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我們分開吧。”寧桃鼓起勇氣說。
其實她能很明顯的感到, 當自己說完那句話時,鬱景和的手驀地頓住,但仍卻停留在她的臉上, 指腹貼在她的臉頰處。
她看著他的臉,心裡有種異常壓抑的難過。
寧桃是不想看到鬱景和這張臉上任何受傷或是不解的表情, 但是她又必須這樣做。
雖然很清楚一開始可能會有些困難,但至少,以後就都會好過。
她抿了抿唇, 抬起右手,輕輕覆在那人的手背上。
鬱景和的手背有一點涼, 好像唯一的一點熱都彙集在了掌心。她慢慢抓著他的手,停留了一會兒,然後才連帶著他的手一起從自己臉上放下來。
“為什麼?”鬱景和忽然問。
寧桃心裡咚地一下, 隨後視線落下來, 捏緊手指回道:“沒有什麼特彆的理由,就是沒有那麼喜歡你了。”
“就因為我昨晚說的話?”
對麵那人的聲音不知為什麼, 陡然變得強勢冰冷起來。
寧桃站在那裡,後背緊了一下。
她能很明顯的感知到鬱景和身上的情緒, 是好還是不好,是高興還是生氣。但現在她摸不透, 隻覺得危險, 甚至想從他麵前逃離。
但儘管如此, 寧桃忍了忍, 卻還是堅定搖了搖頭:“不是。”
“就是不想了。”
她不敢看鬱景和的眼睛,怕一旦看了自己內心的堅持就會先一步崩潰倒塌, 所以隻能看著地麵說:
“可能我們性格也不太適合, 還是像以前一樣比較好。”
話音落了很久, 對麵卻一句話都沒有回。
她抬起頭看他,卻正好對上他正從上而下盯著她的眼睛,像是不解,像是困惑,像是憤怒,但更像是受傷的犬科和遺憾的破碎。
寧桃趕快將視線移開,可卻也仍然感覺渾身都有一種無形的壓力,將她整個人撕碎開。
反複的糾纏和拉扯沒有任何意義。
尤其在她和鬱景和之間。
寧桃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一點。
所以她沒有繼續在那樣的環境裡呆站著等待淩遲。寧桃很快移開視線,轉過身,推門進了房間。沒有再給鬱景和留下任何時間和機會。
但意外的是,對方也沒有攔著她。
似乎這是他們第一次罕見得達成某種默契與共識。
所以她順利的從那種幾乎是壓抑的環境中逃脫出來,直至門被關上。門內門外,成了被分隔開的兩個世界。
門砰的一聲被關上。
寧桃鬆了一口氣。
無論是身體還是心理上,她都有一種終於說出口的解脫感。但與此同時,似乎也有某種感覺從身體中所抽離,整個人都變得輕飄飄的。
很空蕩。
因為好像……她的心臟裡麵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寧桃都過得渾渾噩噩。
一邊因為下決心想要離開這個讓她不自覺就患得患失的環境,一邊是要準備去國外學習的材料和考試、課程。
她好像忽然間就變得很忙。
但有時候又不知道自己在忙什麼,也不知道這種忙碌的意義。
隻是人精力一旦集中在某件事情上,情感的角落就會暫時性變得麻木。
雖然沒有搬出去,也沒有表現出任何稍微叛逆的事。就連鬱景和的父母也隻當她是變得上進且獨立,追求夢想的小孩而已。
每天就是起床、吃飯、去上課,練舞、回來還要做題,背單詞。
寧桃在很長一段時間都覺得,自己喜歡鬱景和的那一段日子已經變成了很遙遠的事情。
因為沒有出去住,兩人依然會時不時碰到,但又沒說過幾句話。有時候下樓單獨遇到他,寧桃也隻是低著頭從他身邊路過。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鬱景和身上的味道似乎變了。
有時候像苦艾、有時候像酒精。
總之都不是她喜歡的。
寧桃已經逐漸習慣了在他的注視下做自己應該做的事情,就像鬱景和不存在一樣。
說是回到過去,但真的能回到過去嗎?
沒有人能真正忘卻曾經發生過的事情,一旦記憶形成,就會時不時出來折磨人。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一旦變質,也一樣不可逆。
其實她也會害怕,怕鬱景和會抓住她,讓她說清楚或是繼續拉扯。
但他沒有。
她們好像就是徹底分開了,連最開始的兄妹都做不成——儘管這一點,鬱景和早就提醒過她。
寧桃覺得自己真的很糟糕。
有用的事情一件也做不成,把所有的事和關係都弄得一團糟倒是很拿手。
她覺得都怪自己太任性,才會造成今天無法挽回的地步。
要是當時自己不那麼自私,多考慮考慮鬱景和說的話,可能就不會這樣了。她當初怎麼就沒有聽鬱景和的呢?
就好像,是她連累了他一樣。
寧桃有時候半夜想起來還是會難過一下。時間和距離的確可以抹平很多東西,比如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好感和強烈占有欲。
但往往再次見到時,那種感覺卻又會無數次死而複生——
喜歡的人身上就是有種魔咒。
儘管已經極力壓製,但見到的時候,那種想要擁有的念頭卻還是時不時的冒出來。
然後便酸了眼睛。
但寧桃現在已經學會了很好的掩飾這種感覺,將情緒和注意力轉移到彆的地方去——
至少不讓彆人看出來。
老師和朋友們倒是都很支持寧桃出國的。了解情況之後就幫忙介紹了學校的一些交換項目,獎學金的申請,還有擇校之類的。
M國那邊舞蹈專業的藝術學士學位跟國內的考察範圍稍有不同。
寧桃要先在國內讀完下半學期,以及一係列的通過測評和語言考試和專業考試。所以整整一個學期,她都感覺自己像是個陀螺。
因為學習起來真的很忙,寧桃也沒有時間和精力再去弄其他東西。
偶爾也有沒合作過的店和小推廣找過來。一般要出鏡、耽誤時間準備的,寧桃就都婉拒了。
但之前因為當模特、曬日常在平台上積累了一小部分粉絲,所以也有一兩個小品牌找過來問接不接推廣。雖然價錢給的都不多,也就幾千的樣子,但總勝過沒有。
因為比較合適,是國產的口紅和指甲油,寧桃就接了。
等對方寄產品過來,她自己用起來也還不錯,也會花空閒時間拍照,寫一下感受之類的。但生活最主要的事情都回歸到了練習和學習。
因為沒有工作和學習上的關聯,寧桃跟謝欽淮的聯係也少了很多。
不過當時決定好要出國的時候有跟對方提過,聊著聊著順嘴也說了自己分手的事情。寧桃現在都忘了當時謝欽淮是怎麼回她的了,隻記得他說如果有需要可以聯係他。
但能需要什麼呢?至少目前還沒有。
因為是互關。所以後來幾個月,寧桃休息期間刷微博的時候,也刷到過很多次謝欽淮的微博。
這家夥的風格好像變了。
之前因為跟他合作就是拍人物,結果現在基本上都是風景和小動物。
不過,寧桃看他的微博和朋友圈的時候,總覺得他們不是一種大學生活。
就……謝欽淮都不用上課的嗎?
一會兒在這個地方,一會兒在那個地方。前幾天的照片和定位在藏區,後幾天又跑到了寧夏。
不過記憶最深刻的還是十一月左右的時候,謝欽淮突然聯係她,管她要了地址。
而接近十二月尾聲的時候,她收到了一份來自南極洲的小禮物。
裡麵有長城站的明信片,還有特殊的郵戳。從南極輾轉到英國,又從英國到國內,耗時將近四十天才最終到了寧桃的手裡。
除了明信片,還有一些謝欽淮拍的照片。
天空、水麵、冰川、鯨尾、企鵝、海豹……甚至是遊輪上熱鬨的酒館。
不過謝欽淮還是秉持了他一貫少言少語的風格,除了署名之外什麼都沒有寫。
不知道為什麼,寧桃收到明信片的時候,抓在手裡的時候會有一種很淡很淡的難過。
就算她在微信上拍了照片,跟他說謝謝。
對方也隻回了一個:“不客氣。”
他好像一直都是一個很安靜的人。
冷冷的,作為一個旁觀者,稍微有一點因為疏離和極少表達欲導致的神秘。永遠在人群之外似的。但偶爾也會忽然回到塵世間,說一些局中人從未反應過來的事。
他和鬱景和都給寧桃一種藍色的感覺。
隻不過鬱景和是淡到近乎透明的天藍,謝欽淮是極濃的,夜晚下,深海的寧靜顏色。
這樣想來,南極倒是和他氣質奇跡般吻合的地方。
有時候,寧桃恍惚間也會有種想法:
也許如果沒有鬱景和的話,自己也會喜歡上一個這樣的人。
——
時間過得很快,一轉眼就滑到了要離開的日子。
其實需要的證明和材料、推薦信還有簽證都下來的時候,寧桃還沒有特彆的感覺,但當跟叔叔那邊說好,也買好了機票的時候。
看著屏幕上的目的地,她才忽然意識到自己真的要走了。
而且是去到很遠很遠的地方。
甚至不知道還會不會回來。
其實也說不清到底是誰避著誰,也可以是互相的。鬱景和沒有來打擾她,她也沒有去找鬱景和。
鬱父鬱母也不太懂這方麵,所以她基本上是一個人準備東西,一個人查流程、注意事項,一個人收拾行李……
收拾行李的時候,她總覺得少帶了什麼似的,沒有安全感。
但又想不到到底忘帶了什麼。
寧桃想了很多,才想到了鬱景和曾經送給她的,陪了她整個青春期,卻又被她拋棄到櫃子裡,又重新回到她懷裡的那隻玩具熊。
可既然已經下決心不喜歡對方了。
還需要玩具熊嗎?
她不知道鬱景和清不清楚。反正寧桃是再了解自己不過:她喜歡那隻玩具熊、甚至抱著玩具熊睡覺才有安全感的原因——
隻是因為她把它當做是鬱景和而已。
作者有話說:
第32章
離開的那天, 鬱景和不出所料的沒有出現。
說不清到底是誰在避開誰,也可能互相都有。
所以寧桃也默契地沒有刻意去問鬱景和怎麼沒有來,起碼, 隻是以這麼多年“哥哥”的身份送一送。
後來還是鬱父鬱母在送她去機場的路上順嘴提了一句,說他今天有事情沒辦法過來。
寧桃坐在那裡, 隻嗯了一聲。
到底是真的有事情,工作忙;還是真的不想見她。除了鬱景和自己,恐怕沒有第二個人能知道。
在去機場的路上, 鬱父在前麵開車,鬱母跟她一起坐在後麵, 一直叮囑她過去後要注意的事情。
女性或是母親視角往往考慮得會比較細致。
從衣食住行,再到遇到緊急情況,甚至是在網上看到的一些犯罪事件, 張麗都一一跟寧桃講了一遍。其實無非就是謹慎交友、不要相信陌生人之類的。
這半年寧桃隻顧著出國學習的事, 倒也沒有心思和精力去作妖;隻是偶爾接一些小推廣賺錢,再加上獎學金也算攢了一小筆積蓄。
不過儘管如此, 鬱父鬱母還是給她轉了一筆錢,讓她以防萬一的時候用, 不要不好意思。
寧桃一開始也推脫著說不要,但實在拗不過兩個人, 就還是先存了起來。
二老可能實在是擔心她一個女孩子, 又是在國外, 也怕寧桃那個小叔叔不靠譜, 到時候再出什麼問題,張麗還特意找了同學家也在美國工作的一個姐姐, 讓到時候幫忙照顧寧桃。
其實, 寧桃倒覺得不用這麼風聲鶴唳。
就算她叔叔那個人不怎麼靠譜, 學校在那邊也有專門的老師負責對接,總體還是很安全的。
更何況自己都成年了,也有危險意識。懂得如何尋求幫助。
隻是鬱父鬱母還總把她當成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而已。
不過,也正是因為這樣,寧桃能感覺到他們對她是真的很好,而且是不求回報的,用心把當女兒的那種好。可是一想到自己喜歡鬱景和的事,她心裡就會酸痛一下。
覺得是自己破壞了這種,原本和諧的“家庭關係”。
令人不齒。
到了機場的時候,時間還早,行李已經去托運好了。現在過了安檢進去也沒什麼必要。三個人就現在外麵的大廳等了一會兒。
寧桃坐在位置上,呆呆地盯著取好了的登機牌。
她明明什麼都沒有想,但卻總覺得心裡好像空蕩蕩的,有些壓抑。處於一種沉重卻空曠的狀態。
是因為要走了嗎?還是因為鬱景和沒有來?
她自己也沒有答案。
可就在這時,卻聽到坐在旁邊的張麗忽然站了起來,說了一句:“哎呦,你哥來了。”
寧桃低著頭,先是怔愣了一下,心臟咚地收縮,像是某隻手緊緊握住,最後連簡單的呼吸都變得困難:
鬱景和為什麼要來?為什麼要出現?他不是都不管她了麼?
她好像有一種極矛盾的心理。
不想讓他來,不想看到他;卻又……很怕他真的不會來。
周圍路人的喧囂聲一下子被屏蔽住,耳旁隻剩下一種生硬如擂鼓般的心跳聲在回蕩,整個人都像沉到了海底。
似乎是因為知道鬱景和正在往自己這邊走,寧桃的脖頸就像被負了千斤重,怎麼也抬不起來。
但最終,她還是抬起頭去看了。
心裡生出一種莫名的勇氣和膽量,將視線從那張快被她看透了的登機牌上抬起來,向遠處看去——
看到鬱景和朝這邊走過來。
那人很高,腿長,比例好,身上總有一種特彆的鬆弛和不羈。哪怕不看臉,簡單的黑色風衣在身上就已經在人群裡格外出挑。
何況那張臉又很難不讓人心動,或是生出一種想要擁有的欲望。
寧桃隻看了一眼,便又很快低下頭來,眼底開始變得潮濕而酸熱。
回憶裡的很多幕從腦海中閃過。
她看過他穿校服的樣子,再到警服的樣子,說不準以後還要被迫去看他婚禮時,穿西裝時帥氣風發的樣子。
她捏緊了登機牌,裝作在看,但其實心裡卻在默默想:
鬱景和如果結婚的話,自己無論如何都不會去參加。
她不想看到他屬於彆人。
但也不想看到他不開心,處於一種因為無奈而跟自己在一起的狀態。
她低著頭,能感受到那人由遠及近,最後走到她身邊空著的位置坐下。
鬱景和身上的氣息縈繞到鼻尖,意外的乾淨清透。沒有酒味,也沒有煙味,什麼都沒有,很淡但又清新的皂感氣味。
讓她有一瞬間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兩人都還在學校的時候。
她晚自習發燒,他背著她去醫院。
但寧桃依然低著頭,也不說話,也不去看他。
任由鬱景和走過來,最後坐到了自己旁邊。他跟鬱父鬱母都簡單說了話,打了招呼,卻唯獨沒有跟她說。
寧桃坐在那兒,忽然覺得他們就像兩個陌生人。
“這邊廁所在哪兒啊,我去一下。”
這時,張麗忽然站起來說了一句。
鬱父幾分鐘之前接到了一個生意上的電話,一直在不遠處窗邊跟人說著。剛剛鬱景和過來的時候,他也隻是簡單點了點頭。
現在鬱母再一走,這邊就隻剩下寧桃跟鬱景和了。
她身體僵硬得不行,卻又不想讓那人看出來自己不自然的樣子。
寧桃在內心祈求上帝,希望鬱景和什麼都彆說。就這樣陪她坐一會兒就好。
這樣,她就會覺得很幸福。
可一旦鬱景和說些什麼,寧桃就會怕。怕自己不能像現在這樣平靜的坐著。
但她沒有想到的是。
鬱景和的確什麼都沒有跟她說。
他隻是忽然將手伸過來,輕輕握住她的手腕。
寧桃眼睛微微睜大了些,盯著男人纖長漂亮的手指,和自己手腕相連接的地方。
她的身體,在那一刻一動都不能動。
那人指尖微涼。隨著指腹滑過她手腕細嫩敏感的位置時,寧桃心尖顫了顫。
鬱景和始終沒有說話。
他隻是垂著頭,握住她的手腕,然後將她原本微攥著拳的手輕輕地翻了過來,往她的手心裡放了一條水果薄荷糖。
是她高中時候就很喜歡的西柚味,粉色糖紙。
之前她高三備考的時候很喜歡吃這個,每次出去玩或者去看電影的時候也會買。
因為比較提神,又沒有一般薄荷糖那種苦又單調的味道,反而更偏向水果味的硬糖。很涼爽,甜甜的,很滋潤。
但如果不是鬱景和給她,現在的她是不會再想起來去買的。
就像很多小時候喜歡吃的東西,那種很便宜但是很好吃的零食、雪糕,現在都很難買到了。早就被日益網紅化的奶茶或是花裡胡哨的進口零食所取代。
就好像很多記憶裡的東西一樣,漸漸就被忘卻了。
但當鬱景和把那一條糖放到她手裡的時候,寧桃心裡還是酸軟了一下。
他很好。真的很好。
可是似乎也正是因為她能體會到他的好,所以才會如此痛苦。
日複一日隻要想起來,就必須經曆的痛苦。
想擁有,但不能擁有的痛苦。
私心和善良,一廂情願和道德掙紮的痛苦。
寧桃看著他放到她手心裡的那條糖,心裡沉悶悶的,很想哭,但又在儘力忍住。
她輕輕收了收手指。
最終合起手掌,把那條糖塊放到手心,然後才將慢慢地手重新翻過來,手背朝上。
兩人就這樣安靜地坐了一會兒,直到鬱父打完電話回來。
“好像差不多可以去過安檢了。”
“一會兒等你阿姨回來就去準備準備去吧。”鬱父說。
寧桃坐在位置上安靜的點了點頭,心裡卻希望時間可以便慢一點,再慢一點。有那麼幾個瞬間,她生出了想要逃離這一刻的錯覺。
她有點不想走了,更想回家躺倒被窩裡單純放空。
可是她不能。
她已經為此付出了這麼多,所有人也都希望她去。自己不能在最後的這一刻放棄掉,讓之前的所有白費。
鬱母回來後,他們送她到了安檢的地方。
每往前走一步,寧桃心裡好像就被抽絲剝繭一分。
彆離這種事。
往往到最後一刻,才會令人難過。
也許是對這座城市的依戀,也許是對其他人或事的依戀,亦或者是兼而有之。
想到離開這裡,自己就徹底變成孑然的一個人,心裡也有了幾分原本沒有的,對未來和陌生世界、陌生人的緊張和畏懼。
鬱父鬱母像是看出來了她有了退縮和害怕的神色似的,一直用一種詼諧輕鬆的語調在跟她說話,讓她不要那麼緊張。
以至於四個人之間的氣氛好像也沒有特彆傷感。
寧桃轉過身來,去抱了抱鬱父和鬱母。
可按照順序,到了鬱景和身前的時候,她卻忽然又變得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麼辦。
鬱景和對她來說,跟親人不一樣,跟愛人也不一樣。
他就是一種極其特殊的存在,卻又牢牢地固定在那裡,占據在那裡。
無法消失,無法被忘記。
寧桃抿了抿唇,很快地抬頭看了一眼鬱景和的臉,想要把他的樣子印刻下來,卻發現他也在看著她。
視線碰撞的那一刻,她又立馬心虛地低下頭,像是逃難一樣眼神閃躲。
腦海裡一片空白,不知道要怎麼辦。
其實那一刻,她很想哭。
眼淚明明已經在眼眶裡打轉,可是又極力睜大眼睛不想讓其掉出來。
鬱父鬱母都還在旁邊看著,她不想讓場麵變得很難堪。
所以最後隻僵硬又尷尬地說了一句:
“再見。”
她聲音很輕,連她自己都有點沒聽清自己說的是什麼,也不知道鬱景和有沒有聽清楚。
但可以確定的是。
等她說完了那句話,鬱景和沒有什麼回應。
可當寧桃以為這就是結束的時候。那人卻忽然彎下腰,輕輕抱了她一下——
雖然隻有一下。
他的懷抱沒有很熱,滾燙,甚至有些涼爽的氣息。但胸膛堅實可靠,所以給人一種踏實而溫暖的安全感。像雲朵一樣把心腔的每一個角落都充實的填滿。
可能是為了避嫌,也可能是倆人的關係已經不像曾經那樣親密,甚至是有了嫌隙。
他抱她的時候沒有用力,也沒有真正切實的把她摟進懷裡,甚至都沒有把手放在她的背上。隻是輕輕的抱了一下,走了一個形式。
既不像親人,也不像愛人。
寧桃不知道要以怎樣的表情或動作回應他。隻是呆呆地站在那裡,像個沒有感情的木頭一樣,由著他抱了一下。
過了好久後才轉過身,略顯麻木地往入口走。
在確信他們不會再看到她的臉後,她的眼淚才開始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憋也憋不住。
直到確認完身份信息和登機牌要往裡麵去的時候,寧桃才又忍不住轉過頭看了他們一眼。
看到鬱父鬱母朝她招手。
但當視線滑過原本鬱景和站的位置時,卻發現那裡已經空了。
沒有人。
她站在安檢口,心裡麵一下子著急起來。眼睛快速在能看見的範圍都掃了一圈,卻始終沒有看到鬱景和。可
後麵排隊的人已經在等著了,自己不能一直停在那裡堵著。
她擦了擦眼淚,快速說了句對不起,然後轉身往裡麵走,一邊走一邊哭。
不知道為什麼。
寧桃忽然好難過好難過,難過得快要死掉——
她沒有帶自己的玩具熊。
第33章
除了剛出發的時候心情真的很糟糕, 一切還算順利。
她好像就是這樣。在家人身邊,尤其是在鬱景和身邊的時候就像個腦容量不大的倉鼠,隻會跟在彆人後麵, 膽小,情感波動也特彆大。稍微遇到一點兒挫折或不如意就跟天塌了似的。
但一旦到了陌生環境, 知道自己要獨自麵對一切的時候,就會自動切換成另一種模式。
變得堅硬、也變得獨立。
她的智商好像一下變得高了起來。不再像是在A市的時候一樣不認路,遇到事情就急得團團轉。
還沒有來的時候寧桃就有提前想過很多突發情況, 也做了很多功課和準備,所以等真到了之後發現一切也沒有那麼難。
一方麵跟提前聯係好的姐姐見了麵, 很多事情都可以問可以求助;另一方麵是自己那個小叔叔也沒有那麼不靠譜。雖然人是浮誇又戲精了些,但不是壞人。再加上在美國呆了比較久,很多事都挺了解。
A大學校的老師也給寧桃介紹了在這邊發展求學的學姐, 帶她熟悉環境。
所以寧桃還算比較有福氣, 沒有遇到特彆多的困難,慢慢也就把心思放到學習和練習中去了。
美國這邊的老師和國內不一樣, 考核的時候更注重個人特質和力量感一些。但寧桃之前準備的東西在這方麵就不太有優勢。
可能是一個人在國外的關係,學習生活比較單調。
她不是那種很善於交朋友的人, 除非對方主動,否則很難很快跟人熱絡起來。
所以很長一段時間內, 除了學姐和小叔叔會過來看她, 帶她玩, 更多的時候寧桃就是自己一個人在房間和練舞室。
她開始會寫一些在國外學習的小心得, 還有生活上的一些體驗分享發到平台上。
每次晚上臨睡前和評論區互動的時候,就感覺自己好像還在國內似的, 沒有那麼孤獨。
但有時候, 那種身在他鄉的感覺還是會慢慢湧上來。
寧桃的室友也是一個安靜的, 喜歡獨處的妹子。對方養了一隻美短起司,很可愛,有時候出去兼職工作或者去外地演出的時候就會拜托寧桃照顧。
那隻貓也就慢慢跟寧桃成了朋友似的關係。有時候會自己在她房門口轉悠。
一旦把它放進來之後,那小家夥就會自動跳上床,或者跑到她桌子上的筆記本鍵盤上趴著睡覺。
可能因為人有時候真的會孤獨吧。
所以有這樣一隻貓咪時不時過來陪伴的時候,寧桃就會覺得很開心。
老師同學們都不錯,但也有相應的競爭關係,不比在國內的時候輕鬆。不僅舞蹈要練,技巧和即興創作要學。還要補舞蹈理論和哲學批評等實際內容和寫作考試。
因為語言不怎麼通,所以有時候還是有些麻煩和困難的。
不過好處就是學校的藝術資源很多,也有很多實習和演出機會,跟很多舞蹈團之間都有很好的互通關係。
寧桃每周都會給鬱母打電話。
就算她不打,對方也會主動打電話過來問她在這邊的情況,隨便聊一聊天。
隻是,說不清楚為什麼,寧桃會問鬱父鬱母的情況,但從來不會主動問鬱景和的事。
她有時候甚至有意避開話題,不想聽他的消息,也不想知道他的近況。
不是不關心。
隻是覺得,就算關心了也沒有什麼用。
一旦聽到了自己不想聽到的某些消息,也隻有自己一個人在國外難過的份兒。所以她乾脆不想聽,也不會去問。
有時候鬱母主動提起來,寧桃也隻是簡單的嗯幾句。
但同樣的,鬱景和也從來沒有給她發過任何消息。即使她並沒有屏蔽他。但寧桃發現,無論自己朋友圈發什麼,鬱景和都沒有點讚和留言。
甚至說不準他有沒有看到。
但之前,至少是他們還處於一種正常關係的時候,他即使不留言但也會點讚下。
一開始時,寧桃有因為這件事情傷心過一段時間,但後來也慢慢想開了。
畢竟分開的決定是自己做的,無論鬱景和怎麼樣,她都可以理解。
她現在變得比以前要鐵石心腸得多。
哪怕在收到示好或者表白的時候心裡也沒有特彆大的波動,不會再像以前那樣不知道該怎麼辦,而是是學會了平靜拒絕——
即使這個方法有時並不是那麼好用。
似乎相比於女生的拒絕而言,男人們總是要更尊重其他男人一些。
所以後來寧桃都跟彆人說自己有男朋友,也買了戒指戴在了左手無名指上。所以漸漸的,身邊這種事就也少了。
可能是距離遠了,無法在現實中看到鬱景和。
即使有時候做夢還是能夢到,但寧桃已經不會再像之前那樣患得患失,無法自拔了。
人的注意力一旦被彆的事情吸引走,就很少再去考慮感情。
她現在更在意的事情是拿到好的成績,還有自己經營的社交平台賬號相關。
在國外開銷比國內大很多。
即使學校有不錯的獎學金項目,但錢這種東西肯定是多多益善。鬱父鬱母給她準備的那筆錢寧桃沒有動過。即便是很困難的時候,也不想去動那筆錢。
寧桃叔叔之前要給她塞錢,她也極力拒絕。
一是自己確實已經長大了;二可能還是心裡感覺跟這個叔叔沒有那麼親,也不好意思讓人家給錢。
好在自己的社交平台賬號已經慢慢地經營了起來,有時候還能接點小推廣。去實習的時候也有錢拿,總之餓不到,也有還不錯的居住環境。
隻是偶爾夜深人靜的時候,寧桃會拿出鬱景和給她的那一條西柚薄荷糖。
她好幾次都想吃。
但又覺得一旦開了封就不再完整,所以她一直沒有動過。每次隻是拿出來看一看,然後又放回到原處保管好。
說起來。
謝欽淮有幾次來了這邊。寧桃雖然不怎麼喜歡社交,但實在難得遇到以前在A市就認識的朋友。所以還是很高興的,覺得有必要招待一下。
兩個人一起去吃了飯,還玩了一圈,發到微博和朋友圈上。
可能是謝欽淮之前就給她拍了照片的關係,現在兩個人又在美國聚,好多粉絲就還誤以為兩個人是情侶關係,嚇得寧桃特意回複說明了一下。
在國外的時間過得很快。
寧桃有時候也能感覺到自己心態的變化,好像是比以前要穩重和成熟一些;不像以前那樣小家子氣又喜歡哭了。
她自從來了這邊就很少哭。
隻有偶爾的幾次,晚上會忽然之間覺得難過。有時候是想念父母,有時候是想小時候的事,有時候也會想到鬱景和,心裡還會稍微那麼不平衡一下。
學校的暑假時間很長。
但寧桃不準備回去,一是可以省下一筆錢;二是回去的話好像比較折騰,也不知道該怎麼麵對鬱景和。
他已經變成了一根刺,不動就沒有感覺。隻是有時候動一下,就還是會鑽心的疼。
因為不回去,寧桃給自己做了些簡單的規劃。但她確實沒有想到,這些規劃到最後還是會被一通電話給輕易打破。
跟鬱母通電話的時候,對方問她暑假回不回國,寧桃就如實說了不回。也解釋了一來是可以省錢,二來自己在這邊也可以再學一些東西,實習,增長下閱曆。
“啊,這樣啊……”
等她說完,張麗喃喃道。
“那你自己在那邊注意安全,晚上早點睡覺不要熬夜。”
寧桃不傻,能明顯聽出來鬱母話語裡麵的失望,還有某種欲言又止的東西。
而她的預感又一向很準。
“怎麼了?是家裡出什麼事情了嗎?”寧桃緊張地問了一句。
她心裡才祈禱沒有出事,隻是自己太過敏感,又總喜歡往悲觀消極的方麵去想。
“嗯,也不是特彆……”
張麗支支吾吾的,說不太明白。但至少,寧桃從她的話裡能明顯感覺到家裡麵發生了事情,而且還好像不太願意告訴她。
“”出什麼事了?不方便告訴我還是怎麼樣?”
她又問。
“沒事……”
張麗語氣很慢,跟以往都不太一樣,好像每說一句話就要組織一番措辭似的。
很注意,聲音小,語氣也小心翼翼,生怕說錯什麼。
“就是你哥吧……嗯就前幾天……情況也不是很好。”
“想著你放假回來可以去看看他的。不過,不過要是不回來也沒什麼的,你給他發個信息也行。就簡單關心一下就好。”
寧桃當時抓著手機,心砰的一下跌進穀底。
她很慌,也有點懵。
“我哥他怎麼了?”
過了半秒,寧桃才回過神來急急地去問。問完的一瞬間眼睛就開始發酸。
以前她對鬱景和的要求有那麼多,一點點芝麻大點的不順心都會都不開心。
可她現在不想讓鬱景和有事,反而什麼要求都沒有了。
彆管是出了什麼問題,哪怕是毀容還是殘疾這種極端的可能性,聽起來好像很離譜,但在那一瞬間的時候寧桃真的都想到了。
不管是哪一種,隻要他還活著就好了。
她就這麼一點要求。
“桃子你彆太擔心,嗯……現在狀態還好,在醫院。就是之前出任務的時候出了意外……”兩個人打的還是那種微信電話,也不知道是誰的問題,對麵聲音有些卡。
寧桃一開始還很努力的去聽,但到後麵她已經聽不太進去了,大腦開始空白。
張麗支支吾吾的,也講不太清楚情況。
但寧桃還是儘力挑揀出了兩條簡單的信息:鬱景和現在在醫院,情況不太好。
她一下子變得不知道該怎麼辦。
掛了電話的一瞬間,沒有哭,也沒有痛苦。
她隻是很迷茫,然後又很著急。直到她拿出手機開始訂機票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手指都已經變得發涼。
木木的,快要沒有知覺。
第34章
寧桃買了最近的回國機票。
因為事情比較突然, 也沒有做特彆的準備,隻收拾了基本的隨身行李。等回到A市的時候是半夜。寧桃坐了十四個小時的飛機,整個人腦子又暈又脹, 但還是先去了醫院。
不過當時已經太晚了,醫院裡安靜得不像話。
幸運的是手術很成功, 接下來的事就隻需要靜養了。寧桃趕過去的時候鬱父鬱母都在。
鬱母看她黑眼圈重,也知道她臨時買了機票回來,就催促著她先回去睡覺, 等第二天一早再過來。聽說沒有生命危險之後寧桃才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儘管被催著回家,但還是隔著窗戶往裡麵看了一眼。可惜幾乎看不到什麼。
“確定沒有生命危險了吧?”
她還是有些放心不下。
“嗯, 醫生是這麼說的。還好隻是打到了肩膀。”鬱母回,“隻是估計要休息一段時間了,傷筋動骨一百天, 希望能快點恢複過來吧。”
“可是那個人怎麼會有槍呢?”寧桃問。
“說是自製的土槍。”
鬱母歎了一口氣, 又焦慮又心煩的樣子:“你說這孩子,我當初就不讓他乾這個, 他就是不聽。平時是沒什麼事,可真要遇到事了不就晚了嗎?”
“不聽老人言, 吃虧在眼前。”
寧桃抿了抿唇,不知道該怎麼接話。鬱父鬱母好像一直都不太讚同鬱景和的職業。但寧桃卻一直都覺得挺好的。除了這次出事是意料之外。
“算了算了, 不說了。反正現在說這些也沒有用。”
鬱母搖了搖頭, 自言自語道:“好在這次是有驚無險。桃子先跟我回去休息吧, 明天早上再過來看你哥。我今天也忙得不行了, 你坐了那麼久飛機也得好好休息休息。”
“嗯。”寧桃簡單應了一聲。
原本還有一股勁兒在支撐著,但當聽到鬱景和暫時脫離危險的情況之後, 那股勁兒反而鬆懈了下來。整個人變得又累又乏。
在回去的路上就直接睡了過去, 一直到家被鬱母叫醒才反應過來。
她是在太困了。
自從聽說消息之後就幾乎沒有合過眼, 直到現在才稍微放心下來。回去也是沒怎麼收拾,直接挨著枕頭趴著就睡著了。
再起床已經是第二天上午。
這一覺寧桃睡得特彆沉,身體像是到了極限,趁著這晚上徹底死機了一回。睜開眼時,外麵已經天光大亮。
她躺在床上發了一會兒呆。
也是直到這時才發現,原來那隻她沒有帶的玩具熊正安安靜靜地坐在床頭。
女孩兒伸手將玩具熊拿過來放到懷裡,閉上眼抱了一會兒,很快便像機器人充好了電,很快起了床,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鬱母估計是怕她太累,需要好好休息,所以早上才沒有叫她。寧桃隻好起床之後自己打車去了醫院。
其實也沒有什麼特彆的心情。
寧桃一開始還在擔心不知道見麵之後要說什麼,但等真的到了之後好像又沒有了這種苦惱。
她過去的時候正好趕上警隊的人來探望。寧桃站在門口看到裡麵都是人就沒好意思進去,硬是在外麵坐了半個小時,等警隊的人都走了才進了病房。
今天天氣不錯,外麵的陽光透過窗子照射進來。
醫院走廊裡麵有種熟悉的消毒水味,但味道進了病房之後就小了很多。鬱景和的位置靠近窗邊,旁邊的桌子上放了很多鮮花和禮物,應該是剛剛警隊裡過來的人送的。
寧桃原本還好好地,可是進去時又莫名的開始緊張。
“桃子來了。”
鬱父第一個看到她的,很快招呼她坐下,然後轉頭就對鬱景和添油加醋地說了句:“你妹妹知道你手上之後馬上就訂機票回來了,坐飛機坐了十多個小時呢。”
其實沒什麼的。
鬱父特意這麼一說,寧桃心臟反而被揪了起來,耳尖發燙,感覺很尷尬。也有可能是她臉皮比較薄的緣故。
更重要的是,本來鬱景和還沒有往這邊看。等鬱父說完就也轉過頭看到了她。
寧桃才剛走到一半,能明顯感覺到鬱景和轉過頭,視線瞬間落在她身上。她心上一下子就跟壓了千斤重的東西似的,每往前走一步都需要強大的心理支持。
她頂著壓力走到鬱景和的床位旁邊坐下,微微掀起眼簾看了對方一眼。
視線相撞。
寧桃不知道怎的就有些心虛,很快將眼神移開。
“桃子昨晚睡得怎麼樣?我想著讓你休息好一點,導一下時差,今天早上就沒有叫你。”鬱母說。
“嗯,沒事。我昨晚休息得挺好的。”
寧桃點了點頭,乖順地回了一句。
有鬱父鬱母在旁邊說話的時候還比較好,場麵不會很尷尬。但一旦他們倆沒繼續跟寧桃或者鬱景和搭話的時候,房間裡的氣壓好像一下子就變低了很多。
她咬了咬唇瓣,心裡想了無數種要開口跟鬱景和說的話,但最後又一句也說不出來。
好像說什麼都尷尬,說什麼都不合適。
寧桃抬起眼看了鬱景和一下,心裡想著這回他總沒有還在看著她吧。結果才剛抬起來,就發現他還在看著她。
她在那裡如坐針氈,放在膝蓋上的手又開始出汗。
其實,從寧桃還在門口往裡張望的那會兒鬱景和就看到她了。
他一開始還以為自己看錯了,但那張臉卻又十分清晰,十分生動,又異樣熟悉。
隻是他沒有想到寧桃真的就是張望了一下,看到裡麵有人就真的沒有進來。
差不多半個小時之後。
等警隊來看望的那些人都走了,才敢小心翼翼地往裡進。
那麼長時間沒有見,寧桃好像變得更漂亮了。雖然,她從小到大都一直在變得越□□亮。說不清楚到底哪裡變了,可鬱景和就是覺得和她剛剛離開時有些區彆。
似乎是變瘦了,更加白淨纖細。
露出來的脖頸和手臂膚色依然很白,配了玫瑰金的項鏈。皮膚嫩嫩的,像是一株優雅又驕傲的花朵。
她的身上也再沒有那種小女孩的稚氣感覺了,而是變得沉靜溫柔,比剛走的時候成熟了一些。很簡單的奶油色長裙,在她身上就很甜也很輕盈。
但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念頭在腦海中閃過的時候,鬱景和心裡卻有一種柔軟的驚痛。
他有時候希望她長大。
但有時候又不想。仿佛她一旦真的長大,就會徹底永遠的離開自己。
他注意到了她微微發紅的耳尖,還有放在膝蓋上正局促不安的手。而就在這時,鬱景和忽然注意到了寧桃左手無名指上的那枚戒指。
很顯眼。
但寧桃並不知道鬱景和注意到的這些。
她一直想看看他傷口的地方,可是又在衣服下麵,不知道怎麼開口。也怕自己說想看,鬱景和不會同意。
即使時間過去了那麼久。
但細說起來,他們畢竟經曆過且還在某種尷尬的關係之中。
她偷偷打量鬱景和的臉,卻總覺得這人看起來心情不太好的樣子。
其實她原本以為時間會撫平一切。
但現在卻覺得好像並沒有。當她接到那通電話的那一刻起,她便發現鬱景和好像還是她生命裡至關重要的那個人。
他出事的話,她就會傷心難過。
萬幸的是,這次沒有威脅到生命。
她都不敢想如果鬱景和要是真的有一天不在了,自己會不會後悔,會不會此後都在痛苦和折磨中度過。
一想到這些,她心底就越發潮濕難過。
寧桃本來很想問問他還疼不疼來著,但一看到鬱景和那張帥氣卻又疏離冰冷的臉,卻又不敢再問出口。
她想,這一切都是自己作的。
自己真是罪該萬死,罪有應得,活該痛苦。
要是她能堅定一點,無論是喜歡還是不喜歡。選擇好一方麵就堅持不變的走下去,而不是反反複複,可能情況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糟糕。
寧桃捏了捏手指,想著一直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就算兩個人不在一起,也不能永遠都這樣像陌生人一樣相處吧?
陌生人就算了。
現在鬱景和看她的眼神分明就是像看無關緊要的人,甚至是仇人。
她緊張兮兮地,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糾結了半天才伸出手來,想要握一握鬱景和的手。
隻是她才剛剛碰到他,剛剛摸到,那人便很快地收回了手,一點麵子都沒有給她留,好像也很討厭她的觸碰。
寧桃怔住,手指也尷尬地停在空中。
有種不甘的委屈在心底蔓延開…
第35章
寧桃覺得難過, 但又沒辦法在鬱父鬱母還在的時候表現出來。
她想不通鬱景和為什麼要反應這麼大。
自己現在就這麼招他反感嗎?
而且她這次回來真的很不容易。本來就是臨時買的票,又貴時間又不合適。結果坐了那麼遠回來,馬不停蹄的幾乎沒有休息, 結果對方還根本不領情。
說不委屈是不可能的。
雖然寧桃也覺得因為這個就反應很大也太小家子氣,可是又實在頂不住心裡酸悶的感覺, 很快眼底就開始酸澀潮濕起來。
正好這時有護士小姐姐進來幫忙換藥,她才趕緊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淚。
沒想到,這一幕恰好被湊過來的鬱母看到。
“桃子怎麼都哭了, 嗨呀,沒什麼事。醫生不是說了嗎手術很成功, 過一個月就能恢複好了。”
“鬱景和,你看你妹妹多關心你。”
“一聽說你出事立馬就回來了。你快,趕緊哄哄。”張麗催促鬱景和道。
寧桃本來坐在那兒就覺得怪尷尬的了。鬱母這麼一說, 大家都往她這邊看, 弄得她既不好意思又覺得難堪。
就好像房間內所有人的視線都一下子落到了她濕漉漉的臉上,感覺很驚奇似的。
“哭了啊?真哭了啊?”
所以她趕緊搖了搖頭, 急匆匆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很快地說了句:
“我沒事的。”
“我……我先去一下衛生間。”
其實病房裡麵就有獨立的衛生間。但寧桃不想在裡麵待著, 隻想逃得遠一點,讓自己冷靜冷靜。
她在公共衛生間用水抹了一下眼睛, 好不容易才將情緒平複下來。
果然。
明明之前覺得自己已經平和了, 不會再因為鬱景和而情緒起伏, 其實隻是因為距離太遠, 而且精力暫時被分散掉,所以才會沒有感覺。
但現在重新見到, 又分明一切都沒有變化。
寧桃不明白他在生什麼氣。
之前雖然兩人也沒有怎麼說話, 遇到就儘量避開, 而且基本上都是她避開他。但這次寧桃能很明顯的感覺到,鬱景和就是不想見到她。
甚至有一種排斥感。
就是這種感覺讓她心裡難過。但也正是這樣才讓她徹底明白了,鬱景和之前說的,一旦在一起就算再分開也做不回兄妹的話。
美國的假期比較長。
既然回來了,寧桃就計劃在家待一個半月再回去。等鬱景和的傷養得差不多了再走——儘管他根本不待見她。
甚至直到他出院回家休養,那人都沒有跟寧桃主動說過一句話。
每次都是寧桃在病房裡。但鬱景和也隻會回答鬱父鬱母或者醫生護士的話。就算她試探性地問他什麼,他也不會回答。
所以後來寧桃就乾脆不問了。
她不想自取其辱。
接下來的日子相對而言就單調很多。
鬱母會給鬱景和在家裡做一些湯帶過去,有時候寧桃就也幫忙打一下下手。但醫院那邊就很少去了,反正覺得鬱景和也不太願意見到她。
自己不去也就不會尷尬。
不過,有一個他們警隊的姑娘好像總去病房看他。寧桃也見過那個女生幾次,但自己後麵就沒有去了,也就沒有再遇到。隻是聽鬱母說哪天哪天,那個姑娘又過來了。
其實吧,都是女生,有些事情誰看不出來呢?
寧桃最後一次去鬱景和病房,就是看到那個女生在跟鬱景和說話。所以她放下東西就走了,一刻都沒有多停留。
後來也再不想去。
那個女生真的總來。甚至有時候,連鬱母回家都暗戳戳給她講:“我跟你說哦,那個小何的爸爸好像在省裡挺厲害的。”
“你說她是不是對你哥有意思啊?不然總過來乾什麼?”
“其實我和你叔叔都感覺小何這個姑娘不錯,既沒有千金大小姐脾氣,家教又好,長得也漂亮還會照顧人。桃子,你覺得呢?”
寧桃在旁邊洗著豆子,心裡已經難過得一句話都不想說。
但不說又不行。最後隻得最後悶悶地回了一句:
“我也覺得挺好的。”
是挺好的。
以某種客觀的,不摻雜任何私人情感的角度來說。
然而……然而……
寧桃就是覺得很難過。
雖然,她從決定跟鬱景和說分手的那一天起就知道,這樣的日子遲早都要到來。可是情況真的發生的時候,還是止不住會想哭。
她也確實在夜裡因此偷偷哭過幾次。
這種感情的事,外人永遠都隻能看到一個表層。
也許旁觀者才剛剛覺察出兩人有些曖昧的時候,說不定對方兩個人早就已經進程百分之九十九了。確定關係在一起,隻剩下公開見家長而已。
人家女生又好看,家裡條件也好。還是跟他在同一個單位工作的……
寧桃都不敢往這方麵想,越想就隻能越痛苦。
可是就算她覺得難受又能怎麼辦呢?
她沒有立場能表達自己的傷心,也沒有辦法說什麼。
鬱景和出院的那天,寧桃沒有跟著鬱父鬱母去醫院。而是留在家裡收拾了一下。因為鬱景和出事住院的關係,大家都比較忙,家裡也比平時亂一些。
想著讓他回來心情能好一些,也有個乾淨的環境,寧桃就跟阿姨一起把彆墅裡裡外外都簡單打掃了一下。
因為鬱母去醫院接人了,所以那天午飯也是寧桃跟阿姨準備的。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做這些有什麼用。明明知道鬱景和不會領情,但還是莫名其妙做了下去。
鬱景和他們回來的時候剛好是十點多。
她心裡有種莫名的緊張。即便知道對方並不待見她,也不想去門口迎接。但最後莫名其妙還是去了。
鬱父鬱母先進來,還誇客廳弄得乾淨。
寧桃就站在一邊,小心地看了一眼鬱景和。恰好鬱景和也看了她一眼,但神情淡淡的,眼神也淡淡的,裡麵似乎什麼信息和情感都沒有。
如同在看一個陌生人。
於是寧桃的視線很快就落了下來,看向地麵,腳步也不自覺往後縮一下。但他路過她身前的時候,寧桃還是聞見了他身上淡淡的氣息。
真的很奇妙。
明明是剛從醫院裡出來的,身上卻絲毫沒有醫院那種不好聞的氣味。就是很乾淨,像冰一樣,卻又很溫暖。
或許是因為左邊肩膀的傷口還沒有完全康複,所以鬱景和上身隻套了一件白色衛衣,鬆垮垮的。但穿在他身上卻又意外的合適且好看。
一點也看不出來受傷的痕跡,也看不出來還在康複期。
寧桃吸了吸鼻子,心底又開始變得潮濕。
“好香啊。”
鬱母往屋子裡走。因為聞到了香味先去廚房看了看,出來便誇說:
“鬱景和我跟你說,你住院的這段時間你妹妹都學會做飯了。好幾次你喝的那個湯基本都是你妹妹做的,我都沒怎麼上手。”
聽著聽著,寧桃心裡咚的一下。
但她又控製不住自己,還是偷偷抬起眼簾看了看鬱景和的神情。卻隻看見那人身形明顯頓了一下,點了點頭,但表情很淡。
寧桃心裡像是被針紮了似的。
她不敢相信,也無法接受鬱景和有一天會變成這樣冷漠的一個人。
因為一直以來,他在她心裡都是溫暖親和的代名詞。
可現在,卻好像完全成了這些修飾詞的反麵。
她忽然覺得自己做的很多很多都沒有任何意義,就像是一腔熱血被倒進了冰冷的河流,也一樣慢慢結成了冰。
所以吃飯的時候,寧桃也有些沮喪。
其實如果按照以前,她就是那種很明顯地,喜怒哀樂都在臉上的人。即便這個特點到現在也不能完全的改掉,但至少鬱父鬱母說話的時候,她會強打起精神來配合。
所以飯桌上,似乎也沒有人覺察出問題。
鬱景和還是和以往一樣,坐在她對麵的位置。
但寧桃發現每次自己看向他的時候,他已經不會和以前一樣也看向她了。隻是該做什麼就做什麼,沒怎麼說話。
就連鬱父鬱母提到什麼事情的時候,他也沒怎麼搭話。
整個人都變得沉默寡言。
飯桌上鬱母提到了這幾天幾乎天天來看鬱景和的那個姑娘,想旁敲側擊的問問兩人現在是什麼情況:
“鬱景和,你跟那個小何到底有沒有戲啊?”
“我看那個姑娘對你有意思吧?”
“她爸是不是在省裡是什麼那個那個……”
但她還沒說完,鬱景和就隻回了一句:“不知道。不清楚。”
他語氣聽上去也冷冰冰的,不怎麼好。搞得張麗都能看出來自家兒子心情不好,不想談這些事,所以也就沒往下繼續問。
“好好好,媽不問了。”
“反正你自己抓點緊。我和你爸都覺得小何挺不錯的。”
誰知道張麗剛說完,鬱景和突然就把飯很快吃完,把碗放下走了。
也不知道這句話觸到了他的哪個點。
寧桃全程就在他對麵呆呆的看著他一係列動作。
看著他冷冰冰的表情,又看著他冷冰冰的放下筷子走人。
可是她什麼都做不了,也什麼都沒法說。
這屬於他的私事,他們的家事,自己沒有什麼能參與的資格——她很清楚這一點。
隻是晚上的時候,心裡還是會覺得很悶。
寧桃渾渾噩噩地過了一天,晚上去跟朋友們小聚了一下,卻也依然沒什麼心情。自己好像變得不會快樂了一樣,找不到任何值得高興的事情。
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點。
不晚,但鬱父鬱母已經睡了。寧桃自己一個人在客廳坐了一會兒,上樓的時候看到鬱景和臥室的門是開著的。
不由自主停下腳步。
門裡的燈光透過門縫落在地板上。不知道為什麼,寧桃忽然就有種衝動,慢慢走了過去。又一點一點地沿著那道縫隙將門推開——
但屋子裡空蕩蕩的。
鬱景和不在。
她皺了皺眉,覺得有些奇怪。因為上來的時候路過客廳和廚房,鬱景和也不在裡麵。
那他去哪兒了?
而且他傷還沒有完全好……
寧桃心裡有些打鼓,但還是試探性地找了找一樓。但沒有發現鬱景和。又去看了看外麵花園和車庫,也都沒有找到那個人。
最後實在找不到。
她想鬱景和可能出去了,可能偷偷出去約會了吧?
其實彆墅還有天台沒有去看,可一旦有了鬱景和出去約會了的這種想法,她就有點深信不疑,
所以,她最後上天台去看的時候也幾乎不抱希望。可偏偏——
鬱景和就在那裡。
寧桃過去的時候,他正背對著她,兩手半搭在欄杆上,看著遠處。陰影將男人頎長且帶著荷爾蒙的身形完美勾勒了出來,在黑夜裡形成流暢而具有吸引力的輪廓。
看起來依然很有力量,也……很好抱。
女孩兒不自覺屏住呼吸,慢慢走近。也直到走近時,寧桃才發現他手裡拿了一瓶啤酒。
鬱景和很明顯注意到了她的靠近,但也隻是轉頭,從上至下地看了她一眼,但又很快收回視線,重新看向遠處。
仿佛當做她不存在一般,渾身都透露著涼薄。
寧桃眼睛發酸,但還是儘力忍耐住,咬了咬唇瓣,說話的時候很小心。
“你還沒有恢複好,現在還是不要喝酒吧?”
雖然她不太清楚那種酒的酒精含量到底是多少,但還是覺得不合適,所以提了出來。
隻是她有些擔心鬱景和會嫌她多管閒事。
果然,他根本沒搭理她。
就好像沒聽見一樣,該乾什麼乾什麼,沒有任何回應。
寧桃站在那兒,看著淡淡的清冷的月光落在鬱景和那張好看的側臉上,凸起的喉結一上一下的滑落。
有風過來的時候,細碎的劉海微微被吹動。
她看著他,心裡忽然就有種洶湧的委屈,酸酸的。
幾乎要把她整個人淹沒。
寧桃連問出口的時候聲音都已經顫抖得控製不住,含著水聲:“鬱景和。”
她忍不住叫了他的名字。
“你是打算一輩子都不理我了麼?”
第36章
“你是打算以後都不理我了嗎?”
“是不是直到我死的那一天都不跟我說話了?”
寧桃眼眶發紅, 站在原地質問他,聲音顫抖。
這次鬱景和倒是終於有了些反應。但他隻是轉過頭看了寧桃幾秒,然後又收回視線, 仰頭徹底喝完了那罐啤酒。
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指將易拉罐捏扁了,扔進了旁邊地上的垃圾桶裡。
鋁質易拉罐和垃圾桶內壁相撞擊, 在寂靜的黑夜裡發出悶脆的聲響。
他好像依舊對她的崩潰依然熟視無睹。
鬱景和將啤酒罐子扔掉後,重新看著遠處的夜景,胳膊簡單搭放在半露天的陽台欄杆上, 然後才看起來很冷漠地回了一句:
“你想讓我說什麼?”
寧桃的心裡像是被重物撞擊一下似的,又沉又痛, 很難受很難受。
好像鬱景和現在連跟她好好說話都不願意。
為什麼被他說的,就好像寧桃總是強迫他怎麼樣怎麼樣似的。仿佛他一直以來說什麼做什麼都是被她拿刀強迫的。
而他本身並不願意。
“我沒想讓你說什麼,我隻是……”
寧桃覺得自己的嗓子像斷掉了一樣, 每說一句話都需要很用力:
“我隻是想讓你理我而已。”
他轉頭看向她。但那張淩厲好看的臉上卻依然沒有情緒, 聲音也是冷淡。
“現在理你了。”
鬱景和整個人表現的,就好像在生硬完成什麼他本來就不想接下的任務一樣。
到這裡, 寧桃才實在有些繃不住了。眼淚也開始大顆大顆地往外麵滾,但又暫時沒有時間去擦。
“鬱景和你非要這樣嗎?”
“我們就不能好好相處嗎?我又不是你的仇人, 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她紅著眼睛控訴,帶著很明顯的哭腔。
就連父母教她的, 要她做一個文靜乖巧女孩子之類的教導也都被拋擲到腦後, 一時隻顧著抒發自己心裡的情緒。
因為她真的太委屈, 太難過了。
但鬱景和卻隻是看著她。沉黑色的眼睛在夜晚顯得更加看不懂, 也猜不透。雙眼皮在眼尾處的褶皺,投落的陰影也一樣淡漠而難以捉摸。
像是不屬於任何人, 也不屬於任何種群的孤狼。
“你不覺得這個要求對我來說有些太高了麼。”他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這樣回了句。
寧桃感覺, 自己的心臟就是在他刀子一樣的眼神下,一片片破碎的。
她眼神落下來,避開他的視線,順勢抬手擦了一下眼淚,又狠狠吸了吸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