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若明有些無奈地道:“你也是讀書的人,以後了了少來這些地方吧。”
梅太太這才開口:“讀書的人怎麼了?那年年秋闈春闈,多少讀書人還拜文昌呢,那不也是神道?前年秋闈,我跟你妹妹跑了不少寺廟,辰兒不就中了解元?去年春闈,你和你父親都不叫我們去上香,佛前求來的吉祥符也不讓你二弟戴——若戴了,說不定就是一榜了。”
“母親!”梅若明真是無奈了,“那都是二弟三弟自己的才學,與拜佛求神有何乾係?若照母親這般說,人都不必求學,隻要拜佛就是了。”
梅太太反駁道:“若自己肚裡沒點墨水,自然不行,神佛便是想保佑你也無從下手。可若是兩人才學差不多,有神佛佑著的,自然運氣更好些。”說什麼愚民,難道她是愚民嗎?會愚蠢到以為不念書,隻靠拜佛就能榜上有名?她到處上香,難道不是為了兒子們好嗎?就是長子的親事,她都到廟裡觀裡求過拜過,還不都是為了兒子好?
梅若明聽出母親惱了,隻得放緩聲音:“我知道母親都是為了我們好,隻是,這有什麼用呢……”
梅太太更惱了:“這沒用,那什麼有用?就像你父親一樣,我尋的親事他統統都說不好,自己又不去尋,難道這親事就從天上掉下來不成?”她說到這裡,又想起了今日遇見的沈雲婷,“就是上回,你在杭州定的那門親事,最後怎麼樣?倒是幸好沒成,不然豈不要克了你!”
梅若明微微提高了聲音:“母親怎麼也這麼說?這種荒唐的話,那些無知婦人聽信也就罷了——若這般說法,當初有人說我克妻,母親也相信了?”
“這,這如何能一樣!”梅太太愈發不悅,“冷氏那是病亡的,那位程百戶呢?你也聽了,才合了八字,就突然出了事。那好端端的在船上,怎麼就出事了呢?”
梅若嫿眼珠一轉,輕咳一聲:“哥哥,你不會還惦記著沈大姑娘吧?”
梅若明臉上一紅,板起了臉:“嫿兒,這可是你一個姑娘家該說的話?”
梅若嫿噘了嘴道:“是丫頭看見哥哥在棗林邊跟沈大姑娘說話的……”
“什麼?”梅太太頓時急了,“你跟那沈大姑娘私會去了?”
“母親!”梅若明沉下了臉,“母親怎說這話。我難道是那等無禮無恥之人?就是沈姑娘,也自有家教規矩。”
梅太太曉得自己一著急說錯了話,忙道:“我就是擔心……”
梅若嫿過去抱了梅若明的手臂,撒嬌地搖了搖:“我曉得哥哥不是那樣人,隻是——之前畢竟是議過親的,若是被人看見哥哥與沈姑娘在那裡說話,怕不有人要傳閒話了。沈姑娘這會兒,本就有些閒言碎語的,若是再添這一樣,豈不更……”
梅若明微微歎了口氣:“我隻是去看那棗林,在林邊與沈姑娘偶爾相遇罷了。不過你說的是,若是給她再招來流言,倒是我的不是了。”
梅若嫿這才悄悄地鬆了口氣,笑道:“其實也沒什麼。哥哥趕緊成親,也就沒人再拿那些閒話出來說了。”
梅太太在旁邊沒好氣道:“成親成親,也得有親可成才好。也不知你父親到底要挑個什麼樣的人家!”這些話,她是不敢在丈夫麵前說出來的,也隻有在子女麵前抱怨抱怨了。
梅若嫿便又湊到她身邊,抱了她手臂笑:“反正我是不嫁的,我就陪著娘。”
梅太太被她逗笑了,抱了她歎道:“我最急的就是你。”兒子還好,便是年紀大些,隻要有前途有本事,自然不愁無妻,可女孩兒若是過了花信,可就挑不到好親事了。
梅若嫿撒嬌道:“我不嫁我不嫁,娘難道不要我了不成,總急著把我趕出去……”
梅太太歎道:“我的兒,我哪裡舍得你,隻是這女大當嫁,留來留去,可就留成仇了。”心裡已經打定主意,必要進宮去求求皇後或者賢妃,給女兒尋一門親事,若是宮裡發話,想來丈夫也不會再挑剔了。
轉念再想,如今家裡兒女的姻緣皆不順,也不知是不是衝克了什麼,今兒來白雲觀,原該順便求個簽的。原是想著白雲觀不以簽文靈驗聞名,但看今日這還願的事兒,可見道觀裡也有些有本事的呢……
白雲觀這一樁還願的法事,很快就傳開了。觀裡的香火便比從前旺盛起來。至於那位超度冤魂的道長青鶴的大名,也隨之慢慢在京城裡傳揚了開來。到了武舉結束,朝廷發下榜單的時候,青鶴道長又出了一次風頭。
這次武舉也是四方矚目,最後的結果也很是不錯,而最為引人注目的,則是武榜眼唐衡。
這位武榜眼年紀才二十八歲,看外表隻是個書生模樣,弓馬步戰都不成,卻偏偏高中了榜眼,皆因他兵法戰策出色,且通曉天文地理,是個帥才。故而雖然作戰不成,皇帝卻還是將他高高地點為了榜眼。
而青鶴道長這次出風頭,也正是出在這位武榜眼身上。據說是唐衡與幾位赴考舉子前去白雲觀求簽,正求到青鶴道長麵前。一行共有五人,青鶴道長卻手書一簽,上寫一個“不”字,擲與了唐衡。結果武舉之後,唯這五人中看起來最為瘦弱的唐衡高登榜眼,其餘諸人都落第了。
“寫了個‘不’字?”許碧聽著九煉說這事兒,忍不住好笑,“這算什麼簽?該不會是看著唐榜眼瘦弱,覺得他不會中,才給了他這一簽吧?”
九煉一本正經道:“可如今外頭都在說,這乃是‘中一個’之意,否則,為何隻給唐榜眼寫簽,其餘人卻都沒有呢?”
沈雲婷在一邊做件小肚兜,聞言笑道:“這倒也說得通。若真是這樣,那青鶴道長還真是有些神通哩。”
端午節一過,天氣就熱得有些難熬,許碧也開始顯懷,實在沒法子再帶著沈雲婷出外交際了。可沈雲婷倒似是比從前精神更好了些似的,每日陪著許碧說笑,還給未出世的孩子做針線,仿佛半點心事都沒了。
“神不神通的,反正這名聲怕是要更上一層了。這事兒是唐榜眼說出去的?”許碧搖搖扇子。自懷上這個孩子她似乎就火氣壯了許多,如今就覺得熱得很,若是到了六月,還不知要怎麼過。偏孕婦也不能多用冰,許碧想想那日子就發愁。
“是落榜的那幾個舉子說的。”九煉忙答道,“唐榜眼自己倒像是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似的。不過如今外頭都在說,這就是命定的榜眼,這回武舉可是順應天意,怕是取中了武曲星哩。”
若是這位唐榜眼自己把此事四處宣傳,那這個人也就不值什麼了。
許碧點點頭:“能得這樣的人才,這次武舉也算沒白忙活。”至於武曲星什麼的,聽聽就好。唐衡畢竟還沒什麼戰績呢,現在就說武曲星,把朝廷那些打過勝仗的將軍們置於何地,又把排在他前頭的武狀元置於何地呢?也不知道這什麼武曲星的說法是不是誰嫉妒他中榜,特意在外頭宣揚出來黑他的。
“當然沒白忙呢。”九煉笑嘻嘻地道,“小的還要跟大奶奶報個喜——京衛指揮使司的指揮使告老了,吳同知升了這指揮使,咱們大爺就補了吳同知空出來的位子,升了指揮同知呢。”
沈雲婷喜道:“這可真是喜事呢。我也得給嫂嫂道喜了。”本來沈雲殊剛調入京中為指揮僉事,短時間內不好再升了。可是這回是空出來的位子,而且因為之前年底大比的時候沈雲殊為京衛爭了麵子,指揮使得以風光致仕,於是投桃報李,就把沈雲殊薦上去了。若不然,沈雲殊想升這從三品,怕是還要些日子哩。尤其在京衛,打仗的機會少,要升就更難了。
九煉頗有點得意:“那些人把大爺調進京城,就是想著不叫大爺再立戰功,也就不好升遷。可惜啊,咱們大爺就是有運道!”
沈雲婷笑道:“先得哥哥有本事呢。若不是年下大比拿了第一,就是這位子空出來,怕也輪不著哥哥。”還有三位指揮僉事,資格都比沈雲殊老呢。
眾人正喜氣洋洋說著話,外頭腳步聲響,一聽就知道是沈雲殊的,卻是比平日更急促。九煉笑道:“怕是大爺也急著回來給大奶奶報喜呢,不過,還是被小的搶先了。”
知雨在旁邊小聲道:“若是大爺知道你搶了先,說不定打你板子。”
九煉一吐舌頭,正要說話,沈雲殊已經掀開簾子進來了,臉上的表情卻不大好。知雨原想取笑九煉的,一看這神色不對,也不敢說話了。
“這是怎麼了?”許碧扶著腰站起來,擺手叫屋裡人都下去,“出了什麼事?”
沈雲殊扶了她道:“你先坐下,又這麼猛地一下站起來,這急性子,叫人怎麼能放心。”
許碧順著他的勁坐下,道:“哪有這麼嚴重,這才六個月呢。究竟是有什麼事?”
沈雲殊歎了口氣:“我說了你彆急。今兒有禦史上折子,參蘇美人違製,擅自在外為朝臣子女賜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