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晴殷勤起來果然是比知雨要周到得多,要不是許碧阻攔,她還打算把香薰爐翻出來鼓搗一番。雖然許碧仍舊是不冷不熱的,但知晴卻像是絲毫沒發現她的冷淡似的,依舊事事搶先,直到船靠上蕪湖碼頭,知雨居然都沒能再插進手來。
下了船,許碧不由得長長籲了口氣。雖然暈船的症狀是漸漸減輕,但腳踏實地還是感覺不錯。
蕪湖原是個小地方,隻有碼頭上繁華些,沈家人急著趕路,也隻住了一夜,采買了些急需的東西,就乘了預先雇好的馬車匆匆上路。
“姑娘覺得怎麼樣?”知雨有些擔憂地注視著許碧。因為許碧下了船之後看起來精神不錯,林媽媽就壓根沒再提什麼請好郎中來診脈的事兒。知雨本來打算去找她的,卻被許碧攔下了——她現在扮演的仍舊是懦弱的許二姑娘,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
“還好。”古代的馬車真是夠坑爹,沒有橡膠輪胎,木輪子滾動在地麵上顛簸個沒完。就這還說是官道呢,那要是走小路,還不知要顛成什麼樣。
“姑娘把這個墊上吧,要不要躺下來歇歇?”知雨把一個軟墊遞過來,又把采購的薑梅和薄荷糕都取出來,“這薄荷糕據說是那家店拿手的,吃了清新開胃,聽說好些走長路的都會去買些備著。”
雖然馬車顛簸,但身下墊了好幾層褥子,感覺還不算太糟糕。而且馬車的顛簸與船的搖晃不同,許碧很高興地發現她不暈馬車,隻是因為無事可做,覺得特彆無聊罷了。
“姑娘要不要下棋?”知晴殷勤地問,“我陪姑娘下一盤?”
“算了,這車上也是晃來晃去的,做什麼都不方便。”許碧趕緊拒絕了,原因無它,她不會下棋!
原身的許二姑娘是會下棋的,而且還很喜歡。不過她從不敢去找兩個姐妹對弈,平常就隻能自己打打棋譜,或者跟知晴下一盤。沒錯,知晴也跟著許二姑娘學了點棋藝,這也是她敢偷懶的原因之一。
但許碧可就不會下圍棋了。她會下跳棋、象棋,會打撲克、麻將,但圍棋卻是一竅不通,即使從原身處承襲了記憶,但下棋可不是隻有記憶就行,所以隻要一擺開棋盤,非露餡不可。
“這棋,我以後也不想下了。”許碧裝模作樣地歎了口氣,決定把暴露的可能扼殺在搖籃之中,“那些棋盤棋子的,以後都收到箱子裡去,彆讓我再看見了。”
“啊?”知晴有些急了,“為什麼?”姑娘以前喜歡她,不就是因為她能陪姑娘下棋嗎?那若是姑娘今後都不下棋了,她學的棋藝豈不又沒用了?
“也不為什麼,就是覺得……沒什麼意思。”許碧輕歎口氣,“從前不過是為了打發時間,可再在棋盤上百般籌謀又有什麼用,最後還不是任人擺布。便是棋藝再高又能怎麼樣,還不如多讀讀書,寫幾個字了。說起來,我這次病後總覺得手腕發軟,隻怕是字也要寫不好了,得了空還要練練再好。”
知晴頓時傻了。許良圃科舉出身,自覺是書香門第,家中兒女自然也都是要讀書的。知晴打九歲起就伺候許碧,許碧讀書也都是她隨侍在旁,若是有心自然也能跟著學。然而她最終隻是學了“好玩”的棋藝,對讀書識字卻沒甚興趣,如今也不過是勉強認得幾個字罷了。若是許碧一心要讀書,那她可是半句話都搭不上的。
知雨卻是覺得高興。她總覺得下棋太費心思,也太冷清了。姑娘常常獨自在房中打棋譜,一打就是好幾個時辰,不說不笑不動,有時連飯也不怎麼想吃,這可不是什麼好事呢。至於讀書寫字,雖然也要費心,可老爺總說人向書裡乖,雖則姑娘不比少爺們還能科舉晉身,但多讀點書想必是沒錯的。
知晴狠狠白了知雨一眼。這小蹄子如今年紀漸長,竟是長了本事,敢在姑娘麵前跟她爭了。如今姑娘不知道怎麼的,性情有些變化,暫時讓這小蹄子占了先。可也彆得意得太早,她遲早是能爭回來的!
許碧冷眼旁觀,把知晴的小動作儘收眼底,忍不住在心裡歎了口氣。在船上時知晴突然勤快起來,她還當知晴是想明白了,正打算再給她一次機會。畢竟她現在身邊就這麼幾個人,尤其是貼身的大丫鬟,素來都是當作臂膀倚靠的,知晴若是曉得利害關係,知道合力同心,那即便是有些愛慕虛榮也無傷大雅,說到底,誰不想過好日子呢?她這個主子若是好了,讓身邊的丫鬟也跟著好,這也是應該的事。
但看知晴現在這樣子,實在不是個知道輕重的,她也不想一想,倘若許碧在沈家不得好,就算她把知雨擠下去,又能怎麼樣呢?
“聽林媽媽說,沈家少爺的傷勢不輕——”許碧思索了一下,決定還是該用話敲打一下知晴,“等到了沈家,第一要務自然是要好生照顧他。江浙離京城這般遠,說起來我身邊也就隻有你們兩個,沈家下人再多,也不如你們兩個可靠……”
知晴怔了一怔,這才想起來,等到了沈家,許碧就是沈家大少奶奶,可不比在許家的時候那麼寒酸了。沈家那般富貴,必定仆從如雲,到時候她的對手可就絕不隻是一個知雨了。
“奴婢曉得,定然好生用心,為姑娘分憂。”知晴忙表忠心。
許碧聽她這話,也不知道她是真明白還是假明白,但礙於外頭的車夫,有些話又不能說得太過明白,隻得歎口氣道:“你知道輕重利害就好。”
馬車這一整天顛簸下來,即使是不暈車,許碧也覺得身上酸疼了,等到馬車停下來,林媽媽說前頭就是驛站的時候,一乾人等都不由得有些歡喜——中午隻吃了些自帶的乾糧,驛站至少有熱茶熱飯,還有熱水可以洗洗了。
“這是宣城驛站。”林媽媽年紀大了,在馬車裡也顛得夠嗆,臉上的笑容也就有些保持不住,“這兒比不得京城,姑娘凡事湊合著些,明兒一早就得上路,若是走得快些,晚上就能到杭州城了。”
沈大將軍駐軍寧波,但沈府卻是在杭州,到時候許碧跟沈雲殊拜堂成親自然也是在杭州了。
一想到馬上就能回到杭州,林媽媽也不由得想長長籲口氣了。她已經不是二十幾歲的年輕人了,這一趟跑下來也是吃不住勁啊。
許碧剛從馬車上下來,就聽見又有馬蹄聲響,抬頭看去,隻見對麵也有兩輛馬車駛來,顯然也是要入住驛站的。
這宣城驛站並不大,兩邊的馬車都過來,頓時就把驛站門前擠了個水泄不通,一時間誰也進不去了。
“這是誰家的車呀!”知晴頓時就不悅起來,“怎的這麼沒規矩!”說起來許碧這邊的馬車先到,對麵那兩輛車理當收收速度,往後排的。
“罷了。出門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許碧擺擺手,“我們先進去就是。”不過就是馬車要晚一點才能進去,車上的東西沒法馬上取下來用了。
知晴很不情願,嘟噥著道:“這驛站裡的鋪蓋可不能用,難道能讓姑娘在屋子裡等著不成……”馬車不能進去,她們就少不得搬著行李多走些路了。
許碧正要說話,對麵車轅上的車夫已經跳了下來,抬手用馬鞭抽了一下馬,嘴裡還罵了一句什麼。許碧一下就豎起了耳朵——她怎麼聽著那人罵的話,好像是日語的“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