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雨正焦急著呢,根本沒有注意,立刻道:“老伯請開一下門,我們是住在驛站裡的人,如今在驛站裡發現有人像是倭人,所以特來報官!”
“倭人?”門立刻就被打開了,“你們發現驛站內有倭人?”
這話說得多了,知雨才發現,來開門的根本不是什麼老伯,反而是個年輕人,穿一身深色勁裝,個子不高,倒是一雙眼睛十分明亮,緊盯著她:“你們如何認出那是倭人的?難道是見過不成?”
知雨怔了一下。當時許碧催著她來報官,隻說那些人似是倭人,可也並沒跟她說究竟怎麼辨認出來的。而她當時也是覺得那些人有些不對,顯然是在監視整個驛站,心裡一急就跑了出來,現下被這麼一問,才發現自己答不出來。
“怎麼?”年輕人眉頭一皺,“莫非你是胡言亂語不成?”
知雨一下就急了,暗想這衙門裡果然是這般,幸好她身上帶著銀子,連忙摸出塊碎銀就往那年輕人手裡塞:“這位——大哥,麻煩你稟報縣令大人,我們真是——”
誰知她手伸出去卻根本沒碰到人,年輕人手裡的燈籠自左手換到右手,知雨就抓了個空:“把你的銀子收回去!若無真憑實證,你可知這是隨意造謠、煽亂百姓?”
這是嫌銀子少嗎?知雨這一路過來,自覺已經花了許多時間,心裡更是擔憂被留在驛站的許碧,這會兒還被這年輕人攔阻,頓時急火衝心,想起許碧的話,立刻大聲道:“你敢攔我!我家姑娘是沈大將軍未過門的兒媳!若是出了什麼事,你擔得起責任嗎?”
“什麼?”年輕人的確嚇了一跳,上下打量知雨,“你說你家姑娘是沈大將軍家的——是哪位沈大將軍?”
知雨怒道:“江浙還有兩位沈大將軍嗎?就是沈文大將軍!我家姑娘就是沈家大少爺的未婚妻子!”
“是什麼人?”前方又傳來一個聲音,知雨抬頭看去,隻見狹窄的庭院那頭正有兩人從房中出來,身上穿的都是常服,看不出身份。說話那人身材較高,在廊下背光而立,知雨也看不清他的臉,隻隱約看到一臉的絡腮胡子,倒似是個中年人。
中年人也在打量知雨,突然問:“你家姑娘可是姓許?”
“正是!”知雨聽他能說出許碧的姓氏,頓時心裡一鬆,“我家姑娘正是姓許!是去杭州與沈大少爺成親的。如今在驛站之中,我家姑娘發現入住驛站的另一隊人裡似乎有倭人,所以叫我趕緊來報官!”
“你家姑娘是如何發現的?”中年人與身旁的人對視一眼,沉聲問道。
這個知雨真答不出來,暗暗後悔當時沒有多問許碧幾句,隻能硬著頭皮把自己知道的都說出來,同時將那求救的布條也拿出來:“那些人說是送秀女入京待選,可是卻在知道我家姑娘的身份之後就監視著整個院子,還有這布條,就是那位秀女塞給我家姑娘的。”
其實這些隻能說明那六名“家丁”身份可疑,卻並不能說明他們就是倭寇。但知雨也隻知道這麼多了。她疑心這中年人就是縣令,唯恐他不肯去救,連忙又補了幾句:“你既然知道沈大將軍的名號,那就應該知道,如今沈家大少爺傷重,我家姑娘正是去成親衝喜的,若是因你耽擱,我家姑娘有什麼事,沒能及時與沈大少爺成親,導致沈大少爺不治,朝廷損失重將,你可擔不起這責任!”
這些話都是許碧教她的。本來她是不想說的,畢竟衝喜對女子來說可不是件好事,至少是有被娘家並不看重的嫌疑。但眼看這些人聽見了沈大將軍的名字也並沒有多著急的模樣,知雨也就顧不了許多,隻能說出來了。
不過這話說出來還真有點效果。中年人笑了一聲:“導致沈大少爺不治,這責任可真是讓人擔不起呢,既然這樣,把人叫上,我們去驛站看看。”
知雨鬆了口氣,忙道:“姑娘說了,千萬不要驚動那些人。我們是以請郎中為借口出來的,最好你們有人裝做郎中跟我們進去,先護住我們姑娘,然後再找人裝做入住驛站,尋機下手。若是就這麼衝進去,驚動了那些人,必定要拿那位秀女做人質,說不定就要傷了她性命呢!”
“哦?”中年人摸了摸下巴,“這都是你們姑娘想出來的法子?既然疑心是倭寇,為何你們姑娘自己不先逃出來?”
知雨也想把姑娘先弄出來啊,可是姑娘自己不肯:“姑娘說我們身材都不相同,即使換了衣裳也可能被那些人認出來,如此一來打草驚蛇,恐怕就連報官的機會都沒有了。”
中年人再次跟身邊人對視了一眼。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庶女,又是久居京城,知道倭寇就算不錯了,居然還能辨認出來?但即使她認錯了,這後頭的主意卻都是對的,尤其這個自己留在驛站之內穩住歹人的主意,一般的官宦家女兒恐怕是想不出來的。一則未必會想到身材與丫鬟不符的細節,二則更未必有這個膽氣。
知雨沒注意到中年人這個動作,她現在隻顧得上去看周圍了。方才中年人說“把人叫上”,這庭院之中就一下子多了二十幾個人,個個都是一身深身勁裝,出現得無聲無息,好像本來就藏在夜色裡,這會兒一下子跳出來了似的。
知雨一個小丫鬟,自然不懂什麼武藝,但看這些人好像都是訓練有素很精乾的樣子,心裡多少放鬆了一點:“那你們——”誰裝郎中啊?
“我來吧。”中年人歎了口氣,“你們裝的都不像。”
方才跟他一同出屋來的那人看著斯文些,此刻方道:“你和九煉先去,我召集衙役隨後支援。”
中年人已經不知從誰手裡接了個藥箱背上,隨口道:“你這些衙役不充大用,還是免了吧,省得這會兒叫起來反而驚動了人。”
知雨怔了一下。難道那個人才是縣令?那,那這中年人究竟是誰?
這會兒中年人已經走到了她近前,借著燈籠的光她才發現,這人好像年紀也並不大,隻不過臉上全是絡腮胡須,遠遠瞧著便是已到中年的模樣了。
“走吧。”中年人敏銳地注意到了知雨的目光,卻不甚在意,“再晚些,恐怕你家姑娘就更危險了。”
這一下知雨就把什麼彆的事情都忘記了“走,快走!”
驛站看起來似乎沒什麼異常,小丫鬟喜鵲正在廚房燒水,聽見動靜便打著嗬欠走出來:“可算把郎中請來了,怎麼拖了這麼久?”
“問了好幾家,才算請到一個郎中。”知雨隨口回答,急著問道,“姑娘呢?”
“姑娘喝了點熱水,似乎好得多了。我聽著這半晌都沒動靜,想必是無妨了。”喜鵲剛睡下就被折騰起來,也沒什麼精神,“既然郎中來了,趕緊去給姑娘看看吧。”
真是的,就這麼一丁點兒小事,折騰得所有人都不得安寧。林媽媽倒是借口身子不舒服去歇著了,隻剩下她還要在這裡燒水。
知雨正要點頭,忽然看見院子裡的馬車少了一輛,頓時心裡一驚:“有人出去了?”那輛馬車就是之前那個高大車夫趕著的,現在連那車夫也不見了。
“是啊。”喜鵲不在意地道,“剛才他們又鬨又喊地趕了一輛車出去,仿佛說是什麼東西丟在上一個驛站了,要連夜趕回去取呢。”當時她正忙著來燒水呢,也隻瞥了一眼罷了。
知雨本能地覺得有些不好,連忙拔腳就往許碧的房間趕:“姑娘!”
然而她一衝進許碧的房間就怔住了,房間裡空無一人,隻有後麵的兩扇窗開著,在夜風裡微微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