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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仆聚賭, 這事兒大概各府都有。尤其是有些守夜的下人,若睡著了怕誤了打更巡夜, 便聚了同好來耍些小錢,倒免了困倦。
隻是這賭博之事,若沉迷其中,彆說什麼警覺, 隻怕家裡進了賊都聽不見。更有一等人,還設局坐莊, 從中抽頭。
沈大將軍極恨賭博之事, 在西北時不但清查賭館,自己府中更是絕不允許有。不過來了江浙之後, 有些婢仆都是在本地采買的,或許還不知沈大將軍的厲害, 仍是帶來些舊日惡習也未可知?
香姨娘心裡想著,扶了百靈就跟了出去。這大半夜的, 花園早就鎖了門了,這時候往那邊去, 香姨娘能想到的, 不是聚賭, 就是私會。
前麵那燈光走得甚快, 虧得香姨娘也是奴婢出身, 這些年倒還不曾養得身嬌肉貴,快走了幾步,終究是在一段較長些的小徑儘頭看見了兩個背影。隻是燈光一晃, 這兩個背影轉過彎角,又消失在了一小片竹林後頭。
“姨娘!”百靈猛地停下了腳步,“那,那兩個人——”那兩個人,分明是做男子裝扮的,可這個時候了,二門之內隻有婆子丫鬟,哪裡來的男子?而且兩位少爺身邊的小廝她都熟識,那兩個背影絕不是五煉九煉,也不是青硯澄硯,那到底是什麼人?難道是進賊了嗎?
“不,不是男人。”香姨娘也嚇了一跳,但隨即搖了搖頭,“是兩個女子。”雖然穿的是男裝,可背影纖細,步態輕盈,應該是兩個年輕女子才是。尤其其中一個還伸手扶著另一個,那手勢絕不是小廝們攙扶少爺的模樣,分明就是丫鬟才會做的動作。
“那是誰?”百靈心口還在呯呯亂跳。沈府裡年輕的奴婢是有數的,大都是各房主子身邊的貼身人,百靈平日裡都與她們熟悉,單看身形都差不多能認出來。無論是夫人身邊的紅羅等人,還是大姑娘二姑娘身邊的大丫鬟們,都與那兩個人影不大合得上。
香姨娘微微眯了眯眼睛:“好像是——大少奶奶。”打著燈籠的那個人影個子矮小,分明就是許家陪嫁來的那個知雨。十三四歲的年紀就做了一等大丫鬟,個頭比其他房裡的大丫鬟們都矮上一截兒,倒是好分辨。
“大少奶奶?”百靈喃喃地道,“瞧著是像……”剛才想不到,現在香姨娘這麼一說,便越看越像了。
可是大半夜的,大少奶奶跑花園裡去做什麼?這幾日大少爺不在,她不是該早早就關了院門歇下麼?
“跟上去看看。”香姨娘的聲音壓得低低的,聽不出情緒。
百靈心裡呯呯亂跳,急忙扶著香姨娘往前走,可兩人到了花園門口,卻發現園門是上了鎖的,而管園門的婆子在值夜的小屋裡打著鼾,睡得正香呢。
難道是看花了眼?可方才清清楚楚是兩個人,還點著燈籠,絕不會錯啊。百靈趴在門上往花園裡看了又看,終於看見樹影掩映之中有一點光若隱若現,往園子裡去了。
香姨娘摸了摸園門上的鎖,又往園子裡看了看,才冷冷地道:“走,回去。”
百靈扶著她往回走,忍不住又回頭看了看。這麼說,是少奶奶拿了鑰匙開了園門,然後進去了?可她進去做什麼?
園子裡,園子裡……百靈心裡驟然又是一跳,園子裡如今可住著人呢,就是梅家的兩位公子呀!大少奶奶難道是半夜三更去見梅家公子?
不可能,這不可能!大少奶奶半夜裡去見梅家公子做什麼?百靈趕緊把心裡冒出來的那個大不敬的念頭按下去,可這念頭跟帶爪子似的,總在她心裡撓個不停。直等走回了芥子居,百靈實在是忍不住了:“姨娘——”大少奶奶去花園做什麼?
香姨娘麵沉如水,半晌才道:“或許是半夜睡不著,起來走走……”
百靈沒說話。她覺得香姨娘自己大概都不相信這句話。就算是睡不著,像香姨娘這樣,起身走走也該在自己院子裡,何必大半夜跑去花園?更何況,現在花園裡住著人呢。
自從梅家兩位公子住進去,沈府的人都自覺地不大往園子裡去了。也是如今天氣漸冷,一家子又都忙著二少爺定親的事兒,那花園也不大有人去——若這麼說,大少奶奶更不應該去了呀!
而且,她還有鑰匙。悄悄地開了園門,進去之後又鎖上。若不是香姨娘今夜恰好不曾睡下,否則誰會知道她曾經去了花園?更不用說,她還換了男裝。誰家女眷逛園子,還要特地換上男裝的?
“大少爺還不在家——”百靈到底還是把這句話說出了口,“姨娘,這事,是不是要告訴大少爺?”
“自然是要說的。”香姨娘終於開了口,“卻不可讓彆人知道。”這若是傳出去,沈雲殊可是個什麼名聲?
百靈連連點頭:“奴婢絕不說出一個字去!”彆人想來也不會知道,畢竟隻有芥子居位置特殊,要去花園必經此地,彆的院子若不是有心,不會發現少奶奶這深夜之行。
香姨娘不再說話,由百靈服侍著躺下了,隻是兩眼盯著帳子頂,無論如何睡不著。
其實,她並不相信許氏是去私會梅家兄弟的。不說彆的,許氏與梅家人素不相識,梅家兄弟搬進沈家才幾日,這就情熱到夜間私會?這絕不可能!
但許氏手裡有花園的鑰匙卻是事實,那麼這鑰匙是誰給她的?
花園以前並不是非上鎖不可的。因晚上並沒人往園子裡去,所以隻是有個婆子看看園門罷了。也是打從梅家兄弟住進去,沈雲殊才特地交待必要鎖門,梅家兄弟若有事可來叫門,也可從花園角門出入,免得誤撞上內眷。
因為有了沈雲殊的話,婆子才記得夜夜都要上鎖,所以這鑰匙,十之八-九,就是沈雲殊給許氏的。也就是說,他知道許氏夜裡要去花園,甚至有可能,根本就是他讓許氏去的。
香姨娘想不出來許氏去花園會做什麼,但她至少知道,梅汝清被沈雲殊強拉了去軍營教授倭語,梅家兄弟也是他半搶半請來住在花園裡的,這都跟外頭的事有關。所以,許氏也很可能,是替沈雲殊在辦事。
可是許氏嫁進來才多久呢?香姨娘不由自主地屈起手指數了數,從二月到九月,半年多點兒而已,他們甚至還沒圓房,許氏就已經這般得沈雲殊信任了?
按理說,她應該替沈雲殊高興才對。畢竟夫妻相得,這也是當初她對許氏的期望
可是……許氏對她,似乎並不那麼……
想想許氏自進了沈家,對她的態度,香姨娘就覺得心裡有些微微發涼。
許氏跟她不很親近,這倒沒什麼。她畢竟隻是個妾,又不是許氏的正經婆婆,難道還非得要她敬著不成?
可是她這裡掏心掏肺地跟許氏說起沈家眾人的喜好,想著能幫她幾分也是好的,許氏卻一轉頭就哄著沈雲殊把自己手裡的東西都給了她管。
這也就罷了,她是當家主母,這些交給她管也是應當應份的。但她,許氏她當麵說相信她不必查賬,卻是一轉頭就哄著沈雲殊又去了茶山。
最要緊的是,沈雲殊竟也去了。
香姨娘在黑暗中攥緊了手。自打前頭連氏夫人過世,她的嫁妝就由沈大將軍交給了她替沈雲殊管著。這些年來,沈雲殊不但從沒過問,還把自己得的東西也都交給了她。如此的信任,卻被許氏吹了吹枕頭風,就煙消雲散了。
不,也許並不是煙消雲散,沈雲殊不會是懷疑她才要去茶山的,那可是她一手撫養大的孩子,隻跟她親的!
他答應去茶山,也許隻不過是隨口應了許氏罷了,隻是他那時候,一定是根本沒有想到,他這樣去查賬,對她意味著什麼。
他隻是……未免太聽許氏的話了。
許氏,是生得夠美貌……香姨娘眼前便浮起許碧的臉來——雪白的肌膚,仿佛在陽光下曬曬就會化掉似的;一雙會說話一樣的眼睛,尖尖的下巴我見猶憐,還有笑起來的時候會浮出來的一對兒酒渦——西北可找不到這麼精致的女子,也難怪沈雲殊一頭就栽了進去,還不曾圓房,就陷進了溫柔鄉……聽說去京城的時候,朝廷裡還有人在彈劾沈家,他就忙忙地向禮部遞了請封的折子,給許氏請誥命……
這樣怎麼成呢?香姨娘在心裡對自己說。
她可以不在意許氏疑心她——就像前些日子,她明明是一片好心要安慰表姑娘,許氏卻疑心她在連玉翹麵前說了什麼不中聽的,還叫丫頭來傳話敲打她——但她不能由著沈雲殊就這麼被許氏攥在手裡,言聽計從。
這男人家,若是被後宅婦人拿捏住了,可不是什麼好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