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是綠燈。
車門打開,下來了一個清瘦白淨的男人。很高,經典款的西裝和牛津鞋,一隻手舉著,另一隻手也拿著一把黑色的長柄傘。
他在朝她走來。
自從確認了這一點,遲枝的大腦好像完全宕機了似的。她看著那個人一步步走過來,身體動也動不了,連眼睛都忘了眨。
對麵那張臉是好看的,很清雋的長相。
不僅不顯得疏離,反而有一種莫名的,如沐春風的親和力。
而且給她一種好像很熟悉的錯覺。感覺好像在哪裡見過他,卻又覺得眼前的人無比陌生,愣了好久都死活想不出來是誰。
遲枝傻掉了。
——
林景延走過去的時候,眼底微不可查的亮了一下。
眼前的女孩兒看起來很狼狽。
藕荷色的連衣裙濕了大半,濕漉漉的黏在身上。裙擺下方的整截小腿和一點大腿都露在外麵,白得直晃眼。
她的肩膀很薄,骨架纖細,腳上是平價款的淺口白色板鞋,純白色的襪子帶著絲質的荷葉邊。
那張臉雖算不上驚豔,但讓人看起來很舒服。
兩腮肉肉的,很自然的白淨。眼睛又大又圓,烏溜溜的,鼻子也小巧,有種懵懂的感覺。
她像是有些被嚇到,呆站在原地沒動,整個人像一隻被雨打濕了的貓兒。
很可愛。
更重要的是,他記得她。
“遲枝?你怎麼在這兒?”
他記得她,有一半原因是當時社團招新,總有人跟他說大一新生裡有個小美女,漂亮得不得了。
還記得當時招新大會的時候,他因為校學生會那邊臨時有事所以沒法及時到。等他從後門進來的時候,正趕上遲枝在台上做自我介紹。
看起來很膽小,但是又努力裝作很鎮定的樣子。
他當時還在想,這麼個一說話就臉紅的姑娘,是怎麼被人拉到模聯社裡麵來的。
“我,我今天下班有點晚。”
遲枝的腦子花了至少一分鐘才猛然想起,眼前的人是林景延。
而自從認識到這一點之後,她便開始強烈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否則怎麼會有一種不真實感?
強烈的熱意爬上臉頰,甚至有種被人打了一拳般眩暈。
對方問一句,她答一句。
理智和冷靜完全下線,隻有手在抖,心臟緊鑼密鼓地跳。
“怎麼沒帶傘?離家遠麼?”
她聽到對方在問。
“落……落在公司了,不遠,我去那邊的地鐵站……”
遲枝感覺自己連話都不會說了,結結巴巴。
這一刻來得實在是過於突然。她一方麵覺得很幸福,一方麵又極端的苦惱。
為什麼偏偏是自己這麼倒黴狼狽的時候呢?
為什麼偏偏是現在?
然而林景延也沒有再寒暄,直接將手上空著的那把傘遞了過來。
“這把傘你先拿著。”
遲枝愣愣地接過。
等她反應過來,再抬起頭的時候才發現,林景延已經往回走了。
她心底有些戀戀不舍,視線也很誠實地忍不住隨著那個人的背影往車那邊延伸,直到————
和車上的另一雙眼睛所交彙。
遲枝怔了一下,目光落在車後位的地方。
因為她看到了一個人,在車裡。
漆黑的雨夜,路燈的光線映射在勞斯萊斯車身上,折射出一種刻薄的光。車窗被降下來四分之三,以至於遲枝恰好能看到裡麵的那個人。
質地上乘的黑色西裝,領口服帖挺括。
旁邊折射過來的一束光線恰好照在對方的側臉,以及架著的金絲邊框眼鏡上,巧妙的將情緒遮掩。
遲枝站在那裡,心臟微微收緊。
折光之下是略微暗淡的陰影,但依稀能看到男人流暢的下頜線,以及再往下,微微凸起的喉結。
她曾經以為,自己見過的某位頂流就是現實裡最好看的人。可這個瞬間,之前的所見卻似乎黯然失色。
隻是有一點。
當遲枝看清那張臉的那瞬間起,她就知道,這個人一定與善良、親和,溫柔這種美好的詞彙毫無聯係。取而代之的是殘忍,強勢以及冷漠。
男人眉眼狹長,眸色漆黑,眼尾處隻有意味不明的銳利。
遲枝能感覺到對方的目光向自己這邊投射過來。
他好像在看她。
但又好像不是。
等遲枝反應過來時,眼前的馬路已經變成了空地。隻剩路旁一小攤積水上,還有著仍未寧靜的波紋。
——
黑色豪車上。
車外大雨淋漓,車內的冷氣倒開得很足,光線昏暗,僅剩的一點霓虹的燈光從窗外透進來。四周都靜得出奇。
司機跟了陸封遲兩個月。
還記得剛接班的時候,自己的上一任尤其強調過這位太子爺的兩個習慣。
其一是喜靜,尤其是下班和應酬之後。
勞斯萊斯車內本來就極靜,隻會有一點點時鐘表聲。但這輛車卻是私人定製款,貨真價實的沒有半點聲音,落針可聞。
以至於他平時開車的時候,連呼吸都格外的小心謹慎,生怕惹惱了那尊陰晴不定的神。
其二就是喜暗。
這一點秘書和特助都額外強調過。陸封遲不喜在車上辦公,尤其晚上的時候,除了必要的表盤和駕駛顯示器,其他照明設備一律沒有開過。
甚至有小道消息,說這位太子爺在自己家裡的時候都不喜歡開燈。不過傳言真假,無從得知。
車平穩行駛。
直至過了一個街區,司機才聽到身後有簡短的對話傳來。
“認識?”
陸封遲很難得的開口,修長而骨節分明的在真皮扶手上輕叩了叩。
“大學時候在社團見過。以前在模聯隊的。但也算不上認識。”
林景延意會到,陸封遲指的是剛剛路上的那個讓他去送傘的插曲,也如實回答。
聞言,車內又隨即陷入了沉默。
男人沒有再說話,而是抬手將金絲邊框的眼睛取了下來,英俊的眉宇間閃過一絲倦色和煩躁。
——
從接過雨傘開始,直到回家,遲枝都處於一種難以置信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