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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出了正月,京城的夜風仍帶著寒氣。
許翰林府的西小院“翠廬”裡,值夜的小丫鬟知雨在夢裡打了個機靈驚醒過來,仿佛聽見裡屋有動靜,立刻就坐了起來。
西小院裡住的是許二姑娘,平素是個省事的,夜裡並不要茶要水,值夜的丫鬟儘可安睡。可今日情形不同,知雨隱約聽見些動靜便坐不住,悄悄起身,摸到臥房門口,往門縫裡看了看。
許家姑娘們房中,夜裡都留一盞燈火,免得起夜不便。知雨扒著門縫往裡一看,就見昏暗的燭光下,正有個白色人影坐在妝台前頭。
知雨駭了一跳,險些叫出聲來,再仔細看去才發現,那人影正是二姑娘許碧,穿著一身中衣,盯著鏡子發呆。
知雨兩手在自己胸口上拍了拍,才算把這顆心重放回腔子裡去,轉念一想卻又擔憂起來——莫不是姑娘還想著尋短見?
許家二姑娘此時卻並未曾想著尋什麼短見,她是在照鏡子看自己的臉呢。
銅鏡照人實在是不怎麼清楚,恐怕還不如水盆裡照出來的。再加上這樣昏暗的燭光,根本連眉眼都看不清楚。不過對許碧來說,這已經夠了。
鏡子裡那個模糊的人影,披散著長長的黑發,身形單薄。便是鏡麵再怎麼模糊,也能看出來這的的確確隻是個十四五歲的古代少女,而不是那個剪著利落短發,能扛著攝像機和背包隨時健步如飛的三十四歲女記者了。
真的穿越了?即使神經堅韌如許碧,也不由得要反複問自己這個問題。她下意識地舉起手摸摸脖子,那裡還有一條已經腫起的瘀痕,火辣辣地疼,讓她連水都喝不下——這是許二姑娘企圖懸梁自儘留下的傷。當然,從許碧穿越而來可以看出,許二姑娘的企圖已經成功了,隻不過這個翰林府裡的人不知道而已。
“姑娘——”門外傳來小心翼翼的呼喚,嚇了許碧一跳。這些丫鬟們穿的都是軟底鞋,個個走起來跟貓一樣。
一張小臉從門縫裡探了一下,許碧記得這個是她的貼身丫鬟,叫做知雨——許府姑娘們身邊都有兩個貼身丫鬟,隻不過嫡出的兩位姑娘身邊的人都是陳氏千挑萬選的,到她這兒就是隨手一指。一個知晴好歹年紀還夠得上是“大”丫鬟,這個知雨才十二歲,拿的還是小丫鬟的月例,不過在她這裡濫竽充數,占個名額罷了。
許碧向知雨招了招手。雖然來了才一天多,但她早看出來了,大約是原身太過寬容,知晴懶怠,倒是這個知雨勤快,這會兒過來,隻怕是聽見動靜,怕她還要上吊吧。
雖然不知道是怎麼穿越過來的,但也許是占了名字完全相同的便宜,許碧拿到了許二姑娘的全部記憶。當然,她畢竟不是許二姑娘本尊,無法真正地做到感同身受,但即使如此,也頗有些感觸。
許二姑娘自儘,是因為她不想出嫁。啊,確切一點說,是因為她不想替她姐姐出嫁。或者說得再確切一點,是因為她不想代替她的姐姐,嫁給一個據說很可能馬上就要死了的男人,去給人衝喜。
姊妹易嫁,衝喜,啊對了,還要加上庶出和穿越,許碧很懷疑這是不是某部,因為這些情節實在都太熟悉了啊,她報社那些年輕小姑娘們拿來打發時間的上,都是這麼寫的。
“姑娘——”知雨擔憂地走進來,“您怎麼起來了?可是要喝水?還是——哪裡不舒服?”儘管燭光昏暗,她也能看清楚許碧脖子上那條痕跡,像一條紫黑色的蛇,猙獰地盤踞在蒼白細瘦的脖頸上,觸目驚心。
許碧想了想:“我想喝點粥。”
短短五個字說得十分艱難,喉嚨像個破風箱似的,發出點聲音就火辣辣地疼。可想而知,這要是吞咽東西就更疼了,但她肚子實在餓,既然不打算像許二姑娘本尊一般求死,許碧就得吃了。
“哎,哎,好!”知雨頓時激動起來,“姑娘餓了?晚上送來的蓮子羹還沒動呢,奴婢去給姑娘熱一熱。”想吃東西就好啊!姑娘自儘前一日就水米不肯沾牙,被救下來也一直呆呆的,可把她嚇壞了。這會兒忽然說想吃東西,隻怕是有些轉過來了。
許家的飯食都是大廚房做了,由各房丫鬟去自取。橫豎許家人口少,宅子也不大,並沒有那許多地方給各院設什麼小廚房,不過自備一個風爐,熱粥熬藥的也就夠用了。
自從許碧昨夜上吊被救下來,大廚房那邊送來的就都是湯羹,晚上送的是紅棗蓮子羹,許碧沒喝,就擱在了耳房裡。知雨三步兩步跑回去,一進門便見大丫鬟知晴披著被子坐在羅漢床上,正抱著那盅蓮子羹在喝呢。
“知晴姐姐!”知雨急步過去,便見那一盅蓮子羹都見底了,氣得直跺腳,“你怎麼把姑娘的羹喝了!”這羹裡用的是上好的胭脂細米,加了紅棗蓮子枸杞,哪是她們做丫頭的能喝得著的?
知晴白了她一眼:“姑娘又不喝,難道放著浪費了不成?”各房還不都這樣,主子們吃用不完的份例,都賞給了親近的丫鬟。看嫡出的大姑娘三姑娘那裡,貼身大丫鬟吃的用的是什麼樣,偏她倒楣,因是外頭買進來的,就被指到這位庶出的二姑娘院裡來當差。
彆看二姑娘自己住一個院子,說出去好像比大姑娘三姑娘合住一處院子還寬敞似的,其實人家那“雲居”頂得上這個所謂的“翠廬”三倍大,裡頭更種了好些花木,一年到頭都有花可賞,哪像“翠廬”,就那麼幾竿破竹子,整天唰唰地響,尤其是冬天夜裡,和著風聲聽起來怎麼都是一股子破敗勁兒。
知晴這股子不平由來已久。她自知是外頭買來的沒根基,早早就在許府下人裡認了個“乾娘”,時常聽乾娘講些事情,便知道她們這些丫鬟的“前程”都指望著自己伺候的姑娘呢。在府裡自不必說,將來若是姑娘嫁得好,她們陪嫁過去也能跟著享福,若是嫁得不好,那可就完了。
許翰林是個五品官兒,聽著似乎品級不低,翰林又清貴,其實在京城裡頭一品二品滿地走,四品五品賤如狗,根本算不得什麼。許碧又是庶出,將來能嫁個門戶相當的人家已然是造化,難得這次要結親的竟然是什麼二品的大將軍的少爺,這可不是天上掉了餡餅下來?
二品的大將軍!知晴可是聽乾娘說了,帶兵打仗可是有油水的事,那沈家做了十幾年的將軍,家裡必定是金銀滿箱。等她陪著姑娘嫁過去,就等著吃香喝辣吧。
誰想知晴還沒高興多久呢,二姑娘上吊了!她這個貼身大丫鬟因為“服侍不周”,挨了十記板子,若不是因為這裡還需要人伺候,隻怕罰得更重。
舊怨加新傷,知晴這會是一肚皮的火,對知雨自是沒好氣,一邊說著,一邊還緊著舀了兩勺,把盅子底下剩的一顆蓮子都塞進了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