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快去作像罷!”
年庭蘭焦急道,滿眼都放著亮光,隻待扯著老者的袖子飛奔而走。
“這......”廖賢子躊躇地看了看宴中。
眾人明顯深諳這位陛下的脾性,陳伯豐對他點了點頭,他方才行了一禮,向□□而去。
季融將斷雪掩在袖中,抽身跟上。
她入了後殿門,被院中景象驚得一愣。
二十餘名儒袍青年或坐或立,手中都執著畫本長卷,探頭接耳地嘖嘖稱讚。
筆杆宣紙被隨意堆放在山石之上,腳下卷軸竹帛鋪張,青磚暈染著連片墨跡。池中流動黝黑,草尖滴墨,滿眼狼藉。
眾人見陛下駕到,皆伏跪於地。
季融看了看手裡纖薄的斷雪,額角暗跳。
“諸位,陛下作像,爾等需退避三丈。談論嬉笑皆不可驚擾聖駕,違者論罪,以儆效尤。”
她片刻後上前一步,朗聲道。
眾生見狀皆依令退避,卻惹得年庭蘭不滿。他扯了扯季融的袖子,被她避開了,就坐在椅子上生悶氣。
她不理他,他過了會便也自己好了。然後躍躍欲試地伸長脖子想看廖賢子作畫,恨不得自己為自己畫一幅。
原本帝王畫像應坐於一方大殿,整肅端坐,才有一國之君的威嚴。
年庭蘭偏要選這花叢小院。蝴蝶翩飛,群芳競開,任誰也不能說不好。
“陛下英姿挺拔,真宛若神人也。”
那邊儒生有人開口了,是一個頭戴儒巾,灰袍布衣的男人。
年庭蘭斜了他一眼:有多神“?”
那人一愣,很快接道,“陛下龍章鳳姿,風華絕世,愛民如子,乃屬萬流景仰之大周神祗。”
“那依你所言,朕若是神,為何這天下不能如朕所願,仍有旱土,仍有洪澇呢?”
男人臉色一白,忙跪倒在地:“陛下神姿,上天定會垂憐,海晏河清之日指日可待。”
年庭蘭擺了擺手。
“每日都有人在朕麵前說這樣的話,同你如出一轍,實在無趣。”
那邊侍衛聞言上前,將那儒生架舉了起來,不顧他神色驚惶,直直把他送出了宮門。
“你,上前看看,那畫作得如何了。”
年庭蘭隨手指了一人。
那人驚疑未定,上前幾步,支支吾吾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連著幾個人上去,都讓他無甚驚喜,年庭蘭厭倦地撐著頭。
“黃內侍監,你選的人愈發教人失望了。”
黃鳳英低頭連連稱是。
“陛下,可否容草民一試。”
一人從人群中站了出來。
褐袍儒冠,卻其貌不揚,在一眾人裡存在感極低。
得了準許,他自若地上前兩步,細細端詳了那尚未完成的畫作。
“著色淺淡,層疊暈染,不似曆代濃墨重彩的帝□□青,描摹神武長相,此畫反而更重背後園景。”
“筆鋒用意十足,輕重緩急恰到好處。但景物......卻朦朧不清。”
他繞著畫行了數尺,“......左看是蜂,右看是蝶,皆隨觀者腳步變化。”
他言罷一頓,撫掌慨然讚歎:
“人融景中,景卻非永恒,這便是諸行無常,諸法無我,一切皮囊景象都為虛妄幻象。妙哉,真是妙哉!”
廖賢子一撫胡須,年庭蘭愉快地拍掌大笑。
“你也真是個妙人兒!廖先生先前於慧存法師座下修行,禪畫雙修,朕費了好些功夫才將廖先生請進了宮呢!”
“不錯,你叫什麼?”
年庭蘭笑完才想起問他的名字。
“回陛下,草民名叫韋光遠。”
“賞!”
“謝陛下。”
“叫他來為廖先生侍墨。”年庭蘭也不放他走,叫人端了凳子來。
季融欲打量一下此人,卻冷不丁被人撞了一下。她抬眼看去,一位白衣的青年彎腰向她行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