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尉!是都護府的斥候!”
“他居然是從東側爬上來的......”
雪地暈染一片猩紅的印記,一個身材矮小的士兵被抬放上來。
一根殘斷有臂粗的枝乾穿胸而過,連接處結著碎冰,隨著動作落下,傷口處卻沒有血液流出。
麻布兜帽罩著臉,使他近乎一隻銜著木條的雪中獸,不怪偵察兵忽視。
季融半跪他身側,探了探鼻息,片刻後沉默垂手。
抬他的士兵們靜立在風雪中,天地之間,隻剩雪花輕吻他們的肌膚。
不知多久,她感到渾身血液快在一霎中凍結,卻驀然有一雙手閃電般地抓住了她的衣角,力道幾近穿透布料。
然後那雙手向上摸索,直到扣住了斷雪刀的刀鞘。
那裡鑲著一顆不大的紅玉,是她當初覺得好看令刀匠嵌上的。
軍營不知有多少人饞她這把刀。
她每每爽快借出時,那些將士們大都也隻是愛憐小心地摸摸刀鞘,看看紅玉,然後還給她。
再摸著腦袋不好意思地說,寶刃配將軍,其實俺們隻想拿拿菜刀。
那雙手陡然卸了力,被季融緊緊接握住,卻發現那已不能稱作是手。
父親的親筆信是在斥候的衣襟中找到的。
字跡無誤,有都護府印和元帥私章。他說援軍不知何故遲遲未到,季都尉已困於鷹岩峰足足三十天,兵力如今僅有不到兩萬。
季徵雲率兵營救,但突厥十萬虎師儘是精兵銳卒,雙方皆傷亡慘重,季徵雲中箭落馬,至今下落不明。
南營為兩方主戰場,兵力緊張,無暇他顧,他命她帶精兵向西側突厥主帳進發,並同時派出三隊騎兵,攻其所必救,直取其胞弟沙缽羅首級,再截斷糧草,逼彌魯退兵。
季融沒有時間思慮。
北營到突厥主帳腳程至少六日,雲騎軍四校尉各點兵三千,帶隊自南、北、西同時奔出。
前方危機四伏,頡利三十萬豹師虎視眈眈,他們隻在黑夜中的馬背上沉默,咬牙竭力揮下一鞭又一鞭。
季融第三日時遇上了一支鷹師,人數不到五千。她的隊伍折損近半,還在山道折斷了吹雲槍。
創傷透體卻草草包紮,那夜高燒不退,她便從馬背滾入雪中,凍得傷口毫無知覺,然後提起斷雪割掉腰間腐肉。
血不知流了多少,那匹白馬被染成了赤紅。
關於那一夜,她隻記得寒冷。疼痛仿佛已經是感知外的東西了。
後來間斷遇襲,急速奔騎帶起呼嘯的風聲,身後悶哼痛呼不斷,飛箭穿梭,濺起一片鬆軟的雪。
她不敢回頭,也不能回頭,隻揮刀斬斷臂上箭尾,一聲急喝,戰馬繼續飛馳。
行至突厥主帳,已是第七日。
帳前屍橫遍野,刀戟陳地,戰馬前蹄踢過鐵鏽斑斑的校尉頭盔,然後踩在突厥戰旗上一聲嘶鳴,季融知曉是自己來的最遲。
頡利駐守南部,帶走大部分豹鷹二師,主帳隻留下不足五萬兵力。
她迅速鎖定營帳,翻身躍進時沙缽羅還抱著擄來的龜茲美女。
他好似覺得勝券在握,和美妾暢想自己的宏偉抱負。
季融麵無表情地手起刀落,滾燙腥臭的血灑了一身,她提起尚睜著眼的頭顱便向外走去。
雲騎軍的牙旗插在營中,突厥兵又見小可汗身死,登時茫然四顧。
一旁糧倉大火,狼煙直衝雲霄。
後來彌魯斷糧正欲退兵,程霖率援軍姍姍來遲,於是窯山一戰,殲滅突厥大小可汗,擒獲虎師三萬。
頡利妻女被俘倉皇退兵,臨走時一發毒箭斷了季徵明一脛,季家折損三員大將。
至此,一場血戰偃旗息鼓。
季融找到季長風時,他和叔叔的屍身躺在一起。
季徵雲的頭顱不知所蹤,哥哥被開腸破肚,裡麵儘是雪水樹皮,還有混著血氣的焦土。
聽說那三十多日彌魯幾次招降,哥哥嗤之以鼻,叫使者將雲騎軍的旗幟送過去一麵,問他們降不降。
彌魯震怒,但久攻不破,雲騎軍於崖上誓死抗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