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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瑤萬沒料到, 梅皇後曾說過皇長子抓周時會讓她娘家人來觀禮,她盼了好幾天, 結果來的是許碧。
這的確也是娘家人,但是——罷了,幸好她去年就叫家裡人跟沈家重新走動起來,否則豈不尷尬?皇後看來, 是真的忌諱她了。可她早就向皇後投誠過,是皇後自己拖延著不把皎哥兒抱過去養的。為了用她來立個寬厚的名聲, 直拖到袁勝蘭出了孝, 被太後把人給弄了過去。
這難道能怪她?其實皇後不就是因為要等著梅若婉那一胎嗎?既如此,又何必這般防著她, 倒好像她有意要跟袁勝蘭綁在一塊兒似的。其實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就沈家跟袁家的恩怨, 她也不可能跟袁勝蘭並在一處呢。
隻是再怎麼抱怨,皇後就是皇後, 許碧如今除了想法子跟袁勝蘭劃清界限,也沒有彆的路好走。許碧能來, 倒也是件好事, 隻是若被袁勝蘭看見——許瑤不怕袁勝蘭為難自己, 她巴不得呢, 可她怕袁勝蘭對皇長子不好。
說起來, 自打皇長子被抱去寧壽宮,許瑤就極少能見到皇長子了。她隻是個婕妤,還沒有資格和臉麵常往寧壽宮跑。而袁勝蘭抱走皇長子之後, 幾乎不讓他出景陽宮,隻偶爾會帶他去寧壽宮向袁太後請安,卻也從不揀許瑤在的時候過去。算一算,許瑤上回見到皇長子,還是端午節宮宴的時候,也不過就是遠遠望了一眼罷了。
可就是那一眼,就看得許瑤心都揪了起來——皇長子瘦了。原本在她這裡,養得是白白胖胖,可端午節一見,整個瘦了一圈兒。
變化這般明顯,皇帝眼又不瞎,看見了少不得要問一下,袁勝蘭隻道皇長子是苦夏,說是太醫都瞧過了,天氣涼時自然就好了。
若說苦夏這事兒,不少人都是有的。可皇長子是住在景陽宮裡,便是不算他自己的份例,單是景陽宮也少不了冰的。雖說這麼點兒大的孩子不能直接用冰,可若是有心的,如何能讓孩子苦夏呢?
許瑤心裡明白,皇長子哪是苦夏,分明是驟然離母,又不適應景陽宮那邊,方才如此罷了。她也使了銀錢去悄悄打聽過,說是皇長子時常啼哭,袁勝蘭卻並不在意,有時嫌皇長子吵,都交給乳母和宮人們服侍,自己也不過問。
身為生母,許瑤聽了這些哪裡有不心疼的,隻是袁勝蘭如今防她如同防賊,想看一眼皇長子都難,也隻得自己在宮裡哭一哭罷了。
許瑤盼著娘家人進來,也未必沒有哭訴一番的念頭。縱然家裡人在這事兒上插不得手,能痛痛快快訴說一回也是好的。可巧今兒來的是許碧,許瑤心裡還有些個彆的念頭,自是將這些苦楚一古腦兒都兜了出來,說到痛切之處,不由得潸然淚下。
永和宮偏殿十分安靜,許瑤的低泣在一片靜寂之中聽來越發淒然,說個催人淚下也不為過了。隻是許碧安安靜靜聽了,卻什麼都沒說。
若是僅把許瑤當成一個母親,許碧也得對她有幾分同情。畢竟母子分離這種事兒,的確是人間慘劇。可是這種事兒,許瑤難道入宮之前沒有想過嗎?以她的精明,許碧才不信她沒想到,可還不是哭著喊著用儘手段也要進宮?既如此,今日之痛,都是自己找的。
更何況,許瑤原是想把孩子給梅皇後抱養的,既然都是要給彆人,那這分離之痛就是免不了的。若是孩子去了交泰殿,許瑤恐怕這會兒也就不會在這裡哭了吧?如此看來,她哭不是母子分離,而是皇長子沒能去她想讓他去的地方而已。
許瑤哭了好一會兒,總算覺得心裡舒服了些。可拭了眼淚一抬頭,卻見許碧八風不動地坐在那裡,臉上連點同情都欠奉似的,隻管自己吃茶,頓時便覺堵得難受:“二妹妹自己還不曾生養,想來是不懂我的心情了……”嫁出門兩年還沒動靜,也不知她在沈家能不能坐得這麼穩當。
許碧點點頭:“可不是,這等事,不落在自己身上,是一輩子也體會不到的。”
這話聽起來很對,可許瑤再往深裡一琢磨,頓時又覺得刺耳了。刺耳在哪兒呢?就刺耳在“一輩子”這三個字上。
可不是麼,許碧是嫁人做正室,就算將來生下兒女也是自己養,真真是“一輩子”都體會不到這種母子分離的痛苦呢。
許瑤一時噎得不知說什麼才好,還是旁邊新提拔上來的宮人知棋機靈,忙忙地端了溫水來給許瑤淨麵,才把這尷尬無比的場麵給糊弄了過去。
若是從前,許瑤是忍不得這氣的。可這宮裡著實是磨練人的地方,等淨過麵,重勻脂粉,許瑤就像忘記了剛才自己出言諷刺又被反諷回來的事兒似的,端了茶道:“這是寧壽宮賞下來的茶葉,說是武夷山的茶,我吃著比杭州的龍井味兒還要好些似的。妹妹若是喜歡,不妨帶些回去。”
這才像是親人見麵說的話的。許碧也就點點頭,拿個荷包出來給了許瑤:“夫人不能進宮,知道我能來見見婕妤,托我帶進來的。”
許瑤看那荷包口兒上還用線封著,就知曉這荷包多半是當著許夫人的麵封上的,再聽許碧一口一個婕妤,不由得拉了許碧的手道:“這兩年多沒見,妹妹是跟我生分了。”這丫頭一副要撇清的模樣,那後頭的事還怎麼謀劃?許瑤不免有點兒後悔,剛才實在不該刺那一句的,宮裡這些委屈都受了,怎麼方才許碧也沒說什麼,自己倒沒壓住呢?
其實這緣由也簡單得很。許瑤肯在宮裡受委屈,不過因為上頭都是太後、皇後、九嬪這些貴人罷了,可許碧在她心裡,總還脫不了當初那個唯唯喏喏的庶妹的影子,縱然心裡明白今非昔比,一時也難就扭得過來,說一句過火的話也就不稀奇了。
不過許瑤能屈能伸,既然曉得自己做錯了,立時就改,拉著許碧的手就絮叨起來,無非是說幾年不見如何想念的話。且她比許夫人聰明許多,並不提當初的事兒,隻說自進了宮,等閒見不著家裡人,才曉得姐妹之情珍貴之類。這都是實打實的真話,倒更易叫人聽得入耳。
“……聽皇後娘娘說會讓妹妹進宮,我這心裡真是歡喜極了。如今宮裡人都在說,沈家在江浙立了大功,妹夫高升要來京城,我就一直盼著了。原以為要到年下才能相見,不想這會兒娘娘就給了機會……”許瑤說了一串,最後才謹慎地提了一下沈家,“妹妹著實是有福的人,那會兒母親叫人去廟裡合過咱們三個的八字,廟裡的法師就說,妹妹不但自身有福,且是旺夫旺家,果然再沒錯的。”
許瑤一邊說,一邊打量許碧的神色,低聲道:“當初的事兒,母親是有些個私心,隻是——咱們到底是一家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不看彆的,隻看妹妹你如今過得好,從前那些事兒,你就寬容些,隻記好,莫記壞罷……”
許碧似笑非笑地看了許瑤一眼:“大姐姐這話說的是,隻盼今後隻有好,沒有壞。”總算承認許夫人是有私心,這還算說了句人話。
許瑤聽她終於叫了一聲姐姐,這才鬆了口氣,又問起江浙風光來。說起來,她若是肯拉下身段來,哄人還是有一手的,且到底也算是飽讀詩書的人,說話也不俗,一邊說著風光,一邊還能表一表思念之情什麼的,若是原先的許二姑娘,說不得還真就要被哄得不記前嫌了。
兩人絮絮地說了一會兒話,便有宮人說時辰快到了。許瑤便起身笑道:“妹妹跟我一塊過去罷。輦子不大,也隻得擠一擠了。好在如今天氣涼快,倒也不熱,咱們坐一塊兒親香。”她如今是正三品的婕妤,也有轎輦可坐了,隻是不大氣派就是了。
抓周是在寧壽宮,離永和宮還有一段距離,許碧卻不打算跟許瑤擠在一塊兒:“我是外命婦,在宮裡也沒有乘輦的規矩。何況又是去寧壽宮,還是恭謹些的好。”
許瑤其實有了轎輦也極少坐的。她會做人,無論去寧壽宮還是交泰殿,都是步行,以示誠心。這會兒聽許碧這麼一說,自是正中下懷,笑道:“妹妹說的很是。既這樣,咱們就步行過去。”
要說進了宮也有一樣好。許瑤這麼時常步行,倒是比在娘家的時候能走路了,一路過去時辰倒也正好——抓周尚未開始,後宮妃嬪們到了大半,隻有幾位身份最貴重的還沒露麵。
這會兒在場妃嬪中位份最高的是顧充媛,見了許瑤便笑道:“許婕妤來了?”眼睛往許碧身上一溜,“這就是許婕妤娘家的妹妹吧?”
顧充媛是正二品的九嬪,許碧當然是要給她正經行禮的。顧充媛卻是不等她行完全禮就叫宮人扶了,笑道:“總聽許婕妤說起,這如今來了京城,倒好時常見麵了。”
許碧微微一笑:“臣婦不過僥幸得皇後娘娘旨意,來宮中觀禮一回。實在尚未有資格時常進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