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不用說,二姑娘身邊還站著個人呢。這人跟他在京裡見慣的那些老爺的朋友們不同,身材高大,穿一身玄色衣袍,年紀雖輕,看人的目光卻跟兩把刀子似的,不怒而威。
全貴不自覺地就縮了縮脖子,把頭低了下去:“小的給姑奶奶請安,給沈姑爺請安。”這一定就是沈姑爺沒跑了,怪道說年紀輕輕的就能做到正五品的守備,那可都是用北狄的一顆顆人頭換回來的功勞,實打實的軍功呢!
這樣的人,手上不知有多少條人命,若是惹著了他……全貴想想就沒了勇氣,那頭越發的低了。
“老爺和夫人可好?”許碧其實隻想問路姨娘好不好。
“老爺身子尚好,這些日子在翰林院忙著編什麼書。”全貴小心翼翼地道,“夫人——去廟裡了。”
“廟裡?”許碧有點兒詫異。
全貴偷偷觀察了一下她和沈雲殊的臉色,才道:“夫人這些日子身子不適,吃了幾副藥都不管用。尋了人來卜算,說是有些星宿不利,去廟裡住幾日,躲過去就好了。”
他頓了頓,越發小心地道:“夫人說,既是她不在家中,姑奶奶這些日子也就不必過去了。等夫人從廟裡回來,再接姑奶奶回娘家好生住幾日。”
許碧越聽越覺得不對勁兒:“夫人何時回府?”
“總要——”全貴有些含糊地道,“夫人已去了三日,廟裡的住持說,總要住足了七日才算躲過去了。”
“那大姐姐和三妹妹呢?也去廟裡侍奉夫人了?”
“這——”全貴沒防著她問這許多,含糊道,“並不曾……大姑娘入了初選,還要備著複選呢……”
許碧正在沉吟,就聽沈雲殊問道:“複選是哪日?”
全貴不假思索道:“便是五月二十。”
許碧恍然,不由得微微冷笑了一下。許夫人從廟裡回來的日子,就正趕上許瑤入宮複選,這哪是什麼星宿不利,分明是不想讓她在許瑤入宮前回許家啊。
“既然如此,我就先回家去探望父親和姐妹們,然後再去廟裡向夫人問安。”要不是想看路姨娘,許碧才不願意回許府呢,許夫人不在正好!她還能多跟路姨娘說幾句話。
“可,可夫人說,姑奶奶這些日子不必過去……”全貴有點急了,夫人交待的事沒辦好,他回去豈不要挨罵?
“夫人雖然體恤我旅途奔波,但父親還在府中,豈有因怕自己勞累,就不去向父親問安的?”許碧大義凜然地說,根本無視了全貴的表情,最後還拍了板,“我明日就回府。”
全貴還想說什麼,但沈雲殊已經招手叫了沈家的馬車過來,扶著許碧上了車,回頭輕描淡寫地對全貴道:“你回去稟報嶽父大人一聲,既是夫人不在府中,也不必費心準備,不過是我們回去問安罷了,若是還要勞動嶽父費神,便不是為人子女的道理了。”
全貴急得直嘬牙花子,可在許碧麵前他還敢說兩句,對著沈雲殊卻是大氣都不敢出,眼看著沈家馬車遠去,隻得趕緊回府報信去了。
許碧上了馬車,還沉著臉。沈雲殊輕輕刮了一下她的臉頰:“還生氣呢?”
“這也未免太過分了!”許碧忿忿然,“趨炎附勢,若是這樣,當初何不就退了這門親事呢?”既不敢擔那毀諾退親的名聲,又想著跟沈家離得遠遠的,莫叫她影響了自己女兒的前程,許家夫婦兩個,可真是打的好算盤!有種的乾脆與她這個女兒劃清界限多好呢,隻怕這會兒沈文還是大將軍,許良圃又沒有這個勇氣吧?
許良圃一家之主都沒個主意,難怪許夫人也隻會弄這種手段了。
“那可不成!”沈雲殊一本正經,“若是當初他們退了親事,那我可怎麼辦?”
許碧一肚子氣都被他一句話打消了,忍了忍還是嗤地笑了出來。
“可算是笑了。”沈雲殊誇張地拍了拍胸口,“少奶奶一板起臉來,我這心裡就嚇得沒著沒落的。”
“你可夠了!”許碧忍不住又想掐他了。這裡又沒彆人呢,戲精演戲給誰看嘛。
沈雲殊笑著抓住她的手,將人攏在懷裡:“她不在也好。明日我與嶽父說話,你正好去看看姨娘。”
“嗯。”想到路姨娘,許碧心情略鬆快了一些,“姨娘看到我現在過得如意,定然是極高興的。”
沈雲殊摟了她在懷裡,隨著馬車輕輕晃動身體,應了一聲道:“你親生姨娘葬在何處?也該給她去上炷香。”
許碧有點汗顏:“姨娘葬在老家了……”她還真的沒想到生了二姑娘的楊氏,“改日去廟裡給她上香吧。”
“立個牌位也使得。”沈雲殊隨口道,“如今你自己能做主了,不過花些香油錢罷了。”
許碧其實是不信這種事的,然而她自己現在都穿越了,也不敢說世上就真的沒有鬼魂。再者她不信,原身的許二姑娘大約是會很願意這樣做的,便點了點頭。
沈雲殊看她心情好了一些,便又說:“你不是說以前總沒什麼機會出門?這次來京城可以多住幾日,想去哪裡逛逛?”
許碧一下記了起來:“我想去看看蘇姐姐。”蘇阮就在京裡嘛,進京一趟,她總要去看看蘇阮怎樣了,“不過我不知她住在何處。”
“這個容易。”沈雲殊一口答應,“讓九煉去打聽——”
他話未說完,猛聽見馬車前方一片混亂,似乎是人嘶馬叫響成一團。外頭的車夫驚喊了一聲:“有馬車驚了!”
沈雲殊一掀車簾探出頭去,厲聲喝道:“五煉!九煉!”
許碧也連忙伸頭去看,隻見前頭街道上,一匹馬正拖著輛車狂奔而來。那車的一個輪子已經不見了,車廂歪斜著在地麵上拖著,極大地妨礙了馬的奔跑。但似乎也是正是因此,那馬越發的暴躁,十分想把身後的累贅甩出去的模樣。
此刻車轅上已經沒了車夫,馬匹完全失去控製。京城的街道再寬闊也禁不住驚馬亂躥,路邊行人紛紛走避,有人發出尖叫,有人慌亂之中打翻了攤子。而這一切混亂更刺激了驚馬,忽然連直道都不肯走了,拐起了大s彎。
這一拐彎,本來聚集在路邊的人群頓時嘩一聲散開,就將一個五六歲的孩子暴露在了那裡。孩子的母親是個攤販,被人擠了開去,隻能徒勞地向著孩子伸手。
街道另一邊的人驚呼起來,便見九煉半途一個轉身,一手撈起那孩子,就地打滾翻出一丈多遠,而五煉縱身躍上了馬背,雙臂叫勁,狠狠勒住了馬韁。
馬兒發出一聲長嘶,又往前衝了幾步,到底還是停了下來,在原地打著響鼻,焦躁地踏動著四蹄。
不過五煉在西北慣與馬匹打交道,並不在意,一邊熟練地安撫著馬匹,一邊衝著車廂裡喊了一聲。很快,車裡就有個女子聲音傳出來,車簾掀起,一個青衣丫鬟額頭上頂著一塊青紫,心有餘悸地露出臉來:“多謝這位義士搭救。”
“不必——”五煉才說了兩個字,忽然覺得這丫鬟有些眼熟。
許碧扒在車門上,一眼看見這丫鬟,脫口而出:“這不是清商嗎?”雖然臉上多了一塊傷,但她還是認出來了,“車裡的,難道是蘇姐姐嗎?”這也是廢話,清商不跟著蘇阮,還能跟著誰呢?
五煉此刻也認出了清商,連忙把臉轉了開去,含糊地道:“這位姑娘不必客氣。”若是被清商認出他就是那群山匪中的一個,卻也是個麻煩。
許碧連忙下了車,三步並做兩步跑過去:“清商!車裡是蘇姐姐嗎?可有受傷?”
“許妹妹!”沒等清商說話,馬車裡已經傳來蘇阮驚喜的聲音,“是你嗎?”緊接著車簾就被一隻手掀了起來,手腕上正戴著一隻青白玉的鐲子,鐲子正麵兩片碧綠的荷葉捧著一朵雪白荷花,荷花中心,一點黃色分外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