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頭見那抹青影打簾上了馬車,似是感到注視,清潤的眸子遙遙望了過來。
她便彎腰行禮,金環垂落耳側。
他眯了眯眼,在座中隻能看到一線眩光,隱約能判斷出那人好像是低下了頭。
季融見他神情莫測地一點頭,有些懷疑。
崔大人莫不是有短視症,怎麼每次一望遠就眯眼睛?
待她再看去,馬車揚起滾滾塵土,已緩緩向前駛去了。
季融不再思索,牽上府兵遞來的馬韁一躍而上,兩足一並,棕馬嘶鳴,帶她向宮內奔去。
......
垂拱殿側殿,有一人等她良久。
“林大人。”
一暗紋紫袍加身的女子放下了手中竹冊,細毫被輕放在筆擱上,悄無聲息。
她按了按眉心,從浩繁卷帙中抽身,讓人上了兩盞茶。
“坐。”
林照秋笑了一下,很快又仿佛再度溶進了昏黃寂寥的燈影中。
烏紗帽的網布在木桌前投映,隨著燭火跳動,變換著身形。
季融靜默半晌,扣住那籠在杯口上方的熱氣,不想讓它涼得太快。
“大人怎麼知道荀修同去了刑場?”季融還未坐下便發問。
“崔致告知我的。”中書令一歎,“他應是早便料到了,但觀你神色,還是沒救下。胡汝襄在哪?”
季融默了片刻,“荀大人自刎後,他便自儘而亡了。屍身崔大人帶了去,想必會好生安葬。”
“崔致也在?”林照秋有些訝異了,好一會才緩過來。
“他平日不出麵乾預這等事情的。吏部為六部首,不偏不倚才是製衡之道。他如此插手刑部,真是明目張膽同馮鄴叫板了。”
“畢竟誰不知如今朝中......”
她微笑,“馮大人是第三位宰相呢。”
季融漠然,“今日後,他馮鄴也要暫避風頭了。”
中書令又露出三分笑,“你見到符宣了?就是那位拿著我令牌的將軍。”
“是。”季融回憶,“但我對他沒什麼印象,是個生麵孔,而且不太像是中原人。”
“他是我曾在雍州撿到的孩子。看見他時,他雙足流血潰爛,像是赤腳跋涉千裡,眼裡卻一片鎮定,不哭也不鬨。”
“先皇後心軟,欲將他帶在身邊教養,卻因長相擔憂他在宮中受人非議,我便將他收作了義子。”
她語速不快,話中有推介的意味。
“雖來曆不明,但何必深究。養在身邊十幾年,他比朝上任何一個人都值得信任。”
“下月燕王進京......”林照秋頓了頓,眸中幾道暗光一閃而過,隨後輕聲開口:
“符宣手下禁軍,是如今陛下手中唯一一柄開刃的劍。不受十六衛轄,隻聽從帝令。”
季融屏息,他們私下動作居然這麼大。
“三年了。”她看向燭火。
“那時他被先帝發配封地,無詔不得回京,但下月陛下壽辰,他卻上書覲見,字字懇切。”
“他之舊部聲淚俱下,處處以兄友弟恭,皇室親誼要挾允他入京。可司馬昭之心誰人不知?”
林照秋眼風陡然狠厲,燭火急劇搖曳,“涼州動作頻頻,民間議論紛紛,朝上官員被無聲頂替換去。才三年他便已如此等不及......”
“風雨欲來,若再不行動與等死何異?當年將他趕出上京,真是先帝一生做的唯一一件對事。”
言至如此大逆不道之處,她神色自然極了,季融才知道那符宣是像了誰。
“你可知,我今日喚你入宮是為何?”
林照秋神色又柔和下來,目光注視著她的臉畔,多了些慈母般的愛憐。
“大人希望我去刺殺燕王?”季融快坐不住了,隻待掀桌起義,能不能不乾?
“怎麼會?”林照秋神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