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州不見雪》全本免費閱讀
殿外嘈雜驟起，一群兵幾乎是拖架著一位老者進了殿。
“殿下，太傅到了。”
“燕王殿下！”
老者氣得麵容通紅，身軀隨著喊話而劇烈顫抖。
雖說是被人架著，但幾乎必須有人撐扶著才能站穩。
“當年你宮中困苦，老夫不忍，私自帶你去藏經閣讀書，那時我可教你嗜血無情，殺弟奪權了？！”
“老師，您也教我，昏君當世，萬人得以誅之。”
年殷禮下了台階，神色還是帶著幾分恭敬。
“我自幼困苦......”他突然笑了一聲，“我為何困苦？”
年殷禮走到了年庭蘭麵前，語氣清淡，像沒有任何悲喜，隻平靜地看著。
“老師，你可知我從小有多羨慕他？”
“母妃說我出生時，殿中的最後一根燭火快要燃燒殆儘。她怕黑，又覺得冷，便將自己的頭發絞了，鋪在地上，用蠟燭點燃。”
“宮人說，所有的蠟燭都被送到了坤寧宮，他們說皇後也在生產，她怕冷極了，父皇不忍，便為她點了一整殿的夜燭。”
“父皇厭惡我，隻因他深愛的人恨他，而他一念之差有了我。他說厭惡我的眼睛，厭惡我的頭發，甚至連‘芝蘭玉樹’字輩的名字都不願給我。”
“他明明不如我，卻有我想要的一切。”
年殷禮俯下身，摩挲了一下年庭蘭拖曳在地上的龍袍，“從幼時，一直到現在。”
“不過現在，我不執著於這些了。”
他輕快地放下衣袍，神情有些愉悅。
“因為無關痛癢，我將成就的大業遠超這些，又有何人能懂我？”
年殷禮一擺手：
“將太傅帶下去，讓他好好想想。”
老者被架著往外拖行，奮力掙紮，乾啞的呼叫自喉間發出，一如垂死之相。
官兵鬆開查看，卻被他猛地掙脫，直直踉蹌衝撞向大殿一側的石柱！
“老夫一念之差，對不起昭帝，對不起先皇，教出這等無情無義之輩，真乃我大周之不幸也！”
“太傅！”
年庭蘭驚懼而叫，眾人也沒料想到，紛紛驚呼。
一旁靠著的季融眼疾手快，飛身一步，將太傅扯坐於地麵之上。
老者大汗滿頭，眼眶中濁淚四溢。卻在下一瞬眼目暴突，喉頭哽咽，唇間深紅的鮮血流淌而下。
季融垂下眼睛，見他腹部插著一支冷箭，箭身深深沒入，隻留箭羽簌簌而震。
那方年殷禮收了弓，拿絹帕擦了擦弓弦，眉眼漠然。
“送老師下去。”
“是！”
雨聲不停，眾人皆在片刻之間噤了聲，隻覺不寒而栗。
“燕王殿下，何必趕儘殺絕？”
為官之首的青衣人開口了。
“殺雞儆猴也未免太過了。您弑師之名若傳揚開來，怎能不叫忠臣寒心，天下寒心？”
年殷禮饒有趣味地想了想：
“就說，是突厥人殺的，又怎會傳揚出去？連皇帝都是突厥人殺的，又與我何乾？”
他下行了幾步。
“崔大人，早聞您六部之首，功績赫赫，在百官之中頗有威望，想必是個聰明人。如今可選好了？若你帶眾人歸順本王，本王就當你是在直言上諫了。”
崔致麵色沉靜，雙眸卻像凝上了一層寒霜。
“殿下，思國之安者，必積其德義。人君當神器之重，若德不處其厚，則取天下易，守之難。”
他言語平緩，如輕羽掃過，絲毫不顧四周兵戈相向。
“陛下雖頑劣，但宅心仁厚，善待眾臣，若真心相較，殿下，您為君之道還相差甚遠。”
他一番話未儘，便被幾名官兵架住了肩膀，跪倒在地。
青色絨衣沾了泥濘，頸邊刀劍鋒利，他卻波瀾不驚，隻斂眸垂麵，從容得像跪坐在吏部辦公的案幾。
季融想起他昨晚有關明哲保身的言論，覺得崔大人也蠻有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