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碧白他一眼:“我怎麼又跟大爺想到一處去了?你倒說說,我想什麼呢?”
九煉嘿嘿一笑:“小的就隨口這麼一說,反正大爺這會兒在前院跟陸商人談海貿的事兒呢。還有陸少卿,都在。”
“那叫廚下準備酒菜,說不定要留他們用飯。”許碧隨口囑咐,又問一句,“這兩家關係不錯啊?”雖說是族人,但一個是四品高官,一個隻是商人,陸少卿肯親自陪著族弟登門,委實少見。
九煉忙道:“陸少卿少時父親早逝,家中隻有寡母孤兒,親大伯家不但不善待他們,還想著奪他們家裡那五十畝好地。是陸商人的父親拿出錢來,送陸少卿上學讀書,一路考取進士的。後來陸少卿為官,聽說陸老商人一直也有錢供他,叫他隻管當官。人人都說,陸少卿這清官之名,也有他這族叔的功勞呢。至於陸商人,比陸少卿小六七歲,聽說小時候開蒙都是陸少卿教的,說是族兄弟,其實跟親兄弟也差不多了。就是陸商人這個三代單傳的兒子,在陸少卿那裡也極得寵愛的。”
許碧感歎:“這也是難得的了。”當然,陸老商人定然也是有點投資的意思在內的,如今陸少卿做到如此高官,陸家行商都有了靠山呢。不過即便如此,兩家能處到這樣的親密,也是不容易啦。倒是陸少卿那正經的大伯,這會兒怕不要後悔死了吧?
“可不是。”九煉嘿嘿直笑:“陸少卿中進士那年才二十二,還沒成親,他大伯家知道了這事,硬是跑來要把他大伯娘的一個外甥女嫁給他,還說什麼陸少卿的父親早逝,他這個大伯就可代行父職什麼什麼的,聽說當時還鬨得挺大呢。”
知雨忍不住啐了一口:“不要臉!”
九煉非常同意她的話:“可不就是不要臉麼。不過陸少卿壓根沒答理他。二十二歲的進士,就算本朝不像前朝有榜下捉婿的習俗,也有的是好人家願意嫁女呢。反正後來他大伯家灰溜溜走了,這些年也沒從陸少卿身上沾到什麼好處。”
“可惜陸少卿是管大理寺的……”許碧很是遺憾。大理寺那個部門跟民生經濟不大搭邊,陸少卿是不能直接上奏折議論建港口啊開海運啊這樣的事的。
九煉不是很明白許碧這句話的意思,不過他還有個消息要跟許碧說:“陸少卿似乎有意把家中幼女許配給許公子。”
“瑾兒?”許瑾到現在才是個童生,許良圃十年如一日地呆在翰林院沒個升遷,許家現在能拿得出手的無非就是宮裡的許瑤和姻親沈家了。
可因為宮中袁梅二妃的爭鬥,許瑤這個身份對一些清流而言反而需要避開。而沈家則是武將,跟文官又不怎麼搭邊。尤其是許瑾自己看起來不大像個有前途的,所以雖也有高官顯貴之家有意,卻多是庶女或旁支之女,許夫人都不滿意。
不過陸少卿,這可是正經的在京四品官兒。他今年也才四十來歲,前途正好呢。就是兩個兒子,也是一個舉人一個秀才,據說書都讀得不錯。而且他家中隻一妻,這幼女,當然也是嫡出的。這樣的姑娘,有的是人願意娶。
“陸少卿先去過了許家,見過了許公子。他覺得許公子為人淳厚,品行難得,所以願嫁女。方才跟大爺透露了一點意思,想是要透過咱家去探探許家的意思呢。”
女家總要矜持些,若主動上門提親就太**份了,就算有意,也會托人向男方私下裡透露一點消息,由男方遣媒登門,這樣才好。陸少卿把話遞到許家的姻親這裡,顯然真是有意嫁女了。
“要說瑾兒淳厚,這是真的。”許家一家子都是那種德性,許瑾不敢說出淤泥而不染吧,也確實是難得的了。就是學業上不大靈透,好像不大開竅似的,讀書有點讀死了。
“不知道陸家姑娘是個什麼性情……”以陸少卿的官位,估摸著許良圃是非常願意的。彆看他是五品陸少卿是四品,好像相差不多,可陸少卿有前途,人人都看好他將來必定能接任大理寺卿,畢竟現在的大理寺卿年紀已經不小,恐怕過不了幾年就要告老了。而許良圃——恐怕他這輩子也就是在那個從五品上呆著,難以再進一步了。
九煉想了想:“陸少卿的長女早已出嫁,如今隨夫在雲南某縣令任上。”
雲南那地方百夷混雜,其局勢也不比西北強多少,那種地方的縣令可不是什麼好差事。陸家長女肯隨夫上任,至少是個能共患難的。有女如此,陸家的家教應該不壞,那陸姑娘按理說也應該差不多的。
“既然陸家有意,明天就派人回去送個口信。”若救人能救出一段好姻緣來,那也是許瑾的福報。
許瑾的親事主要還是許良圃和許夫人拿主意,許碧管不了,她倒是對那天晚上抓住了人群中另一名馬匪的人比較感興趣。
“那是監察禦史盧節,前盧太子妃的親弟弟。”
當年袁太後為兒子擇妻,自然是挑好的,雖然不宜選那些手握大權的人家,但盧氏也算望族。盧節本人二十五歲就中了進士,算得上年輕俊彥,隻是沒多久太子就中毒身亡,盧家原本是未來皇後之家的,卻一下子失了勢。
盧太子妃之父母大概是受打擊太重了,相繼而亡,盧節這一守孝就守了好幾年,直到今上登基之後才孝滿起複,在都察院做了監察禦史,前兩年都在川陝那塊兒巡視呢。
雖然盧家這承恩侯沒做成,但畢竟還有個外甥敬郡王,因此盧節做禦史也挺敢乾的,官聲亦是不錯。如今敬郡王升為親王,還要出宮開府,袁太後總怕沒人照顧,皇帝便將盧節調回京城,升他為都察院經曆。
“盧太子妃的親弟弟啊……”盧家這些年看著不如袁家煊赫,主要是沒有出一個袁翦那樣有大名的人物,但族中為官者並不少。眼下敬親王要開府,盧節回京,是不是盧家又要起來了呢?
其實覺得許瑾好的,並不隻是陸少卿。梅若明就在父母麵前誇讚了一下許瑾,而且,不隻是為許瑾那天晚上的英勇一撲。
“許公子性情淳厚寬和,讀書亦十分刻苦,學問頗為紮實,隻是尚未開那一絲靈竅。”在指導彆人讀書上,梅若明可是個中好手,更何況那天晚上許瑾向他和梅若辰請教了不少問題,他也看出了許瑾的問題之所在,“他所就讀的書塾,先生教導得略刻板了些。”有些相關的知識,因與應試無關的,先生都不講。可是在梅若明看來,知道這些知識,卻可以觸類旁通,開闊思路。許瑾缺的,就是這個。
“如今有些書塾,確實太過功利。”梅大儒也點頭。他來京城半年,京城內外的大小書院走了個差不多,確實現在很多書院就盯著應試,總以本書院教導出多少多少秀才、多少多少舉人、多少多少進士為榮,但在梅大儒看來,所謂教書育人,絕不僅止於此。
梅太太卻沒被什麼書塾轉移注意力,在這方麵,女人從來都是敏感些的:“明兒,你的意思是——”
梅若明也從教書育人上拉回了注意力:“我隻是覺得,許公子可為良配。”
“可許家有女在宮中……”梅太太知道許良圃不過是個沒前途的翰林,這許公子說得再好,十六七了還隻是個童生,比起她的幾個兒子來簡直天差地彆,如何能把女兒嫁給他?不過這話當然不好直說,她便提起了許瑤,“老爺不是說,咱們家不能跟那樣的人家結親?”
梅大儒沉吟道:“許家女倒不足為慮,隻是許翰林此人德行……”彆看許家女生了皇長子,這根本算不得什麼,若是許氏老老實實的,將來皇長子一個親王總是跑不了的,許家也能跟著沾光。不過許良圃這人德性可不怎麼樣,梅汝清有些看不上。
梅若明撓了撓頭,他倒忘記了許瑾還有這麼個不怎麼高尚的爹了:“兒子隻是覺得許公子為人不錯。且瞧著妹妹素日與許家也有來往……”而且許瑾是肯沉下心去讀書的,如果開竅的話,在梅若明看來,考功名中進士並不算太難。
而且許家還有沈家這個姻親呢,就算兩家關係不是太好,也是姻親。而且看許瑾與沈少夫人的關係似乎還不錯,這對許瑾將來的前程也是有好處的。
梅太太看丈夫竟然好像真的在思考長子這番話,不由得有些急了:“既然許翰林不好,那可不行。再說,皇長子現在還養在袁昭儀宮裡呢!若是咱們家跟許家做親,彆讓娘娘誤會才好。”
梅若明也隻是這麼一說。小妹年紀也不小了,他看見一個不錯的年輕人,當然就會向父母順口提一提。不過被母親這麼一說,好像確實不大合適,畢竟他們姓梅呢,當然是支持皇後的。
梅大儒倒是道:“皇後睿智,不會在意。”不過他也隻是這麼一說。聽兒子這麼一說,許瑾倒也的確是個不錯的孩子,但也沒有好到就讓他立刻嫁女的程度,“罷了,也不急於一時,看看再說罷。”
梅太太這才鬆了口氣。她還是熟悉丈夫的脾氣的,這般說,就是暫時將此事放下,並沒有多少要與許家聯姻之意了。
不過,女兒的年紀確實是不小了,哪怕上頭還有三個哥哥,女兒家的花信耽擱不起,她也得想法子,快些給女兒定一門親事了。
“老爺,若是請皇後娘娘給嫿兒擇一門親事可好?”能被皇後挑中的人,出身必是好的。
梅大儒微微皺眉:“這等事,還是不要麻煩娘娘的好。”
梅太太咬咬嘴唇,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