,孔長炳性格陰險惡毒,向你道歉已經很不可思議,怎麼可能會賠你這麼珍貴的法衣?】
蕭沉說:【拋磚引玉。】
係統驚訝:【天羽法衣是磚,那——他想要的玉是主角?】
俞春新已經滿意開口:“長炳願與亦塵重結舊好,也算了了我一樁心事。”
孔長炳語氣生硬:“域主費心了。”
俞春新笑了笑,終於切入正題:“對了,亦塵,小白澤在你處可還適應?它是天泑貴客,萬不能怠慢。”
蕭沉說:“尚可。”
俞春新和孔長炳對視一眼。
孔長炳咬牙,抬起雙手,身前銀光一閃,一件似銀似炫的華美法衣出現掌中。
他走到蕭沉麵前,把法衣遞了過去:“這件天羽法衣,請時長老收好。”
蕭沉擺手。
被孔長炳視若珍寶的法衣當即不見。
孔長老掌心一空,臉皮一陣抽搐,想到即將發生的事,他又扯了扯嘴角,回到俞春新身後。
俞春新則上前一步:“亦塵,今日我思來想去,小白澤之事非同小可,你從未教養弟子,小白澤亦需大量天地靈寶供養,以你的家當,恐怕不妥。”
蕭沉道:“域主想要它,直說無妨。”
俞春新腳步一僵,不想時亦塵如今已這般敏銳,也如此不留情麵:“亦塵,我也是為你著想——”
蕭沉道:“這件事,也可以。”
峰回路轉,孔長炳麵露喜色:“那還等什麼——”
蕭沉看他一眼,視線微轉,落在俞春新臉上:“要看域主願意付出什麼補償。”
俞春新臉上的笑意收斂大半。
在時亦塵開口答應之初,他便猜到,此事終歸不是他意料中簡單。
這個師弟變化太大,變得太過難纏。
從進門起,這場議事的走向便全憑時亦塵左右,他落了十足下風,孔長炳更是無用。
念及此,他看向大殿正中的蘇雪寧,對蕭沉說:“亦塵,我並非爭搶什麼,隻是你我如今年歲大了,你門下尚無弟子,雪寧卻天賦極佳,又身負朱雀血脈,與白澤一同修煉,於她、於天泑,都是莫大機緣。”
聽到自己的名字,蘇雪寧握緊佩劍,雙頰如同火燒,心中更如火燎。
蕭沉也看過她。
原劇情中,正是身負朱雀血脈的蘇雪寧吸引主角注意,二者一同在域主門下修煉,日久生情。
殿內的安靜,愈發讓蘇雪寧羞愧不能自已,難以抬頭麵對時長老。
蕭沉已轉向俞春新:“域主的意思是,我自行退讓?”
俞春新笑說:“自然不是,若亦塵肯為天泑讓步,不論想要何物,我定當儘力尋來。”
蕭沉無意浪費時間,並指以靈力寫下要求引入玉簡,擺手送至俞春新麵前。
俞春新抬手接過,看完皺了皺眉:“寶藥?如此之多?”
蕭沉起身:“東西送到靈山,三天後,我會告訴齊青,淩沛不宜在我府中修煉。”
俞春新眼神轉動,收下玉簡:“師弟放心,最遲明日,寶藥必定如數送達。”
話音落下,蕭沉身影微晃,化為流光飛往天際。
他走後,蘇雪寧也告辭離開。
孔長炳回到座席,猛地一拍桌麵,餘怒未消:“時亦塵他好大的胃口!”
俞春新道:“與白澤機緣相比,一件天羽法衣算什麼。”
孔長炳仍是氣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