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她這麼久以來頭一次看到有人吃饅頭。
之前家家戶戶都是吃的米糠,和城外南無山挖回來的觀音土。
好多人吃了觀音土以後死了,她爹娘也是。
潘大金向她遞出饅頭,“這不是賣的,給你吃吧。”
小姑娘趕緊搖頭,想了想,又把手裡的兩枚舉了舉,“伯伯,我有銅板,我向你買。”
爹娘說過,現在這世道,家家戶戶都不容易。
潘大金起身,走到她麵前,把饅頭往她懷裡一塞,沒有要她那可憐兮兮的兩文錢。
“你叫什麼名字?”
小姑娘彎腰鞠躬,聞言小聲回答,“香兒。”
潘大金點點頭,對香兒道:“我姓潘,你叫我潘伯伯就成。”
他指了指那棵棗子樹,“過去坐著吃吧。”
香兒艱難拖著傷腿,跟著他去了棗子樹下。
雜糧饅頭裡白麵加得多,吃起來並不剌嗓子,等香兒吃完饅頭,潘大金又把剩下的玉米麵饃饃給了她。
“你家人呢?”潘大金盯著她的傷腿,看她的傷勢,應是被砸的,血跡已然乾涸成暗紅色。
說起家人,香兒眼眶一紅,聲音也低了下來,“都死了。”
她吸了吸鼻子。
“家裡沒有糧食,糧鋪裡的糧太貴,我們買不起,他們吃了觀音土,死了。”
潘大金的心一下子就像被大手攥住,疼得他連呼吸都輕了。
“你這腿又是怎麼回事?”他問。
香兒不甚在意的看了看自己的傷腿,“城裡的貴人老爺們招人做犬馬,我去做了幾天犬馬,每天能得一塊黑麵饅頭。”
“可惜我跑得太慢,被一個小公子用棍子打傷了,他們就把我趕出來了,不過他們看我受了傷,給了我兩文錢呢。”
說著,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好久沒有吃飽過了。”
潘大金呼吸一滯。
他知道香兒說的“做犬馬”是什麼意思。
那些人在城中修了個百獸園,園子裡的“獸”,自然就是那些城中的百姓。
他們將百姓當做牲畜獵物,用於狩獵。
潘大金氣得咬牙,他沒有問香兒為什麼受了傷不去看大夫,這個問題問出來,得到的答案隻會更傷人。
“城裡有免費的醫館,你要不要去瞧瞧腿?”他輕聲問道。
香兒搖了搖頭,“鄰居大爺說我的腿治不好啦,我就不去了,把治病的機會留給更需要的人吧。”
她這話讓潘大金險些落下淚來。
“你這腿還能治,我們桃園城的大夫醫術很厲害,可以治好,而且不收銀子,我帶你去試試。”他儘量讓自己的語氣平靜下來,“真的,伯伯不騙你。”
他看向前頭那排低矮破舊的房屋,“你還可以把其他受傷生病的人也一並叫上,都免費醫治。”
“沒有生病受傷的人可以出來乾活,每天也能領到口糧,就是你剛才吃的饅頭和饃饃。”
潘大金越說越心酸,他們當年逃荒的時候也沒過過這樣苦的日子。
“真的,我們是好人,是來救你們的。”
他的眼淚洶湧而出,香兒疑惑的“咦?”了一聲,“伯伯,你是因為我們哭嗎?”
“不要傷心,我阿爹阿娘說了,這就是我們中州人的命。”
“所以,不用哭。”