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柏和宋大義坐在馬車中,正在往江城縣趕。這幾日來回奔波累得不輕,兩人眼底都是一片青黑。
“三爺,要不您歇會,從這到縣城還得走上半天,您這麼熬身體受不了啊。”
宋柏搖搖頭道:“我睡不著,一閉眼都是竹兒。”
宋大義歎了口氣,誰不擔心呐,宋全也留在了城裡,這幾天急得他起了滿嘴口瘡。
山路顛簸,身上的骨頭架子都快顛散了,下了山好不容易有了平緩的路,前頭突然出現許多人。他們背著行李,拉著木板車,拖家帶口頗為狼狽。
宋大義掀開簾子,攔住其中一人詢問:“老丈,你們這是從哪來啊?”
老人停下腳步道:“從安圖鎮來的。”
安圖鎮緊鄰著江城縣,他們這麼跑過來莫不是已經打起來了?!
宋柏急切道:“江城縣怎麼樣了?”
老伯擺擺手道:“死了好些人呐!你二位要是去縣城就趁早回吧。”
他口中說的死了好多人是城外那群士兵,兩軍交戰時有許多逃到附近村莊,還有的傷勢過重死在了半路上,嚇得當地百姓趕緊收拾行囊跑路。
宋柏腦袋嗡的一生,差點從車上掉下去。
宋大義拉住他,自己也紅了眼睛:“三爺,咱回吧,眼下就算到了縣裡也未必會找到少爺,沒準白白送命。”
“我跟蓉兒許諾一定要把竹兒帶回來的……”
宋大義怕他犯糊塗,隻能強忍著悲痛道:“三爺!您不能倒下啊!咱家醫館還指望您呢!”
宋柏涕淚橫流,滿臉倉惶仿佛突然老了十幾歲:“竹兒生性聰慧老成,興許……興許能躲過一劫。”
宋柏哽咽的說不下去,他就這麼一個兒啊!想起前幾日父子倆還在湖邊散步聊天,抵足而眠,如今卻是生死未卜,真是剜心般的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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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館裡,宋玉竹見大軍進城後並沒有濫殺無辜,慢慢放下心來,興許過兩天縣城就恢複原樣了。
正當他鬆了口氣時,醫館的大門突然被敲響!
“叩叩叩,裡麵有人在嗎?”
宋全朝門縫看了一眼,驚恐的站起來,指了指門外,做口型道:“官兵。”
宋玉竹心裡咯噔一跳,拿起提前準備的棒子,緊張的咽了口口水,若是他們強行破門,自己就跟他拚了!
“開門,我們沒沒惡意。”門外趙驍輕叩著門板,心中也有些忐忑。萬一小郎中不在,這事可就大了。取不出他身上的箭,以楊元慶的脾氣肯定得屠城!
宋玉竹聽著門外的聲音有點耳熟,躡手躡腳的走到門邊,透過縫隙向外看去。
“是你?!”
趙驍聞聲一喜道:“你還認得我。”
宋玉竹心想,身上開完刀第二天就能跑的人可不多見。
“找我有事嗎?”
“有事,大事!你先把門打開。”
宋玉竹思索片刻,讓宋全和宋玉民幫忙把大門打開。
門一開宋玉竹才看清,趙驍身上居然穿著一整套鎧甲。
“小郎中你拿著你那些診病用的東西,快跟我走一趟!”
宋玉竹警惕的後退一步道:“要我救誰?”
“八王楊元慶,你若不救他,整個江城縣的百姓都得跟他陪葬!”
宋玉竹一聽,事關重大由不得他拒絕,立馬去收拾藥箱。
“他怎麼了?”
趙驍跟在身後道:“他中了一箭,傷情跟我差不多。”
宋玉竹趕緊又拿上那套壓箱底的手術工具。
收拾妥當後兩人往外走,宋全和宋玉民要跟著。
宋玉竹道:“你們留在著等我,一會就回來了。”
宋全能聽他的話,可宋玉民不行,這小子腦子受了刺激,半刻都離不開他,拉著他的胳膊死活不鬆手:“爹,你彆走!你彆扔下蛋蛋!”
趙驍愣了一下,然後表情怪異的問:“這是……你兒子?”
宋玉竹瞥了他一眼道:“我弟弟,腦子病了離不開我。”
“那便一起去吧,待會我再把你們送回來。”
*
這會已經過了午時,天色有些灰暗,大街上密密麻麻排滿了騎兵。
宋玉竹隻看了一眼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上輩子他看過不少戰爭題材的影視劇,一直覺得冷兵器戰爭不如現代戰爭厲害。如今真正麵對這樣銅牆鐵壁般的軍隊,才感覺出那種冰冷的壓迫感。
宋玉民也感覺到害怕,牽著他的衣角緊緊的跟在身後。
經過那些士兵身邊時,宋玉竹聞到熟悉的血腥味。上輩子他在手術台上可以波瀾不驚的開刀切割,現在卻無法直視那些士兵身上的血跡和碎肉。
畢竟自己是救人,而他們是在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