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陛下(1 / 2)

西州不見雪 而今聽雨 7641 字 2024-04-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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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時二刻,天光大亮,晨鼓響了整一百聲。

季融將斷雪橫放於刀架,又摸了兩把,然後邁腿出了房門。

正巧碰見剛交代完府內早務的顏叔,他一捏胡子,有點驚訝。

“阿融,今日看你怎這樣積極!”

季融笑眯眯地喊了聲早,然後立起食指豎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姿勢。

“顏叔,我下午便歸,但千萬彆讓我爹知道,我需要你的掩護!”

言罷她足尖一點便飛上房簷,落在瓦上竟悄無聲息。

顏叔一愣,猛然想起昨日老爺的吩咐,正欲喊她回來,抬頭卻發現季融撩起袍子,遙遙一拱手:

“回來給您帶我才淘回來的兵書!平鄔十八卷!”

聲音不大,但練武之人耳聰目明,他一下便聽清了。

於是站在原地乾咳兩聲,整了整衣襟,小胡須精神飽滿地翹在太陽下:

“那個,季小將軍今日體乏,院中便不用清掃了......”

季融出了府,在一向常來的小攤上買了兩個包子。

這一屜賣空,老板打著哈欠將新揉的包子架上鍋,一拿一放,熱氣騰騰的白霧氤氳在早市的喧鬨中。

隔壁是新來的糖花鋪,排了好幾個紮著辮的稚童,盯著鍋中膨脹變大的糖花條樂個不停。

有能掏出幾個銅幣的就湊一起,一人舔一口,甜的一眯眼,再依依不舍傳給下一個。

這條街街頭到巷尾幾乎貫了東西,茶坊布肆、當鋪驛站遍布其中,好不熱鬨。

來往間挑著兩筐蔬菜的與誰都能嘮幾句,也不看顧著後麵,不怕誰給他菜葉偷了去。

拉牛的老翁帶著鬥笠,自拂水橋上悠然而過,橋下是幾個浣衣的姑娘,哼著聽不懂的調。

她聽一旁的人碎碎叨叨,說酒樓的招牌被風卷了邊,貼在牆頭下不來,小二一日拿著杆子要夠八次;

隔著的倆肉攤斤數又秤不到一起,但老板一胖一瘦,誰打得過誰誰算數;

或者誰和誰夫妻倆又鬨了彆扭,誰家的孩子又不是誰的種......

季融吃完包子渾然不覺,仍盯著熱氣看,看得她眼眶被熏得發紅,酸澀地閉不上。

老板見狀一搖頭,揮手趕她,叫她去做自己的事,莫要浪費天光。

她恍然驚醒,想摸一摸斷雪,方想起入宮不得提械。

宮道幽深,雲騎將軍的腰牌暢通無阻,一路隻能見到低垂拱手的頭顱。

到崇政殿外,朝臣陸續下朝出來,紫緋青綠,烏壓一片。

季融腳下一轉,正欲前往垂拱殿拜見,卻被一人叫住。

“季將軍?”

來人紫衣鶴紋,圓領窄袖,國字臉上細紋遍布,濃眉深目,神情肅整。

烏紗襆頭側旁雙翅垂彎,兩手執著象牙笏,儘管下了朝卻還是端正地搭放在腰前。

走來的步伐恪禮而嚴謹,每一塊方磚都踏落在正中心。

他走近見果真是季融,鬆了口氣,身軀卻還是繃緊著,透露出顯而易見的疲累。

“右相大人。”

季融抬手一禮,眼觀鼻鼻觀心,不卑不亢。

陳伯豐一點頭,“許久不見季將軍,一切可好?”

言罷打量了她一會,沒有波動的臉上展露了一點笑意:

“可是長胖了些?比我上次見你要壯了。”

季融僵住,險些額角滴汗,可還是心中一軟。

眼前人是哥哥昔日的恩師,她無法冷麵以對。

“近日疏於操練......但一切都好,多謝大人掛念。”

陳伯豐看著那相似至極,但更秀氣豔麗的麵容,喉頭一動,略渾濁的眼珠黯了些許。

“也不要太瘦了,吃胖一點好......”

話罷他默了片刻,似乎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隻好把身子轉了過去。

“...老了,總愛傷春悲秋。你去忙你的便是,莫要耽誤了行程。”

季融怎會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但她無法分出心神勸解。

這世間人不都是各活各的,又何必要增添兩份悲傷?

行至垂拱殿,通報後宮侍說陛下不在,她問去了哪裡,那人卻支支吾吾,像是對他的行蹤毫不知情。

季融隻好在附近宮室園亭走了一圈,最終在一處僻靜的塘邊看到了一個身影。

“...是阿融嗎。”

她正欲抬腳靠近,懶懶的嗓音便遙遙傳來。

那人手上動作不停,將華服廣袖掀到腕上,細致修剪著一盆吊蘭。

季融頓了片刻,半跪行禮:

“季融參見陛下。”

他歎了口氣,語氣幽幽。

“半年不見,你我竟生疏至此。是我太久未喚你入宮之過......”

話畢轉身,他被眼光刺得一眯眼,長眸半闔,淺淺打了個嗬欠:

“......白日身懶,我又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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