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大儒強忍著氣道:“你與你母親說。”
梅若明深深歎了口氣,溫聲道:“母親可知道,承恩侯府安排這次法會,原是想要以迷香暗害沈大奶奶的。”
“害她?”梅太太不解道,“那與嫿兒何乾?”為何許氏半點沒事,倒是梅若嫿吃了虧?這樣,梅大儒還要回來向自己女兒興師問罪?
梅若明看向梅若嫿:“嫿兒,你是自己對母親說,還是要我說呢?”
“大哥——”梅若嫿掩著臉哭,“大哥究竟要我說什麼?我知道大哥對沈大姑娘念念不忘,可也不能——”
“你住口!”梅大儒終於忍無可忍地將一個茶盅摔在地上,溫熱的茶水濺了梅若嫿滿裙子,“你還當你做的事無人知曉?你與承恩侯府串通一氣,慫恿許三姑娘硬拉了沈大奶奶去白雲觀,究竟是為什麼?虧你也從小讀書,沒讀到禮義廉恥,倒讀出一肚子鬼祟來!你與許三姑娘說的是什麼?又拿你三哥的詩文給她,究竟何意?你,你真要我把你心裡那些齷齪念頭都說出來?”
“這,這——”梅太太完全懵了,“老爺這說的什麼?辰兒的詩文怎麼了?辰兒呢?”
“我已經叫人把他關起來了。”梅大儒冷冷地道,“竟以詩文勾人私情,簡直是無恥之極!明日先行了家法,再把他送回嶺南,去族裡的祠堂住著!”
“父親!”梅若嫿終於怕了,“三哥並不知曉的,我從未對他說這東西是給誰的……”
梅大儒冷冷道:“那等詩文,他既敢寫出來,就要知道後果。”或許梅若辰的確不知道那東西要給誰,但那樣的詩文他難道不解其中之意?分明就是縱容著梅若嫿去胡作非為。
“還有你。”梅大儒也不想再問了。雖然沈家送來的消息說得極其委婉,且把主要責任都推給了承恩侯府,但隻言語之間露出來的那一絲消息,已經足夠讓梅大儒想在地上找個縫隙鑽進去了。
有些事情其實真的不必說得太多。梅若嫿自以為做得天衣無縫,其實不過是因為梅家人都沒有往那方麵想過而已。梅大儒自不必說,就是梅太太,也沒想過女兒會看中一個有婦之夫,此刻被提了一句,便覺得如同五雷轟頂:“嫿兒,這,這不可能!”
梅若嫿癱坐在地上,滿心絕望:“為何不成?父親,母親,女兒不過是想報他救命之恩罷了……”
梅太太顫著手道:“胡說,胡說!豈有這樣報恩的……”
“明日,你們兄妹就都一起回嶺南去。”梅大儒冷峻地道,“你去家廟之中,若不悔悟,就不必出來了。”
梅太太震驚之餘,又想起維護兒女來了:“老爺,這,這不行!嫿兒不過是一時糊塗,給她挑個人家,嫁出去就是了。想來,想來沈家那裡也不會宣揚的……”她腦子一熱,脫口而出,“我明兒就去沈家求娶沈大姑娘!”如此一來,兩家結為姻親,沈家必定會給女兒保守秘密的。
這回輪到梅大儒氣得手顫了:“你簡直是胡鬨!”不是說沈大姑娘不好,而是這時候去求娶,這是要做什麼?
“老爺!嫿兒不能去家廟啊!”梅太太眼淚長流。什麼樣的女孩兒才會進家廟?這名聲往外一傳,梅若嫿這一輩子都毀了,哪裡還能找到什麼好親事。
“我不去,我不去!”梅若嫿也被驚到了,“娘,我不去!我也沒有做什麼!”家廟,那是梅氏族裡最可怕的地方!
“我什麼都沒做!”梅若嫿忽然覺得一陣委屈直衝上來,“我又沒有私相授受,憑什麼去家廟!再說,這事兒本就是承恩侯府想出來的,是宮裡賢妃娘娘的意思!父親要處置我,不知賢妃娘娘會怎麼想!”
“我怎麼會有你這樣不知悔改、敢做卻不敢當的女兒!”梅大儒勃然大怒。即使這件事真是梅賢妃的意思,梅若嫿也是助紂為虐、為虎作倀,竟然還敢說自己什麼都沒做!
為了自己一片私心便去行這等陰私之事,被識破了便推卸責任——梅大儒忽然覺得一陣深切的失望,在外人看來如此出色的一對幼子幼女,原來竟都是內裡如此不堪。他一向以厚德、慎獨而自省,卻沒想到自己的兒女……
梅太太還在哭:“老爺,這事顯然是承恩侯府在後頭調唆,你隻罰嫿兒,這不公平!不過是因為你不敢惹宮裡賢妃罷了……”
巧得很,梅太太在說這句話的時候,承恩侯夫人也在說,不過她麵對的是氣得發抖的承恩侯:“……沈家就算知道又怎樣?難道他們還敢與皇後和賢妃作對不成?”
“你簡直不可理喻!”承恩侯勃然大怒,“此事,沈家若是告到皇上麵前——”
承恩侯夫人心裡咯噔一緊,但仍冷笑道:“沈家若是識相,就不會捅到皇上麵前去。皇後如今有孕,若生子就是太子,就算生了女兒,還有耀哥兒呢。沈家就算不為現在想想,難道也不想將來——”
話猶未了,承恩侯夫人臉上已經挨了一記耳光,整個人都被打得往旁邊一栽,足足過了半晌才反應過來:“你,你竟敢打我——”
“你簡直是瘋了!”承恩侯也是平生第一次打人,更不用說打的是妻子了,自己也有些發怔,但隨即就反應了過來,“你方才說的是什麼?傳到皇上那裡,不用沈家說話,你也該死了!”
承恩侯夫人怔了一下,臉色也變了。方才她說“將來”,“將來”是什麼?“將來”就是皇上死後的事了。這樣的話若被人聽見,說她詛咒天子是足夠的,就算罪及滿門也不是什麼稀罕事。
承恩侯在屋子裡焦躁地轉了兩圈,做出了決定:“既然是要給皇後祈福,你去庵裡住些日子!”
“什麼?”承恩侯夫人眼睛睜得滾圓,“你叫我去庵堂裡?”什麼祈福,那就是受罰!
“不成!我不去!”承恩侯夫人斷然道,“我若去了,沈家才是拿住了把柄。我不去,他們反不能把我怎樣!”說白了也不過是一個姨娘的話罷了,能頂什麼用?
“這是給你留臉麵!”承恩侯低聲吼道,“你現在去了,就算是皇上知道了也不好再說什麼。不替彆人想,你也替皇後想想!你闖出這麼大的禍,讓皇後在皇上麵前如何交待?”
承恩侯夫人眼睛一翻:“我闖了什麼禍?不過就是青鶴燒了些迷香,讓許家那丫頭和嫿丫頭有些發癲罷了。既知是迷香的緣故,這也不算什麼,隻要封了青鶴的嘴就行了。”既沒出人命,又沒出什麼醜事,無非是許珠和梅若嫿丟一丟臉,算什麼大事?
“何況,娘娘這會兒正養胎呢。”承恩侯夫人有幾分威脅地道,“若是沈家把這事兒捅到皇上麵前去,驚了娘娘的胎,看他們可擔得起這責任!”
承恩侯氣得抬手指著她,正半天說不出話來隻顧大喘氣,就聽外頭腳步聲亂衝衝的,守著門的大丫鬟青雀一頭紮了進來,臉色煞白:“侯爺,夫人,可不好了!宮裡頭送出消息來,皇後娘娘,皇後娘娘動了胎氣了,眼瞧著要不好!”
“什麼!”承恩侯夫妻兩個都顧不上再相互瞪眼,異口同聲地問,“娘娘怎麼了?”
青雀也不是很清楚啊,她還是聽宮裡的小內侍說的,小內侍也不過是接了個口信就飛奔來承恩侯府的,一概內情他都不大清楚,隻知道皇後腹痛,瞧著是要小產的模樣。
“小產?”承恩侯夫人隻覺得晴天霹靂一般,以與年齡不符的敏捷躥了起來,“快快快,給我更衣,進宮!”
再怎麼快,從承恩侯府到皇宮,再進層層宮門,也要花上一個時辰,等承恩侯夫人氣喘籲籲地到交泰殿的時候,正趕上禦醫臉色如喪考妣地出來向皇帝回話:“臣無能……”
皇帝的臉色仿佛狂風暴雨來襲前的陰沉天空:“你們日日來請平安脈,究竟是怎麼伺候的?”
禦醫戰戰兢兢,最後還是覺得自己小命更重要,有人大膽道:“娘娘體質本是偏虛寒,能得有孕實是意外之喜,但飲食上稍有不慎,食以些許寒涼之物,即對身子不利……”
“皇後何時食過寒涼之物?”皇帝的目光立刻向刀子一樣掃向了交泰殿的宮人內侍身上。皇後身體不大好他是知道的,要不然也不會這些年一直就沒懷上。正是因此,皇後得了這一胎,帝後二人才更是重視,不說草木皆兵,至少在飲食藥物上皆是百般注意的,什麼寒涼的藥物食物,壓根就不可能出現在皇後麵前!
交泰殿一眾宮人內侍早就驚得破了膽。把皇後伺候得小產了,他們還想活命嗎?但他們都是兢兢業業伺候的,絕沒有半點疏忽啊!
“娘娘飲食衣物,皆有捧雪捧月兩位姐姐掌管,奴婢們絕不敢沾惹。”
“小廚房所置辦食物,都有禦醫每日驗看,絕無違禁之物啊!”
一片表白之聲中,皇帝臉色更加難看:“把皇後十日之內所食所用之物全部列出來,給朕一樣樣地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