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齊立朝近百年,正是鼎盛時期,先皇半生戎馬,打得周邊小國無力反抗,武官的權利達到空前的高度。但當今聖上即位後卻對這些掌著兵權的武官頗為忌憚,是以重用文官,打壓他們,更是娶了尚書令之女為皇後。
但了解大皇子的人卻都知道,大皇子的母家祖上從武,曾因戰功被封護國侯。雖然現在已有沒落之勢,但在軍中仍有威望。而大皇子又因前年大敗西夏,所以極受武官們的推崇。雖說這些年他也一直在拉攏文官,但其最大的依仗依舊是武官。
所以聽得大皇子如此一問,眾人互相交換了個眼色,回答都頗為謹慎。因為一邊是當今聖上,一邊是大皇子,稍有差池便有可能惹來禍端。是以雖有個彆有意攀附的說不讚成,但大多卻是緘口不言。
一陣沉默之後,燕肅忽地站起身,雙手相疊,向半空中拱了一拱,神情一臉崇拜道:“聖上英明,裁軍一事真是利國利民。如今戰事不多,卻年年花著大量的軍餉去養軍隊,真真是勞民傷財,如果裁撤掉一些,不僅能減少戶部的壓力,還能放歸一些勞動力去從事生產,豈不一舉兩得?”
說完,還一臉諂笑地看著大皇子,仿佛在等待他的誇獎。
大皇子看著燕肅那一臉諂媚的樣子真真是一口惡氣堵到胸口,卻不好在此發出來。
裁軍一事雖是尚書令聯合文官提議的,但是也是得了皇帝的首肯的,燕肅此話也是皇帝的意思,如果自己因此發了脾氣被傳到皇帝那裡,自己也討不到好果子。
他心下暗道,這燕肅以前看著挺聰明的,今日怎的卻是如此沒有眼力見?看來此人急功近利,今日恐怕是過於想要表現,卻不知自己馬屁拍到了馬腿上。這樣的人,著實不堪重用。想到此,大皇子冷哼了一聲,也不理他,自顧與彆人攀談起來。
見大皇子如此,燕肅心下微鬆,但他麵上卻不顯,依舊仿若不覺地與周圍人高談闊論。
酒過三巡,大皇子心中也有了計較,見今日目的已經達到,便不再浪費時間。隻留了幾個幕僚陪客,自己提前離了席,走前還很貼心地準備了舞樂供眾人欣賞。
酒過三巡,燕肅便借口不勝酒力打算提前溜走。
此刻已是日暮時分,天邊隻留下最後一絲餘暉,王府中的燈籠也紛紛亮了起來,正是到了王府中最忙亂的時刻。
燕肅走出暖閣,招手喚來了個臉嫩的小丫頭替他帶路。這小丫頭不知道是剛來王府不久還是沒怎麼到前院伺候過,帶著燕肅在前院繞了半天,非但沒出了大門,反倒來到了前院與後院中間的角門處。
這後院是大皇子與女眷們的居所,若是誤闖進去被人發現那就闖了大禍。幸好燕肅並不是真的喝多了,他連忙喊住小丫頭,讓她去換個熟悉地形的人來領路,自己則往後退了幾步,想著離角門遠一點,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就在此時,後院幾個巡邏的侍衛吸引了燕肅的目光。隻見他們走到一間屋子前,從屋中出來一個身形高大,眉心有顆大痣的侍衛,與他們交代了幾句後又轉身進了屋子。
雖隻是匆匆一瞥,燕肅也已經完全看清了那人的樣貌,此刻他仿佛被一道驚雷劈中,秦嬤嬤的話在耳邊不停地環繞。
愣怔間,那個小丫頭帶著一個年紀略長的丫頭回來了,兩人再三給燕肅賠不是。燕肅忙收回思緒,做出剛才那副微醺的模樣,擺擺手,示意他們快點帶路。
回到家中,燕肅就把自己關在了書房。他仔細回憶著那高大侍衛的長相,細細描摹了出來。他舉著自己畫的小像,猶豫了半晌,還是將它放進了信封中。隨著小像,他還附上了一封信,一道讓小廝送去了梁記雜貨。
燕肅房中的燭光明明滅滅一直到深夜。
他不知道,燕夫人一直端著碗燕窩站在門外,皺眉看著兒子屋內閃爍的燭光,終是歎了口氣緩緩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